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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别人拦着,钟离山差点将那负责请产婆的山匪砍了。
“我之前就说过,一定要小心谨慎,既然知道现在兵乱,为何不将产婆提早请来住在山上,以防万一?”
山匪也是很委屈,小声嘀咕;“咱这可是土匪窝,要不是许下的诊金够厚实,谁肯来啊?更别提来这里住了……”
“你说什么?”钟离山被那山匪咕噜得闹心,差点又要动手。
王大忙在旁边拦着,瞅了一眼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阮吉,献计道:“其实阮三爷帮寨子里的马儿骡儿接生过不少次,我觉得人和马大体是一样的,不如让阮三爷……唉呀妈呀!”
这馊主意还没来得及说利索,王大就被钟离山一个飞天脚踹了出去。
最后没有办法,钟离山只好从山脚下的庄子里找来几个有过接生经验的农妇,清平山兽医界圣手阮吉也被提溜到产房外候着,一旦有个什么意外,他好歹还能派上一点用场。
陵姝临盆这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老天似乎给这即将诞生的小生命开了个极好的兆头,可是陵洵却总觉得眼皮乱跳,就连那头顶上挂着的大太阳,好像也透着一股别有用心的惨白。
他和钟离山一早就等在产房外,一上午过去,产房里都很安静,农妇们有条不紊地准备好热水火盆和剪刀,就连阮吉也早早背来一篓草药,挨院门口蹲好。可陵洵的心里却莫名不踏实,再看钟离山,还不如他,已经陀螺一样满地乱转,不时伸长了脖子往产房那边看,就差把眼珠子抠出来丢进产房里一探究竟了。
“别慌,肯定没事,肯定没事的。”钟离山像个跳大神的,嘴里念念有词。
陵洵虽然没确切见过女人生孩子,但是因为从小在绣坊的女人堆里混,倒也从女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不少生产方面的常识,于是充当起大尾巴狼,安慰钟离山道:“不用担心,阿姊的怀相不错,胎儿养得又不大,应该不会太辛苦。”
然而听了陵洵这一句安慰,钟离山却只是敷衍地笑了笑,显然是没听进去,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比方才神色更加焦急凝重。
不知怎么,陵洵突然想到第一天见陵姝时,刘妈对钟离山说的话。
她说,大夫嘱咐过,陵姝身体底子弱,胎儿不易养得太大,否则不利于生产。
陵洵当时听了并没有太在意,可是此时想起来,却觉得有些古怪。
他以前接触过不少身体柔弱的绣娘,也没见她们怀胎时被特别嘱咐过胎儿大小问题。在陵洵的印象里,他姐小时候身体非常好,还能抱着他骑小马驹满草场跑,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再联系当初他问陵姝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陵姝和钟离山非同寻常的反应,陵洵心中越发不安。
终于,产房中传出陵姝第一声惨叫,直把陵洵的魂魄都叫出来了,惊得手心里都是汗。
“小真!”钟离山更是像一头听到号令的斗牛,差点直接红着眼睛冲进去,让陵洵和几个仆妇及时拖住。
想必是阵痛来袭,陵姝控制不住地接连哭叫起来。不过她显然是竭力忍着,有几声叫喊才发出一半,又生生被她憋了回去。然而她越是这样,听在陵洵和钟离山心里,就越是揪得慌。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钟离山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眼见着日头从正中到西沉,陵姝的叫声逐渐微弱。
刘妈当先跪下去,在地上猛地一阵磕头,祈求老天保佑。
就连一直一动不动靠在院门口的阮吉,眼中也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他也顾不得什么回避不回避的,直接掀了帘子往产房里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一把山羊胡子有节奏地抖了起来。
阮吉倒退着从产房出来,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伸手往后一探,从背篓里抓出几把脏兮兮还带着泥的草药,交给一个帮忙的农妇,叮嘱她快点将药煮出汤水来,给陵姝灌下去。
农妇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走,却被钟离山凶神恶煞地挡住了。
“你给她喝了什么?”钟离山问。
阮吉有些回避钟离山的目光,“大当家的,再这样耗下去,只怕不仅是夫人,就连孩子也……”
“放你娘的狗屁!”钟离山踹了阮吉一脚,好像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要是手里提着一把刀,估计就直接照脖子抹了,“你是不是要给她喝催产的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小真她以前……她不能喝那种东西,你不知道吗?!啊?!”
陵洵这时候终于听出猫腻来,忙扯过钟离山问:“我阿姊以前怎么了?她可是有什么隐疾?”
钟离山语塞,只是一双铜铃大眼里布满血色,几欲悲泣。
陵洵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恐慌,见没法从钟离山这里问出答案,又将阮吉从地上拽起来,不依不饶地问:“阮三爷,你倒是说句话,我阿姊她以前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能喝催产的药?”
阮吉干笑了两声,“风老板,您别这么激动,催产的药么,总归是对产妇不好的,都是走投无路时才会用,我刚才也是急糊涂了才……”
“不对,你们都瞒着我!”陵洵不耐烦地打断阮吉的胡扯。
他阿姊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阮吉和钟离山越是三缄其口,陵洵越是从他们躲闪和隐晦的眼神中逐渐摸到真相,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恐怖的猜测。
陵姝当年既然是被当成陵府婢女发卖掉的,那么通常来说,这些罪臣家婢会被发卖到什么地方?想去好人家里重新当婢女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叫人买去做粗使的奴隶,最后就只有一个归宿——娼妓。
陵洵在江湖行走,也不是没进过那些烟花之地,甚至因为是绣庄老板,常年供货给一些青楼名馆,和几个老鸨关系搞得很不错,他太清楚这些人会怎么对待那些深陷勾栏中的可怜女子了。
世人皆以为优伶名妓最忌年华衰老,事实上,真的能让她们闻之色变的,不是变老,而是怀孕。都说卖笑不卖身,可若是碰上难缠的客人,便不得不以身体伺候。有不幸中招的,为了弄掉胎儿,也不管本人愿意与否,都会被强行灌下虎狼之药。
这些药通常对女子胞宫伤害极大,运气不好的,以后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生产,或是因为彻底坏了身子而无法有孕,或者是胞宫壁变薄,生产时易导致大出血。
不能喝催产药,不能将胎儿养得太大……
如果陵姝身体底子弱,指的是这个……
陵洵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产房内不知道是哪个农妇,忽然惊叫了一声:“不好!夫人大出血了!”
一瞬间,陵洵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好像看什么都是猩红色的。
便在这时,清平山中忽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渐渐地,竟有打杀之声逼近。
“不对,什么声音?”
阮吉是在场唯一反应过来的,因为另外两个男人此时全都像石头一样戳在产房外,好像失去了五感。
院子外的青石路上连滚带爬地滚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是阿诚。
“阿诚,这是怎么了!”
阮吉忙过去将阿诚搀扶起来,却见石阶下还有一个人披头散发正在艰难地往上爬,只可惜体力不支,上到半截就累得动不了了。阮吉看不到他的脸,却从衣服判断出,这应该是二当家吴青。
“有,有人攻寨!快去告诉大当家……他们有阵法师!”
阿诚上气不接下气,阮吉心中微沉,忙在他身上各处要害摸了一遍,又把住脉略微查看,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只是伤了皮肉,此时说话上不来气是因为跑得太急,于是微微放下心,又跑下石阶去扶累趴的吴青。
“二当家?你没事吧?”阮吉费了九牛二之力将人拖上来。
吴青倒过气来,一把抓住阮吉的胳膊,咬牙道:“快!别管我!先开启这里的机关!那些,那些人就要追上来了!”
阮吉看着吴青,不由惊讶。
他们这个二当家的,虽然武功不行,却凭着一手绝妙的奇门遁甲机关阵术,让人不敢小看。除了大当家的,还没见过他将谁看在眼中,傲气的不得了。这还是阮吉第一次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可见事态严重。
阮吉不敢再耽搁功夫,赶紧重新跑回院子里,将有人攻寨的消息告诉给陵洵和钟离山,然而这两人却好像还是什么都听不见,阮吉最后没办法,只好扯开嗓门大喊一声,“夫人她还没死呢!你们是想让贼人攻上来,让她没法安心生产吗?!”
这一嗓子终于把陵洵和钟离山叫得三魂归位。
“什么,你说什么打上来了?”钟离山反应慢半拍地问。
阮吉摇头,“还不清楚,阿诚和二当家没提,只说这些人带了阵法师来,已经快打到这里了。现在我们要把这里的机关打开,拦住他们。”
钟离山对陵姝用情至深,当年厚着脸皮央求吴青给她所居住的宅院多加一些厉害的机关,以备不时之需。吴青虽然酸了几句,却也认真地画图纸做机关,可以说,这整座清平山最难以攻克的机关阵,便是在这里了。
启动机关需要四个人同时操作,除了吴青和阿诚,还需要两人。
陵洵和钟离山几乎是异口同声要求阮吉去产房里照看陵姝,他们两个帮忙去开启机关。
机关阵的开关就在主屋,吴青心思巧妙地将它做成了一张软塌,陵姝几乎每个午后都会躺在上面休息,就连陵洵也经常坐在旁边和陵姝说话,却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玄机。
吴青道:“看到软塌四条腿下面的凸起了吗?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转动,先往左转三圈,再往右转一圈。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转错。”
离三坎一,此暗合困龙守成之局。
陵洵有些意外地看向吴青,见他神色凝重,虽然将近入冬,他的衣服却已经被汗水浸透。
这时产房那边再次传来陵姝声嘶力竭的惨叫,尽管声音不小,却透着一种强弩之末的不详,钟离山手抖了一下,险些转错了位置,被吴青手疾眼快地抓住胳膊,助他回归正位,同时,吴青也抬起头往产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眼神很复杂。
“大哥,那伙人禽兽不如,来势汹汹,嫂子临盆生死未知,千万不能让他们走进这个院子。”
经吴青提醒,钟离山终于定了定神,重新按照吴青的口令旋转机关。
那机关也不知连着什么机括,初入手时非常难以转动,需要拼尽全力,陵洵一个习武的人,都觉得手指尖要被磨掉一层皮,更别说吴青这样没有武学功底的人,可是越到后面,机关按钮便越顺畅,待转动到最后一下,整张床榻竟兀自旋转起来,其下两块石板砖缓缓升起。
吴青让大家退后,陵洵隐约觉得房屋摇动,院中竟有什么东西破土之声。
“好了,阵法已经开启!”吴青总算是松了口气,瘫倒在地,用袖子擦着脑门上的汗,显得非常疲惫。
钟离山心里惦记着陵姝,迫不及待重新冲了出去。
陵洵本来也想跟着出去,可是看见吴青肩膀正在往外渗血,便问:“你受伤了,怎么样?”
吴青原本看着钟离山离开的背影,有些黯然,此时见陵洵多嘴,立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冷哼道:“我还死不了,不劳费心。”
陵洵觉得这世上总算找到一个比自己还不会说人话的家伙了,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丢过去,“你自己先上点药,这东西止血效果不错。”
吴青没有动,阿诚却将药瓶接了过去,陵洵也没有闲心再管他,直接提步跃出房间,却惊讶地发现外面已经变换了一番模样,原来上山而来的石板路不见了,只见无数巨石从地底拔然升起,形成石阵,将陵姝这一方小院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
陵洵仔细看,见所有巨石上都有一个小孔,竟似发射箭矢的暗门,他稍微走过去,距离他最近的几块大石头竟然自己变起队形,仿佛忠诚的护卫,牢牢地将他挡住。
这等机巧的心思,陵洵觉得他一个货真价实的阵法师都自愧不如。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因为石阵中明显留有一条生路,可容人轻易从山坡穿行而上。他心底一惊,眼中有什么东西沉下去,怀疑是吴青故意在阵中留下这个缺口。
这时吴青也在阿诚的搀扶下走出来,见陵洵站在那生路一端,神色倒是极为坦然。
陵洵直言不讳地问:“二当家的,这石阵中是否有一条生路?”
吴青眉毛微动,竟是轻蔑地笑了一下,“这是自然,黑疤子还领着我一帮兄弟在下面厮杀,我要给他们留下这最后的退路。总不能为了一个人的死活,就弃我那些兄弟不顾吧?”
这话说得不能再难听了,陵洵面色变了几变,还不等作何反应,忽然听见王大的声音从山坡下面传来。
“快!兄弟们快上来,进了二当家的机关阵,咱们就安全了!”
只见那石阵仅留的一条生路中行来数十人,打头的正是黑疤脸王大,他们没有一人不挂彩,还有几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是被同伴背着上来的。在他们身后正有一伙人紧追不放,方珏在最后压阵,靠着他那神鬼莫测的身法,时不时将几个追得最近的人一剑挑翻下去。
等王大等人好不容爬上来,吴青立刻吩咐阿诚,按照他说的步法,接近守在生门的一块巨石。
阿诚谨遵吴青的令嘱,分毫不敢踏错。就这样,原本一靠近就会自动变换位置的巨石,在阿诚接近时竟然没有再动,等阿诚终于走到那大石头旁边,吴青让他摸到石头底部一块凹凸不平的沟槽,丢给他一个令牌样的小石块,让他将这东西安在凹槽里。
石块严丝合缝卡在沟槽的一刻,满山坡的巨石阵再次变换,迅速堵死了最后一条生路,将整座宅院围得滴水不漏,而那些尚且追在半路的外来者,一律被活生生卡死在石阵中,不是被巨石碾成肉饼,就是被巨石中放出的箭射刺猬。
王大等人总算有了喘息之机,零零散散坐了一院子,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歇气的歇气。
小院中有片刻的安静,谁也不曾说话,直到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撕破沉寂。
陵洵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脑子有点懵,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自作主张带着他跑向产房,等他再回过神来,惊觉已经站在陵姝被鲜血染红的床榻边,钟离山在一旁抓着她的手,把自己哭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刘妈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见陵洵进来,难得压下她平日里的爽利嗓门,轻声道:“夫人生了个男孩。”
陵洵往那小被子卷里望了一眼,正看到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显出健康的颜色。
婴儿平安降生,可是,为什么这满屋的人,没有一个流露出喜色?
陵洵有点不敢再待下去,生怕会听到什么他不想听的东西,他想走,可是双脚却生生被钉在了地面,动都不能动一下。
“洵……无歌啊……”陵姝面白如金,双颊却透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红晕,让她看上去有一种不正常的,近乎圣洁的美。
“阿姊。”陵洵直挺挺地跪下去,脸上又冷又硬,描画不出悲伤的表情,眼中却已经模糊。
“才做了一个月的姐弟……有点,有点没做够……”陵姝温柔地看着陵洵,目光留恋,她似是想要抬起手擦掉陵洵的泪,却没有力气。
“所以阿姊才要快点好起来啊!”
陵洵忽然心神一震,膝行着上前,凑近了床榻边,没事人般抹了把脸,换上与平日无差的笑容。
“我们分开了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重聚,阿姊还说过生产之后要亲自下厨给我做饭,还说要给我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姑娘,看着我成家立业。阿姊小时候可是全家最讲信用的人,从不骗我,先前许诺过的,以后可都要逐一落实。阿姊对我好一点,等小外甥长大了,要娶媳妇了,彩礼钱我这个做舅舅的就给出了……”
陵洵就像之前和陵姝拉家常一般,语无伦次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午后,他阿姊歪在榻子上,在一片阳光落洒间,听他东拉闲扯,说着江湖趣闻,说着野史异志,说着芸芸众生里那些粗茶淡饭的平淡故事。
陵姝静静地听着,浅浅地笑着,眼眸格外明亮,好像也预先一步看到了陵洵给她述说的,如画一般美好的未来。
终于,她闭上眼,唇角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好像轻易地遗忘了她那曾经千疮百孔的悲惨半生,只记得此时,挚爱相守,至亲在旁,另有一个全新的,干干净净的生命延续血脉,再无遗恨。
也许,这也是用一种别样的方式,应了那句“苦尽甘来”。
陵洵那看似裹脚布般冗长而没有逻辑的唠叨,是被一声野兽般的悲鸣打断的。可他不愿意站起来,也不愿意停下,他还有好多话要和陵姝说,一个月真的太短,他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完他十四年想要说的话?他才刚刚体会到一点失而复得的亲情,怎么能这样眼睁睁看着重新被抢走?
“舅爷,别说了,夫人她……夫人她已经走了……”刘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抹着眼泪,轻轻靠过来,在陵洵肩头推了推。
“大当家的!快走,二当家的机关阵要撑不住了……”王大突然撞开门,身上滴滴答答不要钱一般往下淌着血,手中□□砍得翻了卷。
产房内本来有股浓重的血腥味,可是在这一刻,新鲜的山间清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非但没有送来半分清爽,反而带进来更浓重的血气。农妇们吓得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钟离山你个头戴绿帽的孙子,你那窑子里的婆娘生了崽没有啊?生好了快叫她爬出来,好好伺候爷几个,若是伺候得好了,说不准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哈哈哈……”
门外兵刃相接的砍杀声越来越大,忽然平地里窜出这样一段猖狂又得意的叫骂,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根钢针,直戳进陵洵的耳朵,戳得他血肉翻搅,双目赤红。
钟离山渐渐止住了哭声,他的脸色极不好看,却意外地平静,细心又轻柔地给陵姝盖上被子,还拂开她额头上汗湿的乱发,等一切都稳妥地整理好,他才微微勾起唇角,挤出一丝不太真实的笑,轻声说:“幸好,小真先走一步,这些话没听到,不然又要伤心。”
陵洵的身体里好像有一根绷紧的弦,终于随着钟离山这半疯半傻的一句痴言,断了。
这一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人。
他要让那些敢于用污言秽语玷污他家阿姊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他要让那些造成他陵氏一族如此悲惨命运的人,全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