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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没死之前,水木华堂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敬爱着,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把她放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她死了以后,他才知道,她是自己生命全部的光。
是的,从小到大,支撑着他一路走下去的,不是水木家的财富和宝座,也不是对水木罡的复仇和恨意,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任何*。
而是水木雅能照亮他生命的笑。
小堂要好好的哦,和妹妹一起好好的……她把布娃娃塞到他怀中时,那么明媚的笑,一直照亮着他心底最深的黑暗之处。
水木雅,是恶魔生命里,唯一的信仰。
是他仅存的人性的寄放处……
所以,遇到悦菱之后,才会把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吧。
只因为她是水木雅的女儿,是一个有同样笑容和心灵的女人,是一个也会在黑暗之中给予他温暖的人。
姨妈,总有一天,我让你和宝宝在一起。
他曾经这样对水木雅说过。
他也是这样想的。总有一天,等到他站到万人之巅,他会把悦菱还给水木雅。
所有的罪恶的根源,不过是因为他想要给予水木雅一份大礼。她人生最大的恩典,必然是要他亲手给予的。
就好比年幼时,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面壁,心中对整个世界,对身边的亲人都怀疑和憎恨的时候,她给予过唯一的温情一般。
他怎么知道……自己一手一脚,会葬送她的性命。
海里打捞到了那辆越野车,海滩边挂着半死不活的李姗姗,但是没有水木雅……崖石上的血迹已经比对过了,正是水木雅的。
她落海之前受过重伤,是被那辆越野车撞的。
是李姗姗下的手,毫无疑问……悦菱已经和水木雅想过面了,一切都瞒不住了。
水木华堂把所有的因果都理清之后,听到脑海里那根唯一的信念断裂的声音。
他是所有的人里面,第一个见到悦菱的……也是第一个知晓她就是水木雅女儿的人。
可是……为了什么他要隐瞒这一切呢……对了,后来他想起来了,是因为水木罡的不信任。因为老爷子派了徐管家来边区寻找悦菱,可是却对他隐瞒。
他为了水木家,出生入死,兢兢业业,可是到最后,老爷子还是在无时不刻防着他。认为他如果知道水木雅的女儿还活着,一定会下毒手,以防继承人回家,抢走本属于他的继承权。
水木华堂那时候,心中是恨的。
原本,悦菱是雅姨妈恢复的关键,带她回去,是给水木雅最好的礼物。
可是……他不甘心。
水木罡那般对他,哪怕是把悦菱送回去,他又能得到什么?不过是给自己奴仆的身份上再贴一个忠诚的标签。
可是,难道说他对水木家,对水木雅不忠诚吗?
如果谁要说水木华堂对水木家,对老爷子,对雅有二心,那么他宁愿把刀子插进自己的心脏。
但是最终,他得到了什么……
真正的二心,恰恰就是从那个时候生出来的。
他要掌握水木家真正的实权,他要让老爷子终有一天向他低头,他要一手制造雅和悦菱的相遇,在他的“帮助”下,他要完全赢取雅和悦菱的感激和心。
后面,一步步走下去,每一步都无法回头。水木华堂精于算计,应该说是得益于老爷子的培养,他能算好即将走下的每一步。
可是他怎么都没预料到,冥冥之中,还有神的存在。
神说,让水木雅和悦菱相遇,于是她们母女相遇了。
神说,让水木雅死……于是她……
刀尖离他的心脏只有一寸的距离,悦菱吓得哭起来:“小堂,小堂不要这样……求求你……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水木华堂的力气很大,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正在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常姐的声音,很大又带着一分故意的警告。
“水木家老爷子,堂少真的已经睡下了,您也知道的,他受了重伤,需要恢复,您看您要不去会客室休息一下,我帮你叫他起来?”
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不用了,我亲自叫他起来,请常音小姐让开吧。”
悦菱和水木华堂几乎同时看向了门那边。
水木罡的声音,沉稳、铿锵、穿透力极强,几乎瞬间将水木华堂从不能自控的情绪中唤了出来。
悦菱感觉到水木华堂的手松了。
她忙放低了声音问他:“谁,外面是谁?”
“是外公。”是一瞬间,水木华堂的眼色就沉静了下去,再没有了刚才的疯狂。
“我……”一听说是水木家那个老头子,悦菱就有些害怕,上次在丽晶的时候,水木华堂吓过她,让她不由自主就有些畏惧这个“怪老头”,“我在这里方便吗?”
“你暂时躲起来。”水木华堂不看悦菱,只看着房门,“去浴室,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轻易出来。”
他仿佛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
水木华堂就是拥有这样的自控力。
好比之前他在房中哭泣,但是听到悦菱敲门的声音,也能即刻伪装起来一样。现在听到水木罡的声音,他也能立刻变脸。
只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究竟可以伪装多久。
就像悦菱第二次进来,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悦菱手里还握着那把刀,此时放也不是,只能拿着往浴室走去。
“小堂小心一点。”她忍不住叮嘱。
水木华堂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已经完全是沉静和平稳,除了满身的血迹以及脸上未干的泪痕,根本看不出其他的异样。
“宝宝,”他突然对悦菱说,“如果我今晚死去,请记得我爱你。”
悦菱一惊,正想问什么,房间门已经打开了。她急忙掩住了浴室的门,只留了一条缝。
从这条缝里,她看到一个老头子坐着轮椅,在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推动下进到房间中。常姐原本提着一口气,看到房中只有水木华堂一人,眼神立刻在房间里四处扫视着,很快,她看到了浴室门的那条缝,眉头皱得更深了。
紧接着,房中又进来好几个人,看起来应该是老头子的手下。
不过老头子挥了一下手,他的双眼,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木华堂,似乎并没有被他的模样震惊到。
“除了徐管家,所有的人都出去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和他比起来,瑜颜墨的气势都要弱上三分,“常音小姐,也请你出去。”
常音明白自己已经尽力,她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女人,临到退出去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浴室的门缝一眼。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水木华堂、老头子和那个被称作徐管家的中年男人。
悦菱的心砰砰直跳,不知为何,她一看到那个轮椅上的老头子,心中就有种又害怕又想亲近的感觉。
老头子的眉目很是英挺,虽然年逾花甲,但依稀能睹到当年的风采。他的神色非一般的肃穆和凌厉,鹰一样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世间所有的虚妄,偶尔一闪而过凶狠的神色,令人如置身寒潭。
悦菱看到他,虽然觉得他是个可怕的人物,但又觉得他虽然危险,对自己却好像没什么威胁。
她也看到水木华堂,他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和老爷子直直的面对着。眉眼之间,却没有什么恭敬的神色。
水木罡和水木华堂对持了半刻,便开口道:“姗姗在哪儿?”他已经看出来了,水木华堂今晚和往常都不一眼。
往常,他不敢和水木罡这么长久的对视,也没有如此无畏的眼神。
哼,这小子,终于要开始明目张胆的反了吗?
水木华堂听到水木罡问他李姗姗在哪儿,嘴角浮起一个最标志性的笑,一个带了一丝戏谑,是平常人看了都会胆寒的一个笑,预示着笑的背后是森森的刀子。
“她死了。”他简短地回答道,一眼就撇到徐管家似乎有所动作。
在拿枪吗?水木华堂想。徐管家跟了老爷子这么多年,又看着他长大。水木华堂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徐管家很清楚。
他一定是怕他突然攻击老爷子,在暗暗准备着对他举起枪来。
老爷子听到水木华堂的话,眼中的杀气顿时更甚了,看得浴室中的悦菱也打了个寒颤。
“你撒谎。”老爷子的声音依然沉稳,听起来却像是在说你找死一般,“你不敢杀她。”
水木华堂听到老爷子的话,却仰头笑了一声,他满脸满身的鲜血,此刻显得尤为狰狞。
“我怎么不敢?外公,难道你忘了,她死了,我就是水木家唯一的继承人了?”说道这句话,水木华堂恨恨咬了一下牙。
既然水木罡从来都认定他是要反的,既然他认为他一直存心*。那他何不坐实了老爷子这个猜想,免得白白耽了这么一个叛徒的好名声。
是的,他也不否认,如果是在从前,他确实有可能杀掉另外一个继承人。
可是,这个继承人是雅的女儿,是悦菱。
所以,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如果一开始水木罡就推心置腹的告诉他这件事,甚至是让他去办这件事。那么水木华堂一定会把悦菱完好无损的带到水木雅的身边。
如今,走到这一步,成为害死雅的链条上的一环凶手,都是水木罡逼他的……
所以,今晚上,反正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不把这盘棋走死。反正事情到这个田地,已经是满盘皆输,还不如输个彻底。
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要死的话,也不要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就依世人的愿,昭告天下,他水木华堂就是狼子野心,就是忘恩负义,就是心机算计最终葬送所有前程。
水木罡听到水木华堂宣战一般的话语,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突然阴咳了一声,口中一甜,知道自己已经咳出了血。但还是硬生生把这口血咽了下去。
他水木罡这一声叱咤风云,从没在任何人面前低过头,如今也不可能在水木华堂这个晚辈的面前落了势。
下午的时候,水木罡已经知道了水木雅可能遇难的消息,也知道了水木华堂突然疯了一般杀人的事情。
这个打击对于一个中年得子却又丧妻的老人来说,不啻为当胸一刀。
水木罡之所以现在才过来找水木华堂,是因为之前,他一直在急救室里抢救。
雅可能遇难的消息,好比死神的镰刀在他的脖子上挥过,当场就令他倒地不起。医生几次都下了病危通告,但是水木罡还是硬生生从死神的麾下逃了回来。
死亡的边缘上,他警告自己千万不能死。
他死了,水木家就有可能落到旁人手中,百年的家族基业会毁于一旦。
水木华堂会怎么处理这个家族,会怎么处理姗姗,他完全无法预料……
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把家族的事情处理完好了,才能安稳地闭上眼。水木罡数次心脏跳动微弱接近停止,最终还是重新起伏起来。
强忍着丧女的悲痛,醒来之后,水木罡立刻询问李姗姗的情况。
得到的消息是姗姗被救起之后,水木华堂带走了她。然而,没人知道她现在在那里。和水木华堂一起带走姗姗的几个人,后来都被他突然发狂杀死了。
水木罡心下觉得不妙,急忙赶到了水木华堂这里。
果不其然,看水木华堂的样子,已经是完全抛开一切,准备彻底和他决裂对战了吗?
水木罡嘴角是一个冰冷的笑:“你以为雅和姗姗不在了,你就可以独吞水木家的一切了?”他开口的时候,悦菱明白地看到了他殷红的口,血立刻浸红了他的嘴唇。
悦菱今晚上已经吃惊过很多次了,但此时还是按捺不住在心里悄悄想,原来这个看起来很刚健的老头子,刚才咳嗽的时候居然咳血了。可是,如果不是他口中的血出卖了他,她还以为他一点事也没有。
水木家的人,都是这么厉害和可怕吗?
就像小堂,明明已经受伤,从身体倒精神都几乎要崩溃了,可面对敌人的时候,还是能镇定自若,气势不减。
水木华堂脸上是一个极为亲切的笑:“姨妈和姗姗死了,当然还有外公主持大局了,”他故意把死字说得很重,果然看到水木罡的眉头皱起来一点。尽管这个字眼也犹如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中,但他依然要把这双刃剑同样插到敌人的胸膛里。
他略微顿了一顿,似乎为了舒缓心头的剧痛,面上依然带着笑:“就算是外公死了,还有我母亲在的。我总不能把水木家的人全都杀光了,才能做到像外公一眼,独揽家族大权吧?”
“你……”听到水木华堂这么肆无忌惮的话语,水木罡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着他,“雅是你下的手?”
水木华堂脸上是轻狂的笑:“否则的话呢?外公还会认为是谁?”他从小至大,见到水木罡就唯唯诺诺,头也不敢抬。平生第一次这么嚣张的面对外公这么强大的存在,并且能把他气得失态,心中顿时大快,忍不住继续刺激他道,“姨妈死了,姗姗也是必然不能活的,外公居然还来问我她在哪里。我会把她的尸体放在能被你轻易找到的地方吗?”
水木罡极力想要稳住,然后心头只觉得被重石压榨。
“你、”平生第一次,他被气得再度咳血,“我当初就不该留你!”
“迟了啊,外公……”水木华堂悠然道,“我今天故意在外面假装发疯,就是为了让你的人都放松警惕,以为水木华堂悲痛不已。没想到外公果然上当了,深更半夜的,居然来亲自上门问候。”
既然已经说谎,就要把这慌说到底。反正水木罡也认定他不安好心,水木华堂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顾忌。二十几年被压制的郁气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水木罡强制着自己冷静,然后他只觉得心口压得越来越离开,一声大咳,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自己的腿上和地毯上。
水木华堂见状,即刻仰头大笑。
悦菱的心被捏得紧紧的。
她根本不敢相信,外面那个残忍的人竟然会是往昔温润亲人的小堂。
为什么,他会对他的外公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为什么看到老人家都咳血了,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还有,他为什么要说谎?
明明,明明他自己因为雅的事故已经悲痛到神情恍惚,可是居然可以把这份伤痛拿来当成利器,攻击别人。
悦菱此刻已经明白了小堂口中的姨妈就是“雅姐姐”。她忍不住捂住了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常姐刚打电话,让她过来的时候,悦菱只是心中觉得有事发生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事。现在看到水木家的家主和外孙竟然如此相互攻击,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不由得泪水涌了出来。
“堂少,请你放尊重些!”这个时刻,一直站在水木罡身边的徐管家厉声道。
这是一个从外貌上就可知道忠厚稳重的男人,他立着眉,看着水木华堂:“堂少,徐管家知道你虽然心中或许对老爷有些不满,可是对雅小姐是十分敬重的。杀害雅小姐的事,你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还请你实话实说,告诉老爷姗姗小姐在哪里。别只为了出心中的怨气,而让整个家族陷入危险之中。”
悦菱不由暗暗佩服这个徐管家。
都说旁观者清。水木罡平时也是精明强干,但遇到自己至亲的女儿出事,关心则乱,又被水木华堂这么故意一激,险些稳不住。
还是徐管家一眼就洞穿了水木华堂的谎话。结合他从小到大对水木雅的态度,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杀害水木雅,既然他不会杀水木雅,其它的话自然也都是胡说的了。目的不过是为了刺激老爷子
徐管家几句话,立刻把不利于水木罡的局势扳转了过来。
水木华堂似笑非笑地看了徐管家一眼,他也知道,能在老爷子身边干事并得到信任的人,没几把刷子是不行的。
“好,”他拍了两下手,“徐管家说得没错,我是不可能杀姨妈的。可是姨妈既然已经不在了,姗姗还拿来干嘛?我以前不动她,都是看在姨妈的面子上,现在没有姨妈,她自然就是阻挡我得到继承权最大的威胁……”
“你还敢提继承权!”老爷子一拍轮椅扶手,“我还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提继承权这三个字?”
是啊,继承权是必须从水木罡那里继承的。就算是从前,老爷子也没真心要把继承权留给水木华堂。而水木华堂现在已经被“揭穿”了,以前是暗着没他的份,现在是明着没他的份了。
“我有什么不敢提的?”水木华堂张狂地把头一昂,“今天谁能从这栋房子活着走出去,谁就是水木家下一任的家主。”
看到老爷子眼中杀机大露,水木华堂再无不狂妄地补充道:“死了的,说不定正是上一任的家主。”
“住口!”徐管家再忍无可忍,提枪对准了水木华堂。
水木罡一声暴喝:“给我毙了这个畜生!”
这时候,一旁的浴室门突然哗的一声推开。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