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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不太正常的似乎不止是杜泽,路过沈思的工位时,沈思抬起头,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冲她打招呼:“荇姐,早上好。”
苏荇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沈思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蛋糕,她心底一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道:“虾饺好吃吗?”
“什么虾饺?”沈思一头雾水。
“没什么,”苏荇心情复杂地笑了笑,“早餐要吃的有营养。”
“有病!”沈思瞪着她离开的背影,恨恨咬牙。
苏荇一整天工作都不在状态,下班后,她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坐了许久,直到何璐推开门问她是否要加班时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道:“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准备把当天的工作做完再走,然而心浮气躁,总是无法安下心来做事。
苏荇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她合上电脑,怔怔看着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晚。四十层楼的窗外,车辆路灯挤挤挨挨,仿佛一条缓缓移动的河流。
大约是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似乎有什么就此偏离了轨道,苏荇为此感到惶惑不安,她越来越不懂杜泽,也越来越不懂自己的心。
之后的几天早晨,苏荇刻意避开了杜泽,杜泽也没有再发消息给她,似乎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关于重逢的梦。
直到周末苏荇去赴“在河之洲”的约。
夏天天黑的晚,不到八点,夕阳尚留有余晖,小区楼下的路灯已经亮起,栀子花的香味甜腻又浓郁。
苏荇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个人正倚在一楼玻璃大厅旁抽烟。听见声响,那人回过头来。
是杜泽。
苏荇停了半晌,故作镇定地走上前去:“你怎么……”
杜泽缓缓吐了口烟圈,烟雾迷蒙了他漆黑深邃的眼睛,他轻轻嗤笑了一声:“想知道的总会知道。”
苏荇怔怔看着他,想问为什么,然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面对杜泽,她似乎也只剩下了沉默。
杜泽将剩下的半支烟丢进垃圾桶,他直起身子,微微转过头:“走吧。”
苏荇没动:“抱歉……我有点事。”
“什么事?”
“帮人鉴定一块石头。”
杜泽看她一眼,掏出手机按了两下,苏荇的手机随即响起来,号码上备注着“在河之洲”。
杜泽收起手机,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就是在河之洲。”
苏荇震惊地看着他,然而虽然意外,却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苏荇的名字取自《诗经·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这样看来,杜泽取个“在河之洲”的网名也不算什么。
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走的不是约好的那家咖啡厅的方向。
“这是去哪里?”
滑冰的小孩从前方冲过来,杜泽抓住苏荇的手腕,轻轻往路边一带,随后他松开手,微微侧过头:“我家。”
苏荇怔了怔,喉咙发紧。
杜泽微微蹙起眉头:“有问题?”
“会不会不方便?”苏荇有些迟疑。
杜泽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两眼,嘲弄道:“放心吧,小思不在。”
杜泽的房子装修的简洁而不失温暖,很难看出是单身男人的居所,不过想到沈思,苏荇就沉默了。客厅里有一整面错落有致的照片墙,全是无人的风景照,墙纸是温暖细腻的米色,沙发拐角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把小提琴。
苏荇站在玄关,看着这温馨满满的房子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屋里冷气很足,杜泽拿了拖鞋给她:“试试。”
拖鞋上标签还在,款式精致漂亮,衬得她双脚愈发白皙修长。不过应该是沈思的尺码,她穿有些小了。
杜泽怔怔看着,似乎有些落寞:“只有这个码。”
苏荇摇摇头,表示不碍事。
“想喝什么?”杜泽打开冰箱。
“白水就好。”
杜泽看她一眼:“你先坐。”
他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两杯柠檬水出来:“在看什么?”
苏荇站在客厅的观景阳台上,怔怔看着对面的楼:“原来是你。”
“嗯?”
苏荇拉开窗帘,指给他看:“对面是我卧室的阳台。”
杜泽站在旁边看着,眼角的弧度柔和下来,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他轻咳一声,摆出一副冷淡的面孔:“坐吧。”
杜泽没有去拿寿山石,他靠在沙发上,似乎陷入一个久远的回忆。过了好半晌,他点了根烟看向苏荇:“这么多年不见,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怎么会没有?
她有千言,有万语,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只能笑一笑,客气地问他:“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杜泽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手指在细长的烟卷上磕了磕:“还有呢?”
苏荇沉默半晌:“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杜泽眯了眯眼,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冷冷道,“你和周琰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荇呼吸一滞,艰难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那好,换一个。你现在是单身吗?”
苏荇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杜泽是在关心她的终身大事,然而如果说是,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如果说不是……苏荇说不出口,也不愿意这么说。
“杜泽,”苏荇避开他的目光,要很努力,才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已经订婚了。”
杜泽吸了口烟,继续咄咄逼人道:“这么多年,你想我吗?”
苏荇深呼吸,试图转移话题:“不是有寿山石要鉴定?我看看。”
杜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晌,似乎终于准备大发慈悲放她一马:“我找你,可不单单是为了鉴定这玩意。”他随手从沙发靠垫后摸了个盒子丢给她。
苏荇看过来。
“沈叔的寿宴你和我一起去。”
“抱歉……”
“苏荇。”杜泽打断她,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厌恶,“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苏荇被那表情刺得心中一痛,她提醒道:“沈思是你未婚妻。”
“苏荇,你似乎误会了。小思是我未婚妻没错,但我和你清清白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杜泽慢条斯理地笑了笑,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你在心虚什么?”
苏荇脸色苍白,她短促呼吸几下,拿出手机,把钱打回到杜泽的支付宝。
“不,”苏荇站起身,“你应该问问,你的未婚妻在心虚什么。”
杜泽的手机轻轻一震,屏幕亮起,他瞟一眼,微微挑起眉。
苏荇:“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杜泽靠在沙发上没动,直到苏荇打开房门,杜泽转过头,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明亮又深邃。
“苏荇。”他声音低沉,充满了磁性和诱惑,“承认你心里有我就那么难吗?”
苏荇的身形顿了顿,近乎落荒而逃。
苏荇走后,杜泽拿出角落里的小提琴架在肩上,断断续续拉完一首曲子。他的手指受过伤,按不住琴弦,尽管一首曲子反反复复练了许多年,还是没有一个音符在调上。
杜泽把琴放下,看到对面卧室的灯亮起,他点了支烟,手指轻缓地划过琴身一处不太明显的裂隙。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眯起眼,满足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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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
“把钱还给我!那钱是我的!我的!”
“你是个好孩子,好好努力,将来会有大成就,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你功利心太重了,作品没有灵气。”
“妈妈求你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小荇你救救我。”
“你真的要卖吗?”
……
苏荇大汗淋漓地醒来,脑子里全部都是杂乱的声音和不断闪过的场景。她在床边摸索片刻,什么都没有摸到。
苏荇有些急切地起身,甚至连灯都来不及开,直直照着记忆中的方位跑去,才跨出两步脚趾就狠狠撞上梳妆台。
她轻轻“嘶”了一声,有些茫然地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美国时的房子,她早就已经回国了。
而她要找的东西也早已经不在了。
脚趾痛得钻心,苏荇轻轻吸气,终究还是没忍住,蜷缩在墙角哭了起来。
那些深埋在角落里的记忆,那些她不敢触及的曾经,如今都以这样的方式血淋淋地展现在她眼前。
九岁前,苏荇常年陪同祖父生活在法国,每年回国两次探望父母。
六岁那年,她第一次随同祖父去听音乐会,期间有比尔大师的小提琴独奏,她至今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仿佛世界万物都在耳边窃窃私语,温柔轻快的音符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发,苏荇兴奋的满脸通红,陶醉于世间有这样美妙的声音。
音乐会结束后,她十分坚定地对祖父说:“我要学。”
她的第一位老师是法国皇家音乐学院的终身荣誉教授,他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备受追捧的音乐家,教授本人也是音乐界的泰斗级人物。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是怎么评价她的呢?苏荇还记得,他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
直到九岁那年祖父去世,她无法独自在法国生活,只能跟随父母迁居回国。
离开时老教授殷殷嘱咐她好好练琴,早日考来法国。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命运一个转身,既定好的轨迹就此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