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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和贫穷确实是两个非常无耻的家伙,它不但让人颜面扫地,还要让人在它面前放弃尊严,俯首听命。黄小富原本具有富家郎的傲人气质,自从自家的大宅院被一把火烧掉之后,他的这种傲人的气质,竟也消失殆尽了。
现在他家中的奴仆全部另谋出路去了,父亲的那几个小姨太,也借口说出去找点事做,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到他们现在,这个被大火烧得乌七八黑的残垣断壁的家了。如今,他们这个家,成了真正的一家人了——他的父母亲和他自己!
在大火中父亲受了惊吓,如今一直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母亲身体一向羸弱多病,除了上午去镇上要点饭、讨点吃的;下午的时间,她已经感到倦乏无力,也只好待在他们现在临时用大火中烧剩的木料,贴着断壁残垣临时搭建的棚屋里。
从房屋被大火焚毁到现在,五天的时间过去了,黄小富只吃过三顿饭。以前他们家财大气粗的时候,俾睨众生,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因此,当他们家灾难来临的时候,这些被他们家鄙视的人们,都袖手旁观,都在心里暗暗喝彩。她母亲更是深有感触,她和街上的乞丐同时走进一户人家乞讨,人家热心地拿些东西给那个乞丐,却对他母亲视而不见。
甚至有的人还会大肆嘲弄,“这不是黄太太吗,您这是来我们家催帐,还是讨债呀!”恶言三伏寒,黄夫人听闻此言,无地自容,立即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转身逃走。
但是,饥饿和困苦让人无法再顾及廉耻。黄夫人在万分羞耻中,一气跑到了大街上,将那户嘲弄了她的人家,像恶狗一般甩得远远的。但是,当她一停下脚步,她就感觉到刚才这样一阵飞奔,消耗体力巨大,以至于她饥肠辘辘的身躯有些支持不住,快要晕倒在地了。
这时,她的脑海里抵制不住,浮现了刚在在这户羞辱了她的人家家中,看到了那幅热气腾腾的白馒头,诱人的画面,以及想起了它那钻鼻而来的香味。那一刻,比起饥饿来说,任何事情都不再算什么了;她忽然在心里这样与自己说:“我真傻,人家热腾腾的白馒头都已经端上了桌,我竟还这样不机灵,为了人家一句玩笑话,竟赌气跑了;这真是,不应该的事情!”
“走!回去。”最后她决定,只要那家人愿意给她一个白馒头,他们爱怎么开玩笑就由他们的兴吧。
于是,她又折回去,再次来到那户人家。这一次,这一家人都惊呆了,人家再也没有嘲弄她半句话,只是一声不响将桌上吃剩下的三个半白馒头,放进了她的破篮子里。
“谢谢,你们一家人真是活菩萨!”最后,黄夫人带着万分感激的心情,说完这句话,便兴奋地转身,往破败的家中跑去。
而母亲在人家面前低三下四要饭的时候,黄小富正在巷子口看得一清二楚。当时,他的心就像被人踩在了脚下,痛了、碎了!然而,当他看见母亲,带着成功的喜悦,飞奔回家的时候,他的肚子也突然再次发出了饥饿的呐喊。因此,他想起了母亲刚刚在别人面前,受尽凌辱要回来的那三个半白馒头。
于是,他的心里竟也不由自主升起一阵窃喜,双脚激情澎湃地唆使着他回家……快回家去,妈妈已经为你准备了热气腾腾的白馒头了!
回到家中,黄小富吃惊地发现,母亲要回来的三个半白馒头,依然完整地保留着三个在桌子上的篮子里,安安静静地放着;那另外半个,给他神志模糊的父亲吃了。但是,他的母亲,那一刻竟显得饱食无忧的样子。
“小富,孩子你回来了!”他母亲立在被大火烧得黢黑的柱子旁,笑吟吟地看着儿子走回来说,“刚才,隔壁的王大爷送来了一些馒头,我和你父亲都吃过了。来孩子,快吃吧!”
“哎!”小富去桌上提过装馒头的破篮子,他将其中一个馒头分给母亲,又将另一个分给父亲。
但是,他母亲连同他给父亲的那颗馒头,一并抢了过来,再次塞到篮子里说,“孩子,我和你父亲都吃过了,你吃吧,我知道你现在正是青壮时期,身体需要营养,才三个馒头哪里够你吃的。”
黄小富不再推却,母亲的话在他的心里激起了千层巨浪;回想起母亲在别人家里饱受屈辱的样子,他的心,酸涩、痛楚得难以形容。他含着热泪吃完了母亲给他乞讨而来的三个馒头,吃完馒头之后,他搬着母亲的双肩,扶她在老屋基的石阶上坐下。
“娘!”他热泪盈眶地说,“孩儿,从即刻起,就去外面工作;从今以后,孩儿会努力奋斗,一定会干一番事业,让您和父亲,过上幸福的生活。”说完此话,他告别了母亲和父亲,毅然决然走出门前的巷子,准备去街上找工作。他在心里想,不管未来的工作有多艰辛困苦,他都将全力以赴,认真对待。
恰在这时,他刚走过自家前面的那座石桥,突然他听到身后,好像是有人向他丢石头的声音,石头砸在地上发出了蛤喇一声响亮!他回头一看,诧异万分,只见地上正滚着一个,十两重的银锞子。
多么洁白无瑕的银子钱啊,在秋天明丽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辉。五天前,他对这种光泽并不太敏感,只有在赌桌上,看着那成堆成堆的银子钱的时候,心里才会激起一丝快感;但是现在,他们一家人可是身无分文啊!这十两银子,对于现在他们家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财富。说不定,力挽狂澜,东山再起,就全靠它了!
于是,他怀着迫切的心情,朝着地上银光闪闪的银锞子扑了上去;但是,就在他扑向银锞子的时候,一只穿着黑色牛皮靴子的大脚,将这个银锞子一脚给踏住了。他顺着这只大脚,往上看去,结果他便看到了这个镇上让人畏避三舍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叫屠夫,他正用冷冷的、凶恶的微笑看着他。
“黄少爷,你想要这个银子吗?”屠夫正用诡异的笑容看着他冷冷地说。
那一刻,黄小富想起了那晚,在混乱的救火现场,这个可恶的人竟然不往大火上浇水,只是将没有烧透的木料,再次抛入火中,看着它在大火中燃烧,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以此来,刺激他观火的情趣!
黄小富将目光与他的目光对视了片刻,随即,又望着被他踩在脚下的那颗银锞子。银锞子很坚硬,被他的大脚踩进了土里,但是,它坚硬的外表依然没有丝毫改变。当黄小富再次将目光停留在屠夫的面庞上,并郑重地凝视着他那透着邪恶的神情的双眼,忽然问他:“想要又怎么样,不想要又怎么样!”
“如果你想要,帮我做一件事情,它就是你的了,”屠夫依然怀着诡谲的笑意说,“如果你不想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黄小富犹豫起来,最后他又将目光落在了被他的大脚踩在泥土里,依然洁白的银锞子,“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说完这一句话后,他的眼神严厉地望着屠夫。
屠夫得意地笑了笑,最终他将踏在银锞子上的大脚挪开了,于是,黄小富弯腰将那块银锞子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