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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有祸了!因为将人绊倒;绊倒人的事是免不了的,但那绊倒的人有祸了!倘若你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你缺一只手或是一只脚进入永生,强如有两手两脚被丢在永火里。倘若你一只眼叫你跌倒,就把它剜出来丢掉。你只有一只眼进入永生,强如有两只眼被丢在地狱的火里。”(马18:7—9)
——拒绝一切罪的诱惑。
随同似是而非的世界末日到来,惶惶不可终日的贫民窟百姓更是陷入了沼泽的深渊,惊恐扭曲的五官,失声无助的叫喊,频率失常的呼吸,划破了曼尔城铅灰色的天空。
——又一座城陷落了。
然而这次人烟稠密的大街慌乱逃窜的景象却与往常的大屠杀事件截然不同。不安的六畜成群飞奔并非源于地震前的预兆;争先恐后连滚带爬的百姓并非源于军队的横暴追击;与父母走散而原地哭喊的小孩也并非源于压迫者的虐待。一切恶劣情势爆发的开端,令全城乃至整个世界都为之惶恐的,却是源于——
一场史无前例的丧尸围城。
2017年7月27日7点27分,12区,喧嚣尘上的大街。
闻讯迅速赶到大街集合的居民纷纭而至,原先了无人烟的空地风驰电挚般瞬间填满人的气息,一阵阵心神不定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他们正为前所未见的丧尸猝然莅临而感到万分的惊恐,僵立原地的他们瞪目“”结舌地眺望着邻区一缕缕通往云层深处的硝烟升起……
当意识到事态不容小觑时,不再循规蹈矩的他们立时抄起包袱,去恭维拥有私家车的左邻右舍。纵使被林立巍峨的群楼覆盖,却仍是可以清晰地闻见惊心动魄的枪鸣声从远处传来!
在贵族聚集的11区,在钢筋森林的那一头,有谁正淹没在秒速倍增的丧尸与枪林弹雨的地狱中浴血奋战?
啪啪啪——
人群早已疏散的贫民窑深处一扇死气沉沉的破木门被少年奏响,屋内仍旧酣睡如泥的胖子闻声勾起拖鞋,套上背心拖沓地来到了门边,打开门板,两人一眼便瞧见了哈欠连天的大嘴巴,只见他不耐烦地询问道,“谁啊?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欧多罗哥哥,是我啊,阿明……”废话不多说,阿明连忙指了指远处纷繁芜杂的巷口,语气紧凑,“丧尸出现了,我妈妈在12区丧尸爆发的根源,请你帮我们一起去找她,拜托了!”
“什…什么丧尸?你在说什么啊?”对方一脸蒙昧,他循着阿明所指的方向望去,再聆听着一发接着一发声若蚊蝇的枪声从遥远的帝国广场上回荡,极为敏感的胖子的迷你瞳孔在电光火石般的速度中扩大,清晨疲倦的困意瞬间全无……
“是……是军队吗?!你把那些畜牲比喻成丧尸也太形象了!又要屠城了吗?没想到这么快!不是还有我们11区跟15区没竣工吗?杀了我们谁来帮他们做工啊!搞什么……我还不想去天堂见我的家人,我才不要!我还没娶妻生子,我不想做处男鬼!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必须快点逃才行!”
言毕,面目狰狞的欧多罗立即将门掩住,转身慌慌张张地进了屋,估计是急忙收拾包袱去了。
翘首仰视着个头庞大的欧多罗语无伦次的模样,敛足于阿明身后的知世惘然若失,她不禁捏紧了裙角,轻声道:“看他的样子,是不会帮我们救妈妈的。”
“应该……不会吧。”阿明转身看向知世,坚定地说,“比如说……每次我们被熊孩子欺负时他都会来救我们,还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的。……虽然这样做很过分,但毕竟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啊。”说到此,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随之言语之间有些底气不足了,但绝望的现实迫使他仍在黑暗中努力抓着某道浮光掠影的希翼,“所以,这次也一样会的,他一定会帮我们一起救妈妈的!”
“是吗?”对此有些质疑的知世,不禁回忆起欧多罗曾经在深巷与熊孩子斗殴那凶残蛮横的场景,随着天际的晨光逐渐被袭来的乌云所取代,世子漆黑的瞳孔愈显深邃,冰冷声线传来的同时一语道破人心,“只是为了在我们这些弱小的孩子中证明自己是强者罢了。每个不甘成为蝼蚁的弱者总会以类似的行为来为自己找点存在感,妄图与蝼蚁这般不堪的头衔划清界限。而想要这样一个人帮我们在丧尸成群的11区里救出妈妈,只怕是南柯一梦。”知世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补充道,“你知道的吧,阿明。”
“…说的也是。”
阿明不再矢口否认,因为当他推开虚掩的木门,怔怔看着装备齐全的欧多罗背着背包从后门逃离时——知世的观点早已让他深信不疑。
下一秒,空荡荡的屋子里哪还有被求助者的身影?
见况,知世神色一凛,“阿明,我们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再不逃出这个地方,距离11区最近的我们不久之后也会遭殃!”
女孩言毕,刚想起步,却不经意间憋见了仍僵立原地的少年,天蓝的眸里沉淀着悲伤,知世沉默了半响,继而努力扬上了一抹微笑,“相信我。相信妈妈一定没事的,此时她一定也在12区某个安全的地方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我们要平安地跟她汇合,平安地躲过这场灾难!这是必须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嘹亮的声线无形间传递着温暖,仿佛一扇屏障瞬间将希翼凝聚在了障内,包围着少年,融化了冰山。此时此刻,除了生死未卜的阿茕之外,独有知世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但这就够了!
他的家人,唯有茕与知世,足矣。
“嗯,走吧。”
紧接着,两人转身往大街上人员流动的反方向,即灾厄的源泉,12区的去向沿途飞奔。
画面一转,寂静无声的贫民窑已经被响彻云霄的大街所取代。疯狂的逃亡者不断往逆向奔跑的阿明与知世迎面撞击,两人屡次跌倒又站起,相互扶持的两个年仅10岁的孩子奋力挣脱拥挤的人潮,试图往灾厄的根源拯救生死未卜的母亲。
濒临末日的当下,倘若唯利是图独善其身的国家不再出谋划策拯救曼尔城,那么以未知名病毒这般令人发怵的感染速度传播下去,殃及城外甚至整个世界便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到时,触动丧尸爆发的万恶之人便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畅快地狞笑,进而怀揣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拖着整个世界的人类一同陪葬,以此来实现他变态扭曲的“宏愿”。
太可怕了。
没有什么比一群惊惶失措的逃亡者更加可怜了。
摩肩接踵的人群间不慎失散的家人不计其数,他们统统被淹没在人海之中互相呼喊对方的名字,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纵使声带早已阵亡却迟迟未能听到奇迹般的回应。
八方难行的车辆吞噬在水泄不通的人群深处,发飙的老司机们几欲砸碎了喇叭。穿梭不息的脚盘辗压着跌倒在地的伤者,遍地皆是无助的呻吟,宛若来自地狱里那沸腾的火湖中无数亡魂的忏悔!
啊啊啊啊!!!
“妈妈!我是小泽!别咬我!”
“老婆!我是老王啊!”
啊啊啊啊啊!!
救!!!救命!!
啊…………
陡然,一阵阵来自天际的尖叫镇压了地上熙熙攘攘的七嘴八舌,所有人闭言之际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天空,下一秒,又一阵震慑人心的尖叫划过空气,那声音来自地面上的逃亡者,上下呼应的惊叫天地交接!
有人坠楼了。
一个,两个,不,是十个,二十个!一百个!
准确来说,是丧尸袭击了在各栋大厦的天台无路可退的逃亡者,最终无力抵抗而导致失衡接踵落地。
正中下方的人群立即往四面八方挪步开来,试图远离楼顶上坠下来的人与丧尸,以防中头奖,无奈不死生物就连五十米高的冲击力都不足以令它们沉睡——
到底是什么病毒,让他们如此坚如磐石?
就在众人惊呼丧尸拥有坚如磐石的“生命力”时,动作迟缓的老人或脆弱的小孩则大多数硬生生被砸死在了柏油路上,顿时鲜血侵染大地,引来一阵又一阵的轰鸣!
接着,众多脱臼的肢体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斜楞着如同黑洞的眼睛,蠕动着一张一合的紫唇,迈着极其诡异的步伐往布满活人气息的身周,进行一场饕餮盛宴。
“适可而止吧!怪物!”
粗壮的大汉撩起木棍,使劲吃奶的力气砸向丧尸坚韧的头颅,可失去一半脑袋的丧尸依旧满血复活的样子在告诉他——这头可不是酥脆的西瓜做的呀!
“啊……啊……啊别…千万别!”
紧抱婴儿的母亲沮丧地哀求。
“啊哈,妈妈,妈妈是我啊!不…不认识我了吗?”
孤立无援的孩子强作镇定,无助极了。
“为…为什么,电视上那些丧尸……头部不就是它们的弱点吗?咦?救…救命啊!!!”
老态龙钟的爷爷瘦削的肩膀被丧尸扯下了皱皮,暴露在空气中的仅有脆弱的骨架,丧尸唯有用腐烂的五指捅破老人稍显多肉的肚皮,来满足它病态的需求。
逆向奔跑的阿明与知世在慌乱中幸运地挣脱了人海,免受丧尸的突袭与围剿,当两人即将要拐入安全的巷口之前,他们下意识地敛了足,怀着沉甸甸的心回望身后一片赤红的汪洋——
曾几何时擦身而过的老少妇婴此时已经在丧尸的撕咬下逐渐化为槁骨腐肉的不死生物,犹如孤魂野鬼漫不经心地徘徊在冥界了无终日……
“已经……来不及了……”
未知其始,一向波澜不惊的知世眼底已经漂移着满满的负能量,飘逸的白色裙角早被捏满了皱纹。
“12区都沦陷了,何况是爆发的根源11区呢?妈妈她……”
阿明道出了事实,如同失去温度的身体,麻木了,如同无形的利刃穿破心脏,痛极了。希翼的光辉也从少年的天蓝瞳孔中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为什么……
为什么世界是这样的?
从何开始?又从何结束?
适可而止吧,荆棘什么的已经够绝望了,自由的欲望仍未抵达,现如今还加上不死生物的疯狂侵略……
还有可能活下去吗?
在这个血花四溅的世界里,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容两个弱小的孩子踌躇下去了,唯有拼命地躲,拼命地跑,拼命地逃才能与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共存下去。
少年尘封于心底多年的恐惧感再次如决堤的洪水般冲破闸门,并非懦弱,因为此刻,蝼蚁所面临的天敌不再单单是荆棘的欺凌,与之相拟如出一辙甚至更为可怖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随着丧尸的袭击而化为同样的下场,再是因某种不知名的病毒从体内以惊人的速度迅驰扩散——
侵蚀大脑,占据自身的意识,操纵没有心跳的躯壳,嗅探活人的气息,如同魑魅魍魉般从暗处袭击,鲜嫩多汁的血肉,嚼劲十足的十二指肠,尺颊生香的肝脏,皆是它们美味的佳肴。
“这种情况,就算是去到12区也无法在尸海中找出妈妈了是吗?无论是死是活,无论我们能否及时赶到,无论我们三人的力量有多大,只要,只要那些东西还在!我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12区啊……阿明!”
知世绝望的言语即刻触发了阿明的防线,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如果知世没看错的话,对方的语调中还混淆着哭腔,“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尸海!妈妈不可能在里面的,她一定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等待跟我们重聚,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我们能救她!一定能!”
“够了!!阿明!!认清事实吧!!!”
知世突然愤激地吼道。
着实被吓到的少年看着她,愣愣地。似乎在依她所言辨清着事实,又似乎在等待知世未完待续的话语——
“妈妈她,不可能回来了。”
……
随着冷冽的声线传来,混杂着浓浓血腥味的空气瞬时凝固了,几株颓丧的植物蜷缩在角落屈身呼吸混浊的气味。
世界安静下来了,呆滞的少年视野里只剩女孩那风中摇曳的长发,一缕一缕,在萧瑟的寒风中搅动着泪花掠过发丝的末端,脱落的泪珠徐徐隐没在空气里。
不远的身后,那成千上万,铺天盖地的哀嚎在顷刻间隔绝在了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少年耳边仅剩的,唯有女孩那一句残酷又如实的话语——
妈妈她,不可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