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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水生将马超口中所说的看破谢永林生父的办法,带给了朱定北二人。
据马超所说,马源的书房书桌下有一条暗道,马源与他的主人联系,便是通过这里。朱定北得知后,便暂时放弃了和谢永林斗智斗勇套他话的打算。谢永林所知道的内情虽然比还未接触实际事务的马超要多得多,但有了谢永林与马超生父的关系,马源的真实身份,这两条线索,还有马源书房中的暗道这三方线索,远比谢永林所透露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更有用处。
他怀疑的目光也从文昌伯虞定远身上转开。
其实事后回想起来,他便知道这是他原以为的李党、自称宁氏嫡系的这些人惯用的伎俩——狡兔三窟。
远宁侯府、文昌伯府还有羌族的内乱,都是他们抛出的迷雾阵,掩盖他们真实的目的,只是远宁侯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羌族的内乱也摆在明面上,文昌伯府这个饵更加隐晦,虞家原本就扑所迷离的血脉之毒,很容易成为外人判定文昌伯嫌疑的误导因素。
这样的安排实在太过巧妙了,哪怕到现在,朱定北都不敢断定文昌伯到底是无辜还是就是其中一员。
八月金秋随着桂花零落的香气走入尾声,在九月深秋姗姗而来的时候,洛京有不大不小两件事发生。
一是,刑部尚书李达深突发急病,连着三日不能上朝,皇帝忧心亲派御医前去诊断,结果不如人意。刑部诸事交托与两位侍郎和四司主司照管,百官们心里纷纷打起算盘,若是李尚书这病再严重一点,怕是这尚书的位置就要“琵琶别抱”了。
二便是柳左相府上嫡女的亲事。
九月初一,一早柳府的门庭前开始放鞭炮,许多与柳家亲近的人家早早便登门来为柳家嫡女添妆送嫁。
这其中最大方的,便要数柳夫人的庶姐。这位张夫人,是从臣鹿远道而来为柳小姐送嫁的,她曾是前中书令贾惜福的良妾,一贯在贾府备受冷遇,还被打回贾府原籍老宅守了几年空闺。后来,又与贾惜福和离,甚至带走了贾府忝为状元郎的那位十一公子。从前谁说起来,不多嘴两句贾张氏的妇德有失?可又能想到,风光无限的中书令贾府,竟会在一夜之间便沦为死狱,若非他们母子已经脱籍,再被皇帝宠爱的状元郎也难逃一死。
这位张夫人如此大张旗鼓地为外甥女添妆,松了张府在扬州的三间铺子还不够,又押了不少名贵的首饰布料,还有人眼尖地看见那布料里藏着的银票子,实在让人唏嘘,都不由多打量了两眼这位面色红润的张夫人,道一声世事无常。
柳张氏也被庶姐的手笔吓到,连忙要推辞,张夫人道:“这是我要送的,是她表兄特意写信回来点清了要送与妹妹添妆的。如今我们都是落魄人了,妹妹若是嫌弃我们母子不愿收下,我这便走了,往后再不踏进你府上半步。”
柳张氏哭笑不得,“好了阿姐,我不过是担心你的体己罢了。铭儿有心了,等他成婚的时候我做姨母的当然也早就备好了礼,阿姐只管放心吧。”
“谁也贪你那点礼不成,快些出去招待客人吧,把女客丢在外头像什么样子。”
姐妹二人又连忙出来待客。
柳府内张灯结彩,拜别了父母,柳菲菲上了花轿,在洛京绕了一圈,最后才到了早便停了喜船的码头,走水路远嫁扬州。
柳菲菲的夫婿早便来到京城迎亲,从扬州远道而来,往常迎亲不过是迎出三十里地便是体面,柳家的乘龙快婿这番做法可谓是给了亲家极大的情面,一时被传为佳话。当天夜里,朱定北便得到消息,被马太傅扣在府中的马超打伤府中府兵,私逃出府,一路急追而去。
他的动静不可谓不小,第二日便闹得满城沸然,一桩姻亲佳话瞬时变成一桩风流谈资,人人提及柳家的亲事,便得顺带说一说那“痴心不改”的远宁侯世孙。
柳府老夫人气得病倒,柳左相被同僚调侃两句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对着马太傅好生一番冷嘲热讽,说他桃李满天下,独独教不会自己的孙子,不过沽名钓誉有名无实。马太傅也被马超气得不轻,但怎么受不得柳左相这样的唾骂,两人一日一封奏折上呈皇帝陛下做主,把置身事外的贞元皇帝也弄得火气腾腾。
可谁也没想到,这件“趣闻”竟然如此惨烈收场!
朱定北乍然听说远宁侯世孙爱而不得疯狂地在柳小姐的嫁船上点燃火药,炸毁了整艘船,包括柳家的夫婿,柳菲菲以及他自己都葬身大海,也生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他道:“阿衡,你让人沿路打探一下,若是……算了,看看马超到底想做什么吧,需要出手相帮的时候,再说不迟。”
宁衡应下,他也有些感叹道:“没想到,他早就做了金蝉脱壳的打算。这位远宁侯世孙,倒是不愧榜眼之实。”
朱定北扯了扯嘴角,“哼,倒是连我们也一并算计进去了。”
当日他就疑惑,马超怎会那么痛快地将那些隐情对他说出。原来他早就打算好,劝不了柳菲菲回心转意便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柳菲菲的夫婿,同时将她带走。这还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让他不得不选择这种“壮烈殉情”的方式,恐怕也是因为他对宁氏嫡系那些人并不看好,不想卷进风波之中,是以舍弃了远宁侯世孙的身份也将他与宁氏嫡系的关系一并斩断。
如此决绝,倒让人钦佩他的魄力。
由此,朱定北不禁怀疑,上一世为了一介女流而被庶兄算计夺取远宁侯爵位而困守在顿丘的混世魔王,是否也知道自己的身世,明白个中隐情而选择了避让?又或者,那时的马超,也已经身入其中真正地成为宁氏嫡系的后辈而为祖训谋算了呢?
不论如何,这些事也终究成了一个无解的谜题。
在海上搜救的人最终什么也没找到,血肉模糊的现场早就被海水冲散,就连一块尸骨都没能找到,不过就前后两艘送嫁船上的人目睹所称,嫁船确实被炸毁,没有一人生还。
一经确认,扬州的夫家自然也不平,谁能料到好好的一桩亲事,竟然会还儿子丢了性命。他们只恨柳家女品性不端,婚前到处勾引人才惹出这一桩丑事来,害了儿子性命。但到底民不与官斗,他一个商户之家,再多的悔恨屈辱不能争辩什么,只是再如何也绝不能让害了儿子的狐狸精再入他们家的祖坟和族谱的,一封书信将亲事作罢,又给儿子寻了一门阴婚。
无法,柳家只能忍着悲痛,给嫡女立下衣冠冢。
柳左相自此和马太傅成了仇家,每每遇见便要闹上一场,惹得同僚们都不敢与二人走同一条路。
鲜卑府,主郡新军营。
朱定北的书信和张夫人的报丧书一前一后落到贾家铭手里,已经得知表妹性命无碍的贾家铭看到母亲悲痛的言辞,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虽然长生没有说出原因,但贾家铭看得出来他对马超劫亲一事的支持和对表妹下嫁扬州的反对,他相信朱定北的判断,心中再不安,也只能回信谢过朱定北,让他不必为此事太过费心。
恰逢休沐的秦奚,见过初到鲜卑的二表兄之后又去与楼家兄弟小坐了半日,到了新军营要点人的时候才堪堪回到营中。
有关系亲近些的同袍见他回来,便低声说了贾监军收到家中报丧书的事情,还说他同今日休沐的老兵喝了好些酒,回去的时候都醉得不省人事了。秦奚骇了一跳,贾府入狱问斩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前几日他和楼家兄弟还陪着贾家铭一起祭拜过贾惜福等人。如今怎的还有报丧?
不会是他阿娘伤心过度,做了什么傻事吧?
秦奚赶忙赶去,到了贾家铭的营舍前却又开始踌躇不前。他想起贾府问斩旨意传来那日十一酒后说的那些话,不由心生怯意。他原想当做不知,以为贾家铭宿醉后便会将那些胡言乱语忘得一干二净,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但是这一次贾家铭没有如他所愿,清醒之后,他问自己是否愿意。
秦奚又惊又别扭,还同营中老兵请教了走旱道到底算个什么事。不知怎么这话却传到贾家铭耳中,变成了他在军中“寻欢作乐”想要找男人一尝新鲜,贾家铭上门质问,两人自那日不欢而散,已经许久没有单独见面了。
徘徊半晌,秦奚仍然举棋不定。
不想,房门突然被打开,秦奚吓了一跳,正要给自己畏手畏脚的行为辩解一声以免尴尬,抬头却见开门而出的人不是贾家铭,而是他们的司长田益。
“田司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奚的脸色变了几变,几乎同时就想到这位司长往日对贾家铭照顾有加,还两次三番留贾家铭“谈心”的事情,看田益的眼神变得十分不善。
田益见到他也有些意外,见他神情不由眯了眯眼睛,笑道:“十一郎喝醉了,我怕他不舒服过来看一看。他已经睡下了,秦百夫长还是不要吵醒他了,有什么事你可告诉我,明日我会为你转达。”
秦奚:“……”
他愣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他咬牙道:“没事,不敢劳烦司长大人。”
他转身便走,田益见状不由一笑。等秦奚走远了,他身后才又走出一人,正是不放心田益与贾家铭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的杜司长,他看了看别有用心的田益,又看了看屋中的贾家铭,不由叹道:“一个呆子教训两个呆子,你啊……”
杜辉的声音在田益威胁的目光下回转回喉中。
他二人走后,却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大呆子枉顾军规,趁夜又偷偷摸摸摸回了贾监军的营舍中。他借着月光打量了下贾家铭,见他衣物妥当,又忍不住低头在他身上闻了闻,见除了酒气没有旁的味道,这才松了一口气。
起身正要离开,忽然被沉睡中的人拉住了手腕。
贾家铭睁眼看他,眼中没有半点睡意,清醒无比。
他问秦奚:“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行?秦奚,不要别人,好不好?”
泪意浮上眼睛,秦奚才明白,他早已醉得失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