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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晚上尽量不要说鬼。
因为说不定,鬼就真的来了。
那只鬼魂的眼神与我近在咫尺,我吓得拉住林励就直往后退。
而鬼魂却像一只蝙蝠一样,脚尖点地,腾空飞起,在我的头顶开始转圈圈。
林励不知道我为何突然去拉他,嘴里还问:“怎么了么?”
鬼魂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停在我面前两米外的安全距离,这才开口,说:“这位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听到它善意的夸奖,我下意识停下脚步,朝它看过去。
这是一只很稚嫩的鬼魂,两只眼睛呈青绿色,有点恐怖。但是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部分却给人非常和善的感觉。
它看起来才十几岁,比林励还小一点,穿着一套运动服,脸上并没有因过早离世而带上的怨恨。
而之前那样与我眼对眼,就像是一个恶作剧一样,现在远远地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
我打量了一下它的身体,没有发现什么伤口,也看不出死因。
因为鬼魂的友好,我忍不住开口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担心是冥王云浅派来害我的鬼,可是看它的样子,却半点害人之心都没有。看我紧张戒备,鬼魂说:“姐姐,我是一只可爱的小鬼,你没看出来么?”
它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这让我放松了不少。
医院走道人太多,我担心别人以为我是神经病患者,会拿异样的眼光看我,于是又转过头,对林励说:“眼前有一只鬼,我准备去和它聊一聊。”
林励起初有些害怕,直往我身后躲,可是看我一脸毫不畏惧的样子,胆子也大了起来。他说:“我也想和鬼聊聊,回去再跟文科班的同学讲一讲,唯物主义‘物质决定意识’论应该怎么写。”
“书呆子。”我看了一眼林励,然后往天台上走。
林励紧紧跟在我的身后,而那只小鬼也跟了上来。它看起来没什么心事,好像就算死了,也影响不到它的心情一样。
在天台上,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林励紧紧挨着我。
四周的墙角下,都很明亮的灯光,天台上也有椅子,供病人上来透气。围栏做得很高,医院可能是为了防止病人跳楼,才这样设计。
我坐定下来,问那只活泼的小鬼:“你是怎么死的?”
它在我面前飞来飞去,答:“初次见面,姐姐,你就要问这样的问题么?”
我眯了眯眼,又说:“那你再说说看,为什么你不去投胎?”
小鬼答:“才死不久啊,先飘几天,等那个人好起来了,我就走。”
我并没有问它说的“那个人”是谁,只以为是它自己的故事,也就没有再追问。
我又说:“你看起来还很小,身上也没有伤口,怎么就没命了?”
小鬼嘻嘻笑,虽然变成鬼以后,它的眼窝陷得很深,眼睛周围是很深的一圈黑色,但也止不住它的朝气。
这样的鬼魂极少见,能够在死去以后还保持着这份纯真的,这是我第一次见。
小鬼双手插在上衣兜里,露出近于惨白的牙齿,又笑答:“命中注定只有十五年寿命,时间到了,就该走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你的生命只有十五年呢?”
小鬼答:“很正常啊,并不所有人都有七八十岁寿命。投胎的时候,冥间就会按照你上辈子的功过来定你这一生的寿命,有人活到十岁,有人能活到一百二十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它这样一说,我几乎是立即想到了我自己。
在第一世,我是顾如意的时候,连二十岁都没有活到,就悬梁自尽了。到了第二世,我是倪若舒时,只活到了二十五。
然而,我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
按照我活不过二十五的逻辑,那岂不是我只有四年寿命了?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心惊胆寒,也是我第一次正视生命这回事。
小鬼看我满脸沉重,说:“姐姐,你在怕什么?大不了像我一样,死就死呗,还能来给我作个伴。”
我没空理会它的话,却在想,如果是四年,那林励大学都没有毕业,爸妈也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
如果我真的仅剩这么一点阳寿,那我应该如何度过?
需要提前给父母和弟弟一点心理准备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林励伸手搂住我的手臂,问:“姐你在想什么?那鬼说什么了?快跟我说说。”
小鬼附到林励耳边去,用低频率的声音说:“这位哥哥,我在说你很英俊呢。”
林励听得身体都僵了,他四处观望,除了我,谁也没有看到。他紧张地问我:“姐,刚才,是鬼在和我说话么?”
我点点头,那只小鬼又笑了起来。
它飞到我身边,问:“这位姐姐,你为什么要愁眉苦脸呢?你看我,虽然只有十五年寿命,但还是很开心呢。在死之前我就签了器官捐赠书,死后,我的器官会替我继续活着。”
器官捐赠书?
我问:“你都捐了些什么?”
小鬼答:“眼角膜啊,心脏啊,两个肾啊,血啊,骨髓啊,能捐的都捐了,这样,我的生命又能延续下去了呢。”
听到那个肾字,我立即问:“我姑姑的那个匹配肾,是你的么?”
小鬼拍着手笑,说:“是啊是啊,真有意思呢,我的肾和阿姨的竟然能匹配,你知道么,她做手术那一天,我就站在她的身边,还在她的耳边给她打气。”
我的心里震撼起来。
长久以来,我一直把鬼魂当作一种非常负面的生物。它们大多心含怨气,尘缘难断。
可是像这只小鬼一样的鬼魂,从绝无仅有。它甚至知道自己生来就只有十五年寿命,所以在阳寿耗尽之前,签下了器官捐赠书,好让其他的人代替它活下去。
这种奉献精神,我想我应该不会有。
我回头去看林励,说:“姑姑的那只肾就是这只小鬼捐的。”
林励也大吃一惊,但他看不见那只鬼,只好在空气里张望,自言自语道:“不是吧……”
小鬼好像很满意我们的反应,拍着手笑闹了一会儿,才说:“等你的姑姑好起来时,也就是我要走的时候了,其他器官的手术也全部做完了,只等这个一稳定,就是我下去的时候咯!”
我盯着它看,不说话。
过了一小会儿,这只小鬼又靠近我,友情提示道:“姐姐,提醒你,明天是清明节哦。你可千万不要乱跑,要是碰上恶鬼,可就麻烦了。”
简亦繁回了冥间养伤,我再无可庇护之人。万一真的遇上鬼魂,我毫无抵抗之力。
小鬼说得很对,我不能到处跑,以免撞上鬼魂。
和它聊了一段时间,我才拉上林励,一起下楼去。小鬼双手一直放在兜里,一副酷酷的样子,毫无攻击性。
我无端在信任它,也相信它一定不会伤害我。
可是,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单纯了。或者说不是单纯,应该说是愚蠢。
和林励回到病房之后,姑姑已经睡着了。
我的爸妈轻手轻脚从房间里退出来,身后还站着姑父。
姑父执意要带我爸妈去医院附近帮他们订酒店,但是我妈坚决拒绝了。姑父拗不过,只好回到病房去继续照顾姑姑。
我带着爸妈还有林励一起往医院外面走,我看了一眼时间,已近午夜了。
再过不久,清明节就来了。我想起那只小鬼的话,尽量不要在极阴之时出门,否则可能会遇上恶鬼。
我们订了两个房间,我和我妈一间,林励和我爸一间。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闻得我直犯恶心。我妈坐了很久的车,脑了累得厉害,简直洗漱了一下,就去上床睡觉。
而我却突然毫无睡意。
洗完澡以后,我倚在穿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天空一片灰黑,月亮被埋进了云层里面,无数灯光也只能照亮极小的一隅,道路旁边高大的灯柱下,有不少流萤飞虫在环绕着灯光飞舞。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看到世界都清冷了下来,四周很安静,我能听到我妈熟睡的声音。
正走神想着,一张鬼脸忽然贴了我房间的玻璃,吓得我直往后退。
玻璃上印着一张惨白的脸,双眼深陷,甚是渗人。
我又朝它看了一眼,却发现这张鬼脸慢慢笑了起来,在嘴边荡漾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原来是我之前见到的那只十五岁的小鬼。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小鬼在窗外说:“姐姐,是不是睡不着?出来玩啊?我们聊聊天,夜太漫长,真是太寂寞了。”
恰好我也睡不着,这只小鬼又这么可爱,我也很乐意去和它聊一聊。
它又说:“你下来吧?到院子里面来,下面空气好一些。”
我慢慢被它引导,也觉得房间里气味难闻无比,便说:“好,你在下面等着我。”
换了衣服之后,我穿着一双拖鞋,就蹑手蹑脚出了门。
简亦繁在离开前交待我的话,让我不要去接触任何鬼魂,在这一刻,被我忘记得无影无踪。
出了酒店,我来到了酒店后方的院子,小鬼已经站在那里等待。
月亮又渐渐挪了出来,从厚重的云里探出了脸。小鬼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下的地上,一点儿影子也没有。
原来,鬼魂是真的没有影子。
虽然才第二次见面,我却像去见一个老朋友一样,毫无顾虑。或许是因为厉鬼见得太多,这种单纯善良的小鬼,太能打动我的心。
我走向小鬼,它抬起头来看我。
它说:“姐姐,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它问的是“你‘还’有什么心愿吗”,而不是“你有什么心愿吗”。可是夜半三更,我的脑子根本不够用,只能顺着它的话回答:“希望家人健康,我和喜欢的人能长久吧。”
小鬼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就脚都没有迈开过。
我好奇地看了它几眼,问:“你在那里看什么?”
它答:“风景这边独好,姐姐,你来看看。”
我狐疑地走过去,站在它的身边,顺着它的眼光往前看。
就在这时候,小鬼却风驰电掣一般地动起来,趁我在回过神之前,它忽然双手一伸,嘴里念到:“极阴之时已到!”
与此同时,从它的手里幻出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就朝我飞过来。
我惊得睁大眼,心里仍然不明白它在做什么,还以为是在表演什么节目给我看。
只见那个玻璃罩迅速朝我罩过来,只不到半秒,我就被限制在了里面。而那个罩子的外形却忽然消失,我伸手去推,却只能感觉到一堵厚重的无形强在我面前,却找不到出路。
“你要做什么?”我惊恐地喊出口。
小鬼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把手插到口袋里去,指了指天上的弯月。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轮残败的月亮正悬挂在我的头顶,而我手上的戒指,却丝毫没有反应。
小鬼又笑起来,说:“姐姐,别费力挣扎了,你出不去的。这是结界,存于人间的暗黑结界,没有人能看到你,你只能被关在这里,慢慢等死。”
我又惊又怕,抬头死死地盯着它,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鬼大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