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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王宗范这厮,死鸭子还嘴硬,愣是不肯说出剑门关中关防布局。直娘贼……依俺的脾气,对付这种人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俺瞧着这厮细皮嫩肉的,别的什么都不用,就拿块烙铁在他面前比划比划,估摸他就招了……”咄尔嚷嚷着从帐外进来,却见李曜、李袭吉和冯道三人盯着他看,不禁心里一虚,吭哧道:“右相,您看怎么办?”
李曜示意了李袭吉和冯道二人一眼,对咄尔道:“王宗范是王建自幼年抚养长大的,不肯轻易背叛王建,也是情理之中,本相原本就没有打算从他口中得出什么确切的消息。再说,剑阁虽险,在本相面前却也谈不上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没有王宗范提供城防布局,我等便仍按此前的计划来办便是。”
咄尔精神一振,其实他的确不喜欢审人,尤其是在李曜还亲自交代不能对王宗范用刑的情况下,那简直就是受罪,王宗范倒是不哭不闹不骂人,但他一声不吭,不管咄尔问什么,他也只当自己是堵墙壁,让咄尔憋屈之极,要不是畏惧李曜军令森严,真恨不得亲自上去抽死这直娘贼的伪蜀国夔王。
如今李曜一开口说按照原定计划办,咄尔就精神百倍了,因为在原定夺取剑阁的计划里,咄尔是被委以重任的。
咄尔搓搓手,道:“那敢情好,其实要俺说啊,剑门关蜀军的兵力部署根本不必去管,只消右相的妙计奏效,剑门关不攻自破!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样的话,俺们这些厮杀汉的功劳未免成色就有些不足了。”
李曜皱了皱眉:“战争非是儿戏,你手底下的儿郎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能用计减少伤亡为何不用?就为了你说的功劳成色足一些,就要多死伤几万人,那才好么?糊涂!”
咄尔忙道:“是是是,末将糊涂,糊涂。”
李袭吉笑道:“剑阁这边,蜀军不见了王宗范,必然震动,多半会对我南征大军更加提防,这样一来,蜀军的注意力也就都被吸引到了剑阁正面……恰好与右相妙计相应,这正是天助右相,此番平蜀之战定矣。”
李曜微微一笑,心中却暗道一声侥幸,其实这次他亲自来剑阁北营,也只是打算动用秘密武器“火神液”夺下剑门关的,谁料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得了更好的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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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门关,居大小、剑山的中断处。两旁绝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峦倚天似剑,其状似门,故曰剑门。相传三国蜀汉丞相诸葛亮,依崖砌石为门,在大、小剑山之间架筑飞梁阁道。
巍巍剑门地势险要,扼入蜀之咽喉,向为兵家必争之地。
李白叹曰:“剑道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杜甫诗云:“惟天有设险,剑门天下壮。”
当时王宗范还未赶到剑阁,而李曜已经将剑阁蜀军三员主要将领打探清楚,分别是王宗本、王宗儒和王宗谨,都是王建养子。王建蜀军汉中战败又失去利州之后,蜀军退守的避风港楼联“蜀道关头险,剑门天下雄”横披“眼底长安”的剑门关,这三人凭此险养尊处优,花天酒地,以为剑阁天险,万无一失。
这天,他们又在剑门关城楼摆下酒宴。先是王宗本居中,王宗儒、王宗谨跟随左右在城楼上四下眺望,北望秦岭逶迤而至,东窥云台山矗立长空,西望摩天岭险峻挺拔。俯视剑溪河岸莽莽山峦尽收眼底。
他们边看边谈,王宗本见唐军屯兵剑阁以北不再进击,不禁逸兴遄飞,道:“三国时蜀将姜维据守此关,魏国十万精锐之师被挡在剑门关外一筹莫展。”
王宗儒附和道:“李存曜的军队再如何了得,毕竟不是猴子能纵跳攀登,如何能破我剑阁天险?”
王宗谨也来劲了,嘲笑道:“李存曜他们除非都变成鸟鹊飞过去。”
说着说着,酒已上桌,王宗本自然到了上首,王宗儒、王宗谨坐在左右。下方自然是按地位高低一路排开的各级将校。开席前他们余言未尽,王宗儒指着脚下的台关,雅兴大发:“诸葛亮妙算于斯,姜维魂归于斯,钟会被拒于斯,邓艾梦断于斯。”
王宗本嘿嘿一笑:“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看那模样,分明是在说李存曜他们必死无疑。
王宗谨连忙奉承道:“节帅英明,所言极是。”这几位都是蜀国掌门将帅,讲究高雅不能用大碗。于是就你一盏、我一盏,低吟浅酌,但毕竟不是真高雅,最后全都吃了个东倒西歪。
李曜大军主力屯驻之地乃是昭化城,地处利州西南,剑门关东北。它是驿道上的重要关隘,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姜维兵败牛头山,张飞夜战马超也都在此。是这次攻打剑门关的前沿阵地。
李曜一来到这里,就四处登高极目远眺,摸索周边情况。他深知要夺取剑门关难于上青天!这天他在临时帅府之内,来回不停地踱步,冥思苦想,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拿下剑门关呢?
正在这时,副总参谋长、两川行营副都统史建瑭求见,李曜自然命他进见。他进屋时行了个军礼,道:“右相,我等奉命在蜀军受降将士中征询攻关良策,有一降卒言,他有入蜀计策献上,末将自作主张,以带此人前来,正在门外候见。”
李曜点点头,说请他进来。
这位降卒走进来双膝跪在地上说:“小人张汵,关中人氏,曾为蜀*校,已投诚麾下,特来拜见右相。”
李曜打量了一番张汵后说:“你找本相何事,可起来详述。”随即就吩咐左右一句:“赐座。”
张汵站起身来恭身一礼、然后退坐席上,道:“末将虽远离故土,但不忘乡情不忘国!受右相感召,特向右相献上一个入蜀小计。”
李曜听后颇为惊讶,道:“哦?你有何计帮助本相攻入剑门关?”
“攻入剑门关之事,末将全然不懂,末将只能帮助右相绕过剑门关。”
“嗯?绕过剑门?往哪绕?”
“从关北的望喜镇过江东南行,再过万山之中的益光镇,翻过数重大山便到嘉陵江边。过江不远就是离关南二十里地的青疆寨。这时的剑门关就失去天险的作用了。此寨是剑门关通往成都官道上的最后一个寨子,凭右相十万雄师,要拿下青疆寨岂不易如反掌。”
李曜边听张汵所说的来苏小径,边站在地图前、来回反复寻找了许久后说:“怎找不着你所说到嘉陵江边的小路?”
张汵连忙解释说:“来苏小径确实存在!它蜿蜒起伏近百里,翻过十多座山,隐蔽在深山密林之中。莫说您是初来乍到之人,就是蜀国上下君臣帅将、军校也无一人知晓。如果地图上能看得出来,右相还用得着末将来说吗?”
李曜想了想,又问:“西去青疆寨的嘉陵江水湍急吗?”
张汵回应道:“正因为水流湍急,蜀军才没有在此重点设防。但水流再急,总比剑门关好过得多。”
李曜被说得将信将疑,他凝视着张汵、突然冒出一句话:“那你又怎么会知道这条神秘的小道?”
张汵不慌不忙地回答:“启禀右相,末将的家就在来苏小径上、三户人家的山洼来苏小村。说来话长,当初关中战乱,末将随家父入川,一次独自一人来此处山上砍柴,饿晕在山间、被恩公老樵夫救起,他见我忠厚勤快,就接受我落户、做了他的上门女婿。这里的人不外出远行,唯有我寻看家父常抄近路。”
李曜又一次寒气逼人地、直视张汵的神色说:“你编得这般周圆,本相就会相信吗?说,你是不是受蜀军指派,诱骗本相钻进你们的圈套。”
张汵斩钉截铁地说:“右相若不相信,末将可为部队带路。再不相信,可把末将扣留在此,先派人到来苏村,那里有末将的恩公和妻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曜也就不再啰嗦,直截了当地道:“既然如此,丑话、好话本相都说在前面,若查实你是蜀国派来害我的细作,你和妻儿老小连同九族都要全部杀光。你若真心投效朝廷,领我们绕过剑门关后,计大功一件,本相也当重赏于你,晋升三级、赏钱三千贯,决无戏言!”
“谢右相恩典!”
临时帅府今天格外森严,房内外过道上都加了岗哨。中书令、十二卫大将军兼两川行营都统李存曜召集攻打剑门关的重要军事会议。
议事厅里,下方两侧各置三张双人几桌,副帅史建瑭和谋士李袭吉坐在左上席。
临时充当行军转运使的冯道和利州刺史刘彦琮坐在右上席。朱八戒、咄尔、张光远、史俨等一众将领分别入座左中桌和右中席。其余偏将在左右的下席。
帐幔后高悬“威镇险廊”黑底金字匾额,背面墙上大幅虎啸山林图。李曜身着帅袍端坐在虎皮扶靠椅、中央的翘角长案桌后,身后两侧站立着贴身侍卫。
李存曜发声曰:“剑门天险,古称‘一夫荷戈,万夫莫前’,然则我等奉君命而来讨逆贼寇,再难亦须破之,诸君可各陈进取之策。”
此时总参和随军参谋都没什么好办法,大伙也只能想着,不如就来个硬碰硬,强攻剑阁,以如今大军连战连捷的气势,剑阁天险也未必能挡!
但李曜怎会有在这种天险之前硬攻的爱好,便说军校张汵的来苏绕关计,余等试论如何赴之?一并议决。
憨娃儿一听不用攻坚就能直接杀进蜀国,抢先发言:“天下有这等好事,何不绕它一圈试试!”他虽然憨痴,但并非呆傻,也不是只管硬冲硬杀的性子,能给麾下儿郎多觅得几分胜算,何乐而不为?
史建瑭则谨慎一些,道:“若有这样一条捷径,当年邓艾灭蜀,又何苦冒死去偷渡阴平关呢?”
史俨笑道:“副都统言之有理,但三国邓艾不比今日,他没准只是没有找到张汵引路呀!”此话一出,逗得哄堂大笑!
还是刘彦琮干脆,说道:“某还是觉得,不能轻信张汵的鬼话,我军如今气势正盛,还不如强攻剑门关,剑阁一陷,伪蜀国便再无勇气与我大军抗衡了!”
李袭吉听到强攻,连忙说:“拼命打仗固然重要,这回面对剑门天险,还是要在巧字上下功夫啊!”
咄尔也参加过军事学院的几次培训,这次难得地动了动脑袋,深思片刻后道:“来苏小径无须主帅亲往,可命一偏将先探路、再酌情增兵,来它一个南北夹攻取之。”
张光远大为惊讶,立刻表示赞同,道:“先派偏将率数百士兵探路开道,即使有失,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此时,史建瑭站起身来,朝李存曜双手抱合一拱道:“如此说来,先派一偏将开路,后续跟进。末将以为,右相可亲率主力原地坐镇,到时南北夹攻。”
李曜微微一笑,答道:“你与本相之见,不谋而合也。”
经过众将献计献策和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李曜组合众将智慧并发挥自身的谋略,当场宣布了以下几项议决:
首先命军校张汵领班、配一军校一士兵,亦配战马三匹,负责来苏小径引路和来往通讯联络。然后命史俨率兵七百,留二百护卫渡口两岸。余五百将士至青疆寨周边择址隐蔽,打探青疆寨、关南和剑州军情。
又命史建瑭率兵八千,大打李曜旗号先拿下青疆寨,再佯攻剑门关南。危急时或攻关前放飞信鸽。待史俨信息,再决定出发时日。再命朱八戒领兵五千作后备,随时听侯史建瑭的增援令。
最后,李曜特意叮嘱说:“关南雨点要大、要大张旗鼓。关北雨点要小,不要声张、要隐蔽。”接着询问:“诸将对此意下如何?”众人齐呼:“右相英明!”
之后,李曜低喝一声:“众将听令!”以上四路将校依次回复“得令”,俯首双手接下了令箭。
次日,张汵三人骑在马上,引领着先锋史俨的小股骑兵,行进在来苏小道上。张汵有意与史俨双马并行,介绍起这条路上的几处要塞。走着、走着,走进了崇山峻岭。在山谷间行走,抬头望见千仞峰入云霄悬崖绝壁。登上山脊俯身下看,阴森山涧潺潺流水。绵延林间小道遮天蔽日,不时飞来群群小鸟。偶尔从路边草丛中窜来山鸡野兔。天上突然又飘起鹅毛大雪。将士们不时地拍掉头上、肩上和身上的积雪。上山下坡的陡峭地段,遇上下雪地滑,都要翻身下马牵绳艰难地缓行。队伍夜间行进在、较开阔的山间密林谷地,有几回竟听到阵阵虎啸狼嚎声。胆小的聚拢一起互为壮胆,就连天不怕地不怕,死尸堆中都敢独行的史俨将军,也感到毛骨悚然!
翻山越岭逶迤前行两日后,望见远处谷地有几户人家,张汵手指并报告史俨说:“史将军,那就是来苏村,高处的那套院屋,就是末将岳父的家。请将军来我家赏光如何?”
史俨连忙道:“美意敬谢,不过我若与你去了,不免有违军纪。大军同往惊动村民难逃扰民之嫌。这样,本将准你回家一宿,差你两位副将代我送上薄礼。大军且在此宿营,侯你等平安归来。”随即腰间取出一小袋大唐钱庄新制的银币,塞到张汵手里。
张汵是在汉中被俘的,本以为只有死路一条,如今能有这般礼遇,感动得紧紧握住史俨的手。他说了声:“谢将军。”就招呼他的两名副将翻身上马,一同奔向来苏村去了。
史俨则吩咐大军就地造饭宿营。
次日拂晓,张汵三人骑着马,早早回到部队营地,寻史俨报到。这时将士们刚吃完饭。半个时辰部队开拔,上山、下山又南行了一天,
张汵指着前面那座山,对史俨说:“史将军,过了这座山就到了嘉陵江边,末将建议大军就在山这边扎营,我陪诸位登上山顶眺望渡口两岸情形如何?”
史俨应了声:“好,就这样办。”他交待完部队就地选址安营扎寨后,就随张汵登上了山顶一处隐蔽的、理想的制高点。
史俨朝渡口方向的两岸俯望,这里江面变得狭窄江水喘急。但无蜀军帐蓬。便满意地拍拍张汵的肩膀说:“果真如你所说,恭喜你立大功啰!”接着去紧握、并不时抖动张汵的手。
又说:“依你之见,渡口选在哪里为好?是扎筏还是架桥?”
张汵指向崖下一处理想地说:“你看那里如何?扎筏过江宜无马匹之少数人。大队人马,末将以为应该架浮桥为上选。”
随同的辅兵、军校和参谋异口同声地说:“张都尉所言极是。”
史俨就即拍板说:“就依张都尉说的办!”
第三天,张汵就领着史俨的、几百士兵,在山上采藤蔓、伐木、砍竹子,震荡着寂静的山林。用人扛、人抬、马驮、马拖,艰难地运到了嘉陵江东岸。此时,烟雨蒙蒙,江水汹涌。由张汵配合辅兵亦带领全军开始架桥。他们找到崖下岸边的一棵大樟树,把已绞好的藤蔓,牢固地系在树兜上。
江水刺骨浑身冰凉!才脱衣服,就冷得牙齿格格响。张汵爆出冷门,突然提出烧酒坛。给下水辅兵每人盛一碗暖身。然后由水性好的五个士兵,紧紧拉着藤蔓绞成的大粗绳、最终虽囚到了西岸,但被湍急的江水冲得老远,好不容易才上岸。过江的士兵一起抓住绳头。接下来,又有带着锄头、铁锹、军刀的十个士兵,拉着绳子也囚过了江。水中浪花飞溅在勇士们的脸上,却个个卖力干得欢!
这些人先在樟树对过的、河滩砂石地上,用简陋的工具、硬是挖了一个栽桩的近半丈的大圆洞。又在桥面宽度处,再挖了另一个同样大小的洞。接着,又由八个士兵沿着绳囚运过去、两根栽桩用的大园木。栽好了一根木桩后,就拽着藤蔓绳头,竭尽全力向北,拉到位置系在木桩上。紧接着,又把竹篦绞成的、更粗的缆绳、预先扎扎实实系在樟树上后,将竹篦缆绳的另一头、顺着藤蔓绳拉到对岸,牢固地系在第一根木桩上。
依照此法,又在东西岸挖下了第三个洞和第四个洞。桩都栽好后,他们就把桥梁园木运过河、逐段排列好,用藤蔓紧紧扎在、竹篦绞成的缆绳上。再铺上用竹子编成的竹板桥面。经过从早到晚、三个大白天的奋战,一座浮桥终于架好了。
人马上桥虽有些摇摆晃动,除留下护卫东桥头的百名士兵外,六百将士怀着成功的喜悦,雄赳赳地跨过了嘉陵江。
上岸之后,留下一百士兵,由一位军校领着、换便衣暗中护桥,并传递信息。余下五百士兵呆到晚上,往西乘夜色,摸到了青疆寨附近的、一处山间密林中隐蔽起来。尔后又分成小分队,去青疆寨、剑门关、剑州城打探军情的人,都换成了便服。依情需要,打扮成商人、马贩子、樵夫或卖菜的小贩等模样,进行秘密活动,为将要来到的大部队提供情报。
青疆寨处在剑门关的南面偏西,剑州城的东北方向,军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一旦占领它,周边对它的压力也非常大。称为翠云廊的剑阁古蜀道、宛如凌空廊阁,又被叫作“皇柏”、“张飞柏”的万株古柏长廊,这条古驿道绿荫掩映三百里。
以剑州为中心,它像条巨龙北起昭华,南到梓潼,东去阆中。李白曰:“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这里虽说山峦叠嶂峭壁悬崖,但是过了剑州城,去西南方向的、成都则是一路坦途。
剑州乃最后一道险关!
因而青疆寨周边、这一场组合攻防战,将是一场斗智、斗勇、斗素质、斗魄力、斗决心、斗耐力、斗协同的、你死我活的殊死大决战。
这一日,王宗本在剑门关与王宗儒正商议王宗范失踪之事,不过他们已经发动士兵找寻,而且这三人对王宗范本就颇为不喜,也没当多大个事。聊着聊着,竟然从前线聊到后方,还聊到“陛下”寝宫的、七十张画屏冬暖夜凉。聊得很晚,王宗儒刚走回房睡觉去了。王宗本正要就寝时,匆匆来了几匹战马,领头的章军校、要拜见王都统,报告紧急军情。
开头第一句就是:“都统,祸事了!唐军大队人马,从来苏那边打过江来了!”
王宗本一听,顿时傻了眼,连声叫牙兵,把都虞候请过来。
王宗儒惊慌失色地对章军校说:“胡说八道!我等在蜀中纵横十余载,都从未听过来苏那边有可供行军的道路。你说唐军从来苏打过来啦?快说!怎么回事。”
章军校弃岗失职、心里恐惧,就结结巴巴地编谎言:“前些天,看见东岸山上,好多人在砍树不知为何?几天后,他们搭好了浮桥,就渡江,打……打……打过来了!”
王宗儒急忙追问:“来了多少兵马?”
章军校心道这事不能说小,只能夸大,不然自己罪责更大,于是竟把几百人的唐兵,故意回答说:“嘉陵江两岸,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数都数不清!”
王宗儒气急败坏地大喊:“你这个窝囊废,定是嗜酒误事!可知道临阵脱逃,犯的是死罪吗!”
章军校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说:“末将该死!末将该死!可末将那里才几十号人,接仗会被全部杀光,到时,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都虞候明鉴啊。”
王宗儒怒不可竭地大声喊:“你还强词夺理、推脱罪责,刀斧手!把他推出去砍了。”
当一群执刑士兵,上来捆绑押下去时,章军校鬼哭狼嚎地大叫:“都统饶命,都统救命啊!”
这人本是王宗本带出来的兵,此时怕寒了老部下们的心,他只得叹了口气,走过来,用商量的口气求情说:“都虞候执法肃军,斩杀脱逃军头本是应该,不过正月杀人,某恐不甚吉利。章军校多少也有寡不敌众之苦楚。你就刀下留情饶他一死吧!”
王宗儒无奈地点了一下头说:“看在都统面上,今日免你一死,但活罪难逃。来人啦!把他拖下去责打一百军棍,以正军法。”
还没打到五十军棍,章军校喊爷叫娘,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
其实,王宗本最担心害怕的,还是李曜大军扑过来!他对王宗儒说:“李存曜此来非同小可!我们要紧闭城门、使之固若金汤,以避其锋芒。而且还要立即调整部署,都虞候,你坐镇剑门关,带管青疆寨。调王宗谨去把守剑州城。我带大部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秘移剑州城南的汉源坡,据高临下。你我等四面夹攻,拒敌于城外。我即动身,打他一个猝不及防!”
章军校的一句“数都数不清”信口胡诌,客观上帮助了李曜。尤其后来青疆寨那个“根据地”公开示强,使出了调虎离山计。
王宗本率领万余蜀军,从剑门关向汉源坡匆匆地开出去。一路上,压根就未见到“李存曜唐军主力”的踪迹。
长话短说,张汵带着前军信报不分昼夜地奔驰、不日便来到了大军主营,当面把信呈交给李曜。
李曜拆开火漆,抽信展开一看,当即哈哈大笑!把信随手递给身边的副都统史建瑭道:“史俨将军果然不错!过江就去了青疆寨,如今他为你铺了路,你便带八千将士,即刻启程如何?”
史建瑭说声:“得令!”就要去带部队出发。
李曜却道:“稍等,你我先办完张汵他们的事,用过上昼的饭再走。张汵已为朝廷立了大功,本相也得兑现承诺。即日起晋升张汵为偏将,留下另有调用。为了方便携带,赏给他相当于三千贯铜钱的金币,以资鼓励,通报全军!”
史建瑭唤来张汵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朝廷的将军了!三千贯铜钱,可兑换金币近百枚。你这是官运亨通、财源滚滚,还不快去谢过右相!”
一开始,张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史建瑭这么一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叩首,谢道:“二位都统大恩永生不忘,从此生为大唐人,死为大唐鬼。”
接着,李曜招呼他的二位带路牙兵说:“你们二人也有功,各晋一级,赏二百贯钱。”又分指二人,道:“你为史都统领路。你为后备朱八戒将军带路。”二人也跪拜在地谢过二位右相恩典。
陈都尉领着史建瑭副帅、张光远将军的一万两千大军,行进在崇山峻岭之中。轻车熟路有惊无险,比上次更快,两天功夫,就来到了嘉陵江的东岸。这里的一百唐军护桥士兵,欢欣鼓舞地迎来了自己的大部队。
他们安排大军,在东面山坳里、安营扎寨吃好睡好。并向史都统转呈了史俨,从青疆寨那边送来的最新情报。当夜四更天部队就吃好了饭,拂晓之前,万余人马,就人不知鬼不觉地渡过了嘉陵江。
史建瑭的部队上了西岸,大摇大摆地往西去到了剑门关前,干脆把其中八千将士就在关前集结,扯起李字帅旗。
正中帅旗下面,高大的黑色宝马上,坐着手握精钢长枪,身披玄色战甲的一员将领,看那模样,正像是大唐中书令、左右十二卫大将军李曜。
前排史建瑭和左右偏将一字排开。
最前面是左手拿盾,右手握刀和高举长矛的士兵,摆起一副要攻城的样子。一位偏将拍马出列,来到城楼下喊阵,要王宗本出城受降。但无论他喊出何等刺激的话,站满城楼的蜀军将士就是不予理答,城门紧闭也不出来应战。这时史建瑭命弓箭手把降书射了上去。
青疆寨里的几百蜀军,得知唐军大队人马兵临剑门关下喊战,另有几百唐军朝寨子方向移动。便把兵力都挪到寨子的东边。作好了临战准备!并派人去南面的剑州城搬兵。
这时,隐蔽在寨西密林中的史俨五百精骑,按与史都统的约定时间,马蹄飞扬杀声连天地冲进了寨子。手持马刀、长枪的骑士们,冲向腹背受敌的蜀军队伍一阵厮杀!蜀军大多被战死,少数做了唐军的俘虏。史俨拿下了这个寨子,正在迎接史建瑭的大部队进寨。
进寨当天晚上,全军都兴高采烈,好菜好酒庆贺成功绕道攻下青疆寨。酒席上,史俨对史建瑭说:“副帅一路劳顿,你就歇息几天,养养身子吧!明日允我带三千兵马,到剑门关叫战!”
史建瑭回应说:“也好,我在青疆寨周边观察布阵。你去叫关,记住不要攻关。”
次日上午,史俨率领的三千骑兵与步军,来到剑门关下列阵。
他拍马来到城楼下的吊桥附近,放开嗓子,朝城楼上大声喊话:“王宗本、王宗儒,你们两个竖起耳朵听着,或降或打由你们挑,要降马上竖起白旗,你们高官照当,要打就出城迎战。打你们这般下脚货,无须我们右相亲自动手,我一个人就可以打你们两个,一枪一个,保叫你们有来无回。”接着在马上举枪比划着。
王宗儒在城楼上,看见史俨在自己众多的将士面前如此辱骂藐视自己,气得跺脚!无奈都统有交待,只能闭关固守。
王宗本屯兵汉源坡以来,一直在打他的如意算盘,编织包围圈:“北有剑门关,南有剑州城,堵住青疆寨的西面,放开来苏渡口,只要一上嘉陵江西岸,就钻进了我的袋子口,这时在青疆寨的李存曜军就成了瓮中之鳖了。”其实这想法也不无道理。
正当史俨跃武扬威的时候,驻守汉源坡的王宗本近两万蜀军分西东两路北进。王宗本亲自率领的那一路已抵达青疆寨的南边,其先头部队已与唐军交战,形势非常紧急!
此时,得到这个信息的王宗儒,等到了出气的时候,老羞成怒带了五千将士冲出城来,把史俨和他的部队团团围在中间。尽管唐军英勇,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尤其想到史都统刚到,情况还不熟悉。想到要保卫、刚拿下的青疆寨营地,不敢恋战。拼死冲出包围圈,边打边撤。
王宗儒哪里肯放过,一直追了十几里,眼看天色已晚,才鸣金收兵。
这晚,史建瑭给李曜写了封告急军书,塞进细竹管,系在信隼腿上放飞,信隼在唐军营地上空转了一圈,就展翅向昭北方向飞去。
第二天,李曜打开通讯兵送来的军书一看,得知史建瑭已拿下青疆寨,正被大批蜀军团团包围。当即命朱八戒率八千兵马,立马启程救援,令邢都尉领路。
卧底剑门关的黎偏将,急于找机会送出情报,来了机会!一队蜀军马帮,要给剑门关运送肉食、盐巴、蔬菜,为何还不见来?急得他六神不安。
早在史建瑭率领的一万二千部队刚走不久,李曜就已严令在昭化的主力部队,呆在营房深居简出,尽可能隐蔽。制造大部队已移师青疆寨的错觉。这天,李曜的主力部队开拔了,奔赴剑门关北门。要有路人看见的话,必定会觉得奇怪?先头部队是八匹马驮着货物的蜀军马帮。离开一段距离,又是荷枪执刀的唐军大部队。敌对两军竟相安无事地相向行进在崇山峻岭的山间小道上。
走了一天多才来到小剑山脚下。开始登上从小剑门山通往西南大剑门山的飞阁栈道,缓慢行进。此处连山绝险,本无路可通,但聪明的先人,凿石塞方铁条,凌空构筑飞阁天路。这里的三十里栈道,无处不险。悬崖绝壁令人头晕目眩,道窄路滑,下看失魂落魄。
李曜颇有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但他又接着鼓励将士们说:“但越是难,越能造就英雄。”
时而烟云遮眼,冰凉的雾水迎面扑来。烟云一掠过,眼前苍松临崖挺立,梅花吐艳。漫天遍野的映山红,是乎在迎接英雄们到来!遗憾的是:太阳将要落山,天色逐渐昏暗。尽管李曜事先交待部将、军校并不时告诫小心行军,仍有士兵不幸掉入万丈深渊。就连不善山道的蒙古马也惊恐欲止。这一路走得,真可谓步步惊心!
前面的马帮走得快,已下了栈道,行进到右拐的盲区遮挡处。再往前走就能望见好似悬在半空中的剑门关。李曜考虑到此时部队,已行进到最佳隐蔽位置。传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坐息,严禁生火,吃饱干粮,待到天亮再行动。
王宗本自恃拥有数万军队,亦以为李曜已钻进了他精心设下的口袋。要在青疆寨一举将其歼灭。虽然李曜声南击北的战略无疑是正确的。但屯兵于四面受敌的青疆寨,后来多被看作过余自信的狂妄之举。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屯兵青疆寨,还能把王宗本的主力调离剑门关吗?此事争议此后千年而未有定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前面驻守汉源坡的王宗本两万蜀军主力,兵分西东两路北上。他亲率的东路军,已抵达青疆寨南,其先头部队已经接战上了。王宗儒率领部队撵了史俨十几里,迫使其仓惶逃回寨中。
为什么不一锅端?要知道王宗本他不是猛张飞,他在捉摸寨中唐军兵力到底有多少,万一真是唐军主力在搞诱敌围歼,自己明显应该摸到底了再行动。况且,他的西路军尚未完全到达封口位置,焉能轻易全力进攻?故命部队停战,回撤十五里待命。于是蜀军突然后撤及一连数日鸦鹊无声。史建瑭他们见了,也不禁诧异,只能在那里猜谜,但没有想到,一场大兵团作战,已迫在眉睫。
正月十一,这是个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是王宗本想要把李曜所部唐军全歼于青疆寨的日子。这回王宗本来势凶猛,他的西路军已堵口到位,他亲率的东路军正开赴东线嘉陵江以西,以逸待劳,最后出手结束战斗。
昨天,他已命驻守西南方向、剑州城的王宗谨部,一早赶到青疆寨挑战。同时命驻守东北方向、剑门关的王宗儒部,正午前后,赶到青疆寨参战。同日再命西路军,上午从西面向寨中推进,至于不见了踪迹的王宗范,他此刻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一早,王宗谨带着他的四千步骑兵,来到寨南叫战。他今天气焰嚣张,没有往日的胆怯。指名道姓叫史建瑭出来受死。
史建瑭随李曜日久,“史先锋”已经日益谨慎,对叫骂不理不睬,但史俨仍是激烈的塞北粗豪性子,哪里受得了这般呕气,带领数千兵马冲出寨子,拍马来到了阵前。
王宗谨使的也是长枪,快马冲过来、朝史俨心窝就是一枪,史俨一个侧身避过。又是一枪,被史俨的长枪挑起,紧接着再击一枪,差点戳中王宗谨的脑门。两员猛将打了三十多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
史俨发觉这个对手居然不弱,出枪频繁劲特大。就换了个近身快速招法,长枪在对手头部不停地刺来扎去。这招法还真灵,十来个回合,王宗谨体力支撑不住,败下阵来。他的两名副将一个操刀、一个持枪,同时冲了上来,两个打史俨一个。
唐军这边上去两个偏将,也是一个操刀、一个持枪,把史将军换了下来。刀对刀,枪对枪,四人双打,倒是一个热闹非凡。
这时,王宗谨也休息得差不多,把他的两个副将叫了下去,再次上来指名道姓要史建瑭接招。
史建瑭因为史俨出战,此时也只好领兵出来,此时手握银枪,冷哼一声,拍马冲了上来,直朝对方前胸刺去。王宗谨心中一凛,暗道:“难怪史先锋偌大威名,力道且不去说,这速度却已然比史俨快了不止一筹!”
他用尽全力,一个右侧身躲过左挑枪,架住了刚才刺来的一枪。
也就在这个时候,寨西面擂起了战鼓,蜀军冲进了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