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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容越不懂迟衡心思。
一边哼着泞州的小曲儿一边洗着身体,从脖子洗下去。水气氤氲中,容越的身躯迸发着勃勃生机,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身上匀称的肌肉,修长美好。只见他低头,开始揉着腹部,而后停下了,仿佛不满意似的飞速洗过,容越甩了甩头,继续搓向了欣长的腿。
记得以前,他对龙纹简直爱惜到不像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飞速掠过。
腾腾的蒸气孜孜不倦将他包裹。
迟衡起身,为容越披上了一件绒绒的白色浴巾,合着汤池外隐隐约约的笙歌声,说不出的温柔,容越回头笑了:“你都一个月没有上朝了吧,臣子们参你的本子快堆成山了,你还有心情天天跟我狩猎和玩乐?哈,还是终于尝到了声色犬马的乐趣了?就说你这个皇帝当得特别无聊,除了上朝就是上朝,要不是你有纪策骆惊寒,过得跟行尸走肉有两样!”
“嗯!我一点也不想上朝!”
容越挑眉:“哈哈,那你禅让了,跟我纵马天涯好不好?咱们有使不完银子,用不完的精力,比在这单调乏味的皇宫好多了!我就特别烦那些唠唠叨叨的臣子,你稍微惫懒一下,他就敢说你荒废国业不误正事——你是皇帝,不是木头桩子,天天坐在龙椅上有什么意思!人活一世,不就图一个尽兴!”
迟衡将他的肩膀搂住:“你说的对!”
迟衡的忧虑和伤心没法掩饰,明明可以号令天下,明明可以轻易地将一个国家覆亡,却不能拯救眼前的人一丝一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走向未知的地方,无力得让人惶惑,让人痛恨。
容越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警惕道:“喝酒了?别把你跟情人的那一套随便用啊!”
背后是玉石砌成的墙,再无可退。
迟衡苦笑。
容越眼珠在他身上悠了一圈:“你不是说扭的吗?”
手腕上的伤已经愈合了,留下清晰的痕迹,像两根索命的绳索一样,容越越细看越惊讶,而后抬头,眼神充满疑惑。
迟衡抱住了他。
容越难得只是浅浅挣了一下,没有说话。
迟衡只用浴巾盖住了下边,容越身上披着的也很薄,两个从温泉中出来的身体都是火热的,经过水的浸润,像初春的草一样润泽而富有弹性。可是,这么润泽的泛红的肌肤却无法让纹身变得鲜活,那些线条依旧是枯萎的。
火热的身体,骑术。
“容越,你别动,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的纹身变得不一样。”
迟衡的声音是哽咽的伤心。
容越疑惑了。
迟衡的手渐渐滑下去,滑到容越腹部的龙纹上,浸润过温泉,长着薄茧的手指也不会太过粗糙。或许是迟衡的声音太过伤心,鬼使神差的,容越没有拂开,而是茫然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迟衡慢慢蹲下去,撩开了容越的浴巾。
唇凑上去,吻在了那龙纹上。
吻,吮吸的吻像点燃的火一样引逗着腰际枯萎的青龙,一点一点的温柔,舌尖顺着舒卷的刺青游走,在柔韧的肌肤上舔舐而过。润泽过的散着热气的肌肤呼应着迟衡的吻,变得悸动,变得不安,变得想逃脱。
容越闭着双目靠在玉壁上,喘着粗气,手指不由得按住了头发。
孜孜不倦的呼唤,枯萎的青龙终于晕染了一层浅红,浅红、深红、而后终于苏醒了,它惊异地摆着龙尾,白云渐渐显出来了,青龙终于昂扬了起来,一笔一划宛如勾勒,沁入肌肤。
许久,容越低呼一声:“呀!真的有用!”
久违的青龙复归了最初的神采,容越惊喜地看了又看,甚至把浴巾抛开,对着镜子前期后后照了又照,难以置信,欣喜地用手指抚了又抚,脸上的笑容宛如孩子一样天真。
迟衡心疼得想落泪,情\欲染上去的颜色,怎么可能针刺一般持久?
他想说这只是短暂的。
短暂的又怎么样,容越那么开心,开心那么纯粹,就享受一下这短暂的幸福吧,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整个朝廷都知道了容越的病,也知道皇帝为他每天忙碌无视政务,但没有一个人敢提起。一开始只是梅元白在找名医,现在已经有七八名一品官员在为之焦头烂额了,迟衡甚至在暴怒之下,将一个寻找失职的官员撤职了,还要问斩,被纪策死死拉住了。看着纪策眉心的黑晕,迟衡涌上出一阵阵绝望。不说所有的官员都被折腾得如履薄冰,迟衡自己也变得阴沉憔悴了。
年轻的君王,不再是那个体恤民心的君王了。
他魔障了,像被恶鬼附魂了一样,那个曾经屠城的刽子手回来了,他的一个动怒就让人心惊肉跳,而且他无时无刻不在动怒、不在焦躁,他就像一个靠近火焰的爆竹,随时随刻都可能被引爆。迟衡根本没有心情上朝,就算上朝也是心不在焉草草了事,被臣子逼急了,他眉毛一立,顿时都噤声了。就算是纪策劝也没用,迟衡把所有的奏折全部拍在御书房案子上:“纪副使,哪些急,挑出来我一并批了。”
纪策按住折子提高声音:“不认真看,还不如不看!”
迟衡把折子一摔:“你是国之丞相,你看过就行。再者你和惊寒的主意还需要质疑吗?纪副使,你要是再逼我,我也就只能把御玺拿出来随便盖了!”
纪策拼命压制住怒气,低着头将重要的奏折挑拣出来。
分门别类默默叠在一起,挑着挑着,纪策一口气呛上来浅浅咳嗽了两下。原本闭着双眼手撑额头的迟衡听见声音,抬头看着纪策。大概那口气还没顺过来,纪策一手掩住嘴唇咳嗽,一手继续挑拣,紧皱双眉,每咳一下眉头就皱得更紧。
迟衡起身,脸色苍白:“纪副使,你生病了吗?”
“……偶感风寒。”
迟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预感蔓延开来,他手足无措地听着纪策停不下来的咳嗽。
纪策断断续续咳得无法再挑拣,将手按在案子上好容易顺过气来,喉头有点甜腥,心口终于可以灌进清气了,他抬头看见隔案子一臂之隔的迟衡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惶惑和无措,一向执掌杀伐的一国之君,此刻只是僵硬地站着、看着,眸子里闪着惊恐,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
“……迟衡,怎么了?”
迟衡一动不动,肩膀颤动,眸子里盛着绝望的泪光,他站在那里,魂魄却仿若不在那里,那么强大的人,此刻却如要碎了一样。
纪策上前,将他拥住了:“上次受冻了不是什么大事。”
迟衡置若罔闻,抬手蹭了蹭纪策的额头。
纪策微笑。
整天迟衡都拥着纪策不愿意放开,直到天色黑了,乾元殿的龙床上,迟衡将头埋在纪策的胸口,发出没有眼泪的抽泣声,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深恐被抛弃,他像爬山青藤一样将纪策囚在臂弯之中——那么有力的臂弯,不停地颤抖。
纪策安抚着。
安抚的同时止不住地轻咳着,迟衡绝望地给他顺气。
就算所有的御医都说纪策没事,他仍然没有办法相信他真的没事。因为就在他用力咳嗽的那一下,纪策的眉间忽然出现了一颗黑点,他原以为是污渍,但这颗黑点却一点一点的晕开来。
安错给纪策端上熬好的药汁,咬着唇对迟衡说:“陛下,纪副使染的是风寒,多加休息就好。”
迟衡没有说话。
容越的病,我们都在找法子,你就是把所有的郎中都关进牢里也没用。”
“为什么纪副使的眉心是黑的?”
安错和纪策惊了,安错端详纪策的脸庞:“没有啊,眉宇很清朗。”
迟衡绝望地冲他吼开了:“因为你们都看不到!安错,你不是连死人都救得活吗?为什么现在就那么无能!你告诉我要什么药,我自己去采不行吗?!”
而容越倒是没事的人一样,一开始还掩饰。
后来就不在意了,谁提起,他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了就没了,我看你们都没有,不也挺好的。我劝皇帝了,他非要杞人忧天,你看看我,能吃能喝,哪像生病的样子!”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花天酒地也没少见。
三月,柳絮飞舞漫天。
皇宫里的柳絮更繁,容越在树下不慎吸入了柳絮儿,开始咳。
喝水没用,一开始了偶尔一咳,后来是断断续续的咳嗽,他心性急,咳嗽还要说话,呛入了更多的柳絮,越发咳嗽不止。迟衡一怒之下,下令将京城的柳树全部砍掉。一夜之间,京城无柳,而因为官吏的粗暴行事,百姓抱怨纷纷。
但容越的咳嗽反而越来越剧烈,性子变得焦躁了,这天御书房里他烦躁地说:“迟衡,我想去容州,我好歹是容州王,老呆在京城算什么回事!”
“不行!”
“怎么不行!我真的没病!咳咳,咳咳咳咳……”容越忽然一阵从来未有过的剧烈咳嗽,在喉头狠狠一咳时,一缕血带出来,他惊异的抬手一擦。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眉心忽然晕开了一点黑色。黑晕迅速蔓延到整个额头,比纪策的还多。
迟衡怔怔地看着,御玺坠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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