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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师傅惦记的李欣夜里睡得实在不踏实,早上起来打了几个喷嚏,被子岚好说歹说劝喝了大半碗姜汤。
早早去看过陈文慧,又被拉着问有没有李怀瑾的消息。李欣无解,只好编了些话将陈文慧给糊弄了过去。
一直等到了课堂见到范荣华,听对方说了安溪城重新沦落,双方胶战僵持不下。李欣便微微猜测了父王的状况——吃了败仗,将军要找替罪羊向士兵下属们解释,于是“指挥失策”的父王自由便有限了。
“你昨日是不是与先生一起出去了?”范荣华将消息告诉李欣后,便觉得对方欠了自己好大一份人情,问起话来也理直气壮多了。
李欣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范荣华见状,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她又是直来直去地性子,便不高兴地说道:“你们一起去了哪里?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啊!”
“范府应该也收到帖子了吧。”李欣看着她,目光疑惑:“昨天昌河龙王庙开坛祭龙王,你们范府没收到帖子吗?”
范荣华一听,脸便垮了:“有也轮不到我去。”她想了想觉得身在范府真是可悲可恨,不由转身伏在课桌上闭目养神,委屈地泪水点点落下,又被偷偷拭去。
直到夫子进了门,她才抬起头。
李欣看着范荣华,面色无波,心里却生出些许的疼痛:范荣华不是公孙穆嫣。
她远远比不上穆嫣。
这堂课讲棋道,各人面前一盘棋,与夫子对弈。李欣棋术差劲,又是主人,一堂课里的大半时间都是夫子在指点她。其余人等,或羡慕或嫉妒,各有各的心思。
上午课毕,范荣华也没理张冯二人,独自一人匆匆离去。马车行到王府东门时,听到有人喧哗,便掀了车上的小窗帘往外看。
只见王府门前十几个人拉着两个状若疯癫的大汉,将他们拖着往府里拉。然而那两人却很不配合,拼了命地挣扎不休。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人。他急走几步,行到那两人身边,不知道做了什么,刚才还死命反抗的两人竟很快就安静下来。
范荣华隔了老远都认得那是张靖嘉。
他今天怎么会在清王府呢!公主刚才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范荣华心里十分不舒服:早知道她就不走那么早了。
她死死盯着张靖嘉,直到马车一拐,那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而若有所感的张靖嘉只瞥了一眼,见视线源于范府的马车,便不再分神关注。只跟着众人一起,进了王府匆匆行至东园最北的一进院落。
两个痴痴傻傻的壮汉年龄都在二十左右,两人面容相像,似乎是亲兄弟。被张靖嘉安抚之后便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叫跟来的浅玉寨乡民惊诧不已。
魏予良愈发地崇拜这位先生,双眼精亮,眨也不眨的望着张靖嘉。
“坐。”张靖嘉将两人带到厢房,指了两张椅子让他二人坐下。
仿若提了线的木片人,这两人依言照做。乡民们又是一阵惊叹。
“各位乡亲,请先至后堂歇息。”林伯见人已经接到,便打发送人的乡民:“一会儿公主殿下驾临,未免冲撞了殿下,几位还是先跟林某出去吧。”
浅玉寨的乡民淳朴老实,对着王府的任何一个奴才都不敢抬眼乱看,何况还是个管事。听完林伯一番话,立马乖乖地跟了出去。
只留了魏予良与张靖嘉待在一块儿。
李欣过来时,便见着这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在聊什么?”
魏予良忙回头,给李欣行了一礼。张靖嘉站在他身侧,笑意满面:“正说到这两人的情况可不可治。”
“所以答案是?”
张靖嘉马上换了一张脸,神情凝重地说道:“他们二人,一个症状很轻,只消半个时辰便可恢复神智。另一个情况却甚为严重,几乎治不了。”
李欣皱眉:“几乎?”
张靖嘉点了点头,又道:“据我推测,他不仅受到了惊吓,还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被人下了一种毒。这种毒素会复制记忆,制造幻觉,让他们感觉被分裂成了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个的自己。这些自己各自存在,现在看着相安无事,但若是争吵起来……他不是自杀便是杀别人。”
魏予良听到张靖嘉的话,心里疑惑更甚:“下了毒?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算是抓过去卖,也要健康的啊。”
李欣看了他一眼:“现在谈原因还太早,猜来猜去也无意义。还不如快些让先生将那症状轻些的人先治好。”
“是……”魏予良悻悻地对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公主道:“殿下英明。”
李欣看他今日换了件新衣,看起来比昨日更体面了些,却没刚见她时横冲直撞的鲜活样子,便问道:“怎么,不愿意读书?”
魏予良摇摇头,见张靖嘉搬了把椅子,盘腿坐在其中一人对面,便猜他开始治疗了。他不由压低了嗓子说道:“这两个都是我的堂兄。先治的这个是大哥,剩下的那个是二哥。”
李欣怕影响张靖嘉治疗,便示意魏予良到边上说。
魏予良乖乖跟着,脸上现出悲哀地神色:“我大伯家总共就两个儿子,还都未成家,却一起遭了难。就算这样,在寨子里乡亲们的眼中,都是积了福报的。寨子里失了儿子的人家每天都会到江边看看,祈祷着也能同我大伯家一样,把那些丢了的人全冲回来。如今看来……”
魏予良眼里现出两团炽热的火焰:“若是抓到那个坏人,我们浅玉寨的乡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为什么是乡民们,而不是你?你就不想单独为两位兄长报仇吗?”李欣问道。
魏予良眼中精光忽地熄灭,转头诧异地看着李欣,彷佛她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一个人?那不是以卵击石吗?可以一起不受伤地打败坏人,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一个人去做?”
李欣感觉自己的确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但是她依然抓着不放:“自己亲手报仇才爽快!既然他们害了你兄长,你为什么不亲自抓住他们,砍下他们的脑袋?”
魏予良更加疑惑:“大家一起抓住了,把坏人押到我面前。我一样可以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啊。”
李欣:……
两人深觉无话可说,魏予良又一直牵挂两位兄长的情况,因而聊着聊着他便发现公主再不问他问题了。
他回头一看,她正端坐在椅子上,姿态端庄,目光平静地盯着张靖嘉的侧颜。
屋里一片静谧。
“救命……”微弱地声音从魏予良的大哥口中溢出。他身子半坐,双目紧阖,微凉地天气却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侧一直往下滴。一双拳头握得死紧,双腿紧紧并拢,似乎十分紧张。
张靖嘉左手按着病人的肩膀,右手两个指腹按在他耳侧的灵魂节点上。大量输出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进入病人体内,汇成一股股细小的溪流,顺着被冲破的一个个节点流向病人的四肢百骸。
慢慢地,魏予良的大哥不再呻吟,面目开始变得柔和,身体也放松下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靖嘉松了手,想要站起身,却没提得上利。脚上一虚,他又跌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了!”李欣站起身,走到张靖嘉身边担忧地看着他:“要紧吗?”
魏予良却一个急步冲到已经睁了眼的大哥面前,惊喜的问道:“大哥你醒了?”
张靖嘉给了李欣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望着自己面前睁眼的病人,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予忠。”那人说完眨了眨眼,自己又重复了一遍:“原来我叫魏予忠。”他转过头,终于理会起魏予良:“四弟?你怎么了?”
李欣看到魏予良正用袖子遮着脸,带着哭泣的声音回道:“大哥……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我好……高兴……”
“你先坐着活动活动手脚。”张靖嘉温言说道:“看看身体是否受自己控制。”
魏予忠听话的抖抖手,又轻轻动动脚,然后点点头,粗噶的声音特意放的很轻:“是好的。”
张靖嘉闻言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回去再休养几天,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魏予良已经努力控制了情绪,此刻对着魏予忠道:“大哥,你之前都傻了。都是这位张先生救了你!”
魏予忠一听,立马站起身,走到张靖嘉身侧给他跪下“梆梆梆”磕了几个响头,声音清脆,抬头额上已经青紫:“魏予忠谢过张先生大恩!张先生是魏予忠的再生之父,以后魏予忠做牛做马服侍您,给您养老!”
张靖嘉坐着便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他竟也没客气,只是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是受了公主的托付。”
魏予忠闻言便看向魏予良,魏予良忙道:“这位就是安溪公主,是她请了张先生救你的。”
魏予忠便又挪了挪,在李欣脚边又“梆梆梆”磕了几个响头:“公主!大恩不言谢!从此您就是魏予忠的再生之母!是要魏予忠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您一句话,魏予忠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个给您去办!”
李欣不是张靖嘉,她即便是算灵魂的年纪,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对于眨眼便成了别人的“父母”,她立刻便红了脸。
“你胡说什么呢!”李欣恼怒道:“站起来到一边去!”
魏予忠便真的站起来走到一边去了。
李欣见状更恼:“回来!坐这里,本宫问你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