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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
中秋。
段天谌坐在床沿,微微俯身,凝视着陷入锦被中睡得昏天暗地的某个小女人,顺手将随意滑落到她脸上的柔软发丝拨开,好让她能够睡得安稳些。
从那日晕倒之后,她就睡了整整两天,却连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若不是云修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这只是身体严重亏损的表现,一怒之下,他估计就要把云修的这座药庐给拆了。
门外有脚步声趋近,随即青冥的声音响起:“王爷,东梁国和苍京皆有消息传来。您是否需要立即查看?”
段天谌眉峰紧蹙,俯身在顾惜若的唇上轻吻了下,便起身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到院子里说。”
这里是云修常年所待的药庐,地处东梁国和苍朝交界的一处荒僻峡谷,常年温暖如春,景色宜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修生养性之所。
药庐周围被云修布下了重重阵法,若不是得他本人亲自指引,大多数人都无法走入这里。
段天谌环顾了下如仙境般云雾缭绕的飘渺风景,撩起衣袍就坐在了院中一棵桂花树下摆放着的石凳上,挑眉看向青冥,“说说看,哪些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青冥听得这样饶有兴味的声音,心尖儿跟着颤了几颤,忙低下头,规规矩矩的,“王爷,昨日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已经到了东梁国,当即与亓云帝达成了协议,今日便启程离开东梁国。咱们留在东梁国那边的大臣们,已于今日悉数返回到苍朝境内。其中,谟城官员已然各归各位,唯独骆御医与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一起同行,此刻已经进入了岐城之内。”
段天谌笑得更加和煦,可熟悉他的青冥知道,这意味着他已经开始动怒。
果不其然,他起身走到桂花树前负手而立时,那此前还承载着他手指的石桌已经轰然碎裂倒塌。
霎时间,石沫随风而舞,颇是呛鼻。
“还有什么没说的?”段天谌微微仰起头,看着头顶的苍穹,湛蓝而高远,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可惜了,这样的好天气,竟然不能与他的小妻子一起欣赏。
青冥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左右斟酌着是否需要继续禀报,冷不防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身子立即紧绷起来,有板有眼道:“王爷,此次的钦差大臣,乃皇上亲自指派,其首要任务便是把映雪公主带回苍京……”
他默默吞了下口水,眼角微掀,默默的看了看前方那道伟岸的身影,硬着头皮使劲儿的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豁出去般一口气汇报:“王爷,据钦差大臣的意思,把映雪公主带到苍京,是皇上和亓云帝之间达成的协议。骆御医无法拒绝,只能是让人提前给您禀报一声,让您提前做好准备。”
“嗯。知道了。”段天谌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收敛起一身外散的寒气,背着手,抬头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冥提了一口气,摸不准他的意思,连忙小心翼翼的问:“王爷,咱们是否需要提前与他们汇合?”
“此事容后再议。”段天谌扭头看着他,“西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闻言,青冥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书信,双手呈递了上去。
段天谌接过,大略浏览了一眼,片刻后,那书信就化作碎屑飘散。
他这个七弟,果真是耐不住了。
“你先退下吧。去把云公子请来,就说本王有事儿找他商量。”
青冥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袭白衣的云修就翩然而来,看到那挺立的身姿,俊雅清逸的容颜上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抬步走过去,轻声问道:“听说你找我有事儿。”
他们本就是表兄弟的关系,即使多年不见,彼此间的熟稔之感依旧没有消退不见。
段天谌回头看着他,白衣翩然,气质清逸脱俗,就连笑着都让人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平静和心安,他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后面的话。
对这个表兄,他所欠的,实在是太多,多到就算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尽数递过去,依旧不能弥补他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思绪几番浮沉,到头来,竟也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表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云修平静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一如此刻谷内山风的和煦暖意,“说起辛苦二字,我不敢当。与你数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和部署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上什么?特意让青冥把我叫过来,可是这些年所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他抬眸,看着段天谌,神色里满含期待。
殊不知,这样的神色,却让段天谌羞愧难当。
但见他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深深呼吸了下,继而道:“事情是已经有眉目,只是……”
“只是什么?”云修微微皱眉,看着他如此为难的神色,隐隐猜到了什么,轻叹了声,“你有顾虑?”
虽是询问的话语,说出来,竟是陈述了事实。
此刻,段天谌心里正五味陈杂着,对于他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还是有些不自然,可正如他所说,自己有自己的思虑,明知可能会有风险,还是选择了这般隐秘的处理方式。
云修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天际漂浮着的几朵白云,脑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细细深究之下,他隐约想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段天谌,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诧之意。
“表哥,为何如此看着我?”段天谌终究是心里有鬼,即便再如何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可在面对他这般清晰明锐得直击心脏的目光,鲜少的不知所措起来。
云修眸光微闪,斟酌了许久,才试探着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你的那位王妃?”
“我……”段天谌嘴唇蠕动了两下,只觉喉咙间发苦,喉结滚动着,别过脸,没有回答。
也算是默认了。
云修心里亮如明镜,一时间沮丧、失望、惊喜、懊恼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他默默吞咽了下口水,有些艰涩开口:“罢了。你能找到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了。”
语毕,他就转身,抬步往前走去。
“表哥,等等。”段天谌追上两步,却在他停下时,也跟着顿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在面对那样孑然的背影时,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去摆放,整个人显现出难得的无措姿态。
这一刻,他不是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军中将领,也不是权柄在握的一朝王爷,而是个渴望得到血脉兄弟的理解和支持的普通男子而已。
“此前,我也让人给你递过信,信中所说的一切,我想你也可以明白。”他似是语无伦次,此刻说出这样近乎没意思的话,倒是惹得自己自嘲一笑,而后正色道,“不过,若若那边,我想给她一点时间。你知道,认定一个人,何其不易,我不想……”
“你想怎样,我都理解并支持。”谁料,云修回头冲他释然笑道,“当初你写来那封信,我多少都明白了你的意思。只是,如今却是更深刻的体会到,你会有此顾虑的用心良苦。谌王妃,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值得你倾心相待。”
段天谌默然,心里却是羞愧难当。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无颜去面对这个表兄。
当年,云氏一族被灭门,导致了云修不能再光明正大的以真正的身份行走在人世间,其间所受的屈辱和苦楚,他或许根本就无法体会。
或许,他这个表兄的心里,应该是时时刻刻都盼望着他能早点为当年的云氏满门平冤昭雪,让“云”这个姓氏能光明正大的存在于苍朝的天空之下百姓的眼睛之中。
这些,他又何尝不懂得?
可此次事情涉及到那个人,他就不得不多加思量了。
云修似乎也看懂了他心中所想,不过,对此倒是很无所谓,“你也不必多想。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查清,缺少的只是时机而已。横竖不过是个姓氏,彼此心中记得便可,此刻说出来,只会是平白惹了祸端。”
这么多年,他流浪在外,对此也看开了许多。
尽管心里也承认,有那么一些不甘心,可转念一想,云氏满门中,如今也只剩下他和段天谌了,还有什么比彼此的理解和体谅更为重要的?
段天谌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这个做表哥的,岂能说个“不”字?
想必,九泉之下的亲人,也很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的。
思及此,他心中的一点不甘愿也尽数消失,走到段天谌身边,淡淡道:“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太过顾及我的想法。横竖也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时刻。我先走了。”
说罢,他就抚慰性的拍了拍段天谌的肩膀,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良久之后,段天谌才轻声叹息了下,走回了房间。
……
临近晌午时,顾惜若才幽幽转醒。
彼时,段天谌正提笔批阅着公文,察觉到床榻上的动静,连忙起身走过去,长臂一揽,就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柔声道:“小懒猫,终于醒了?”
“嗯……”顾惜若用鼻子里哼哼了声,揉了揉眼睛,顺势靠在他胸前,左右环顾了下,才打着哈欠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呢?”
这么说着,她又眯上了眼睛,仿佛下一瞬就会立即睡过去。
段天谌拧着眉,揉乱了她的长发,有些气闷:“若若,这里是表哥的药庐。你已经睡了整整两日,可不能继续睡过去了。赶紧起来,我带你去玩。”
“我不……”顾惜若一听他的打算,连忙离开他的怀抱,缩回了暖和的锦被里,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只露出个小脑袋,砸巴砸巴下嘴,软绵绵道,“我还没睡够呢!来日方长,等我睡够了,你再带我去玩,也是可以的。”
这么说着,她又往里缩了缩,这下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的眼睛和乌黑的发顶。
段天谌守了她两日,好不容易等到她自然睡醒,怎么可能再让她轻易睡过去?
但见他长臂一伸,从柔软的锦被下钻了进去,扣住她的纤腰,便将她整个人从锦被里抱了出来,拿起身侧摆放的衣裳,不由分说的给她套上。
“段某人,你好无耻……”
“嗯,恭喜你,说对了。”
无耻的某人忙里偷闲的啄了下她水润莹亮的红唇,手中的动作依旧不停,眨眼间,就替她把衣裳尽数穿上,打横抱起她,往梳妆台走去,拿起梳子,动作轻柔的给她梳起头发来。
“若若,你有没有觉得好点?这里的药材应有尽有,若是哪里不舒服,我待会儿再带你去找表哥,让他给你看看。”
他一面漫不经心的说着,一面从旁边的锦盒中挑出一支素雅的竹叶簪,动作娴熟的插在了她乌黑的鬓发间,末了还往后退了退,从镜中仔细端详着她的模样。
奈何佳人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他的手一放开,那颗小脑袋就毫不合作的磕在桌子上,全身像是没长骨头般的软软趴着,对他口中的任何话都不感兴趣。
段天谌无奈的叹气,走到她身侧,小心翼翼的将那颗小脑袋捧起来,很有耐心道:“若若,不要再睡了。今日可是中秋月圆之日,你若是再睡,可就错过很多好看的风景好玩的事儿了。”
“嗯?今天中秋了?”顾惜若这才猛地回过神,脑袋里的瞌睡虫全部走光,想到那日被佘煜胥带到悬崖边上时内心的期待,忽然有些跃跃欲试,抱着他的胳膊笑道,“你说有好玩的风景好玩的事儿?都是什么?”
段天谌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在官场上周旋,都没有如此刻这般费尽心思过。
他这个小妻子,还真是上天派下来整治他的。
“好,那我们赶紧收拾,待会儿先去见表哥,然后一起吃个饭。我再带你去看个地方。”他重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梳子,把她弄乱的发髻重新梳理了遍,才微微弯下身子,打横抱起她走出了房门。
顾惜若双手抱胸,窝在他的怀抱里,不矫情,也不脸红,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属于她的福利。
偶尔看到好看的野花,还会让段天谌抱她过去采下来,一路上走走停停,等走到云修平日所待的药庐时,已经是一炷香之后。
云修从一堆药材中抬起头来,看着身上挂满各色鲜花的段天谌,再瞅瞅窝在他怀里举着一朵雏菊正往他头上插去的顾惜若,生平第一次,那张平静从容的脸上少见的尴尬起来。
“咳咳!”他圈起手指抵在唇边,耳根处微微发红,盯着那两个堵在门口的人,“你们怎么来了?还有,怎么是这种架势?”
“我们……”段天谌从一堆鲜花中抬起头,下一刻却被顾惜若拿手里的花堵住嘴巴,由她抢先开口,“哦,他说今日是中秋佳节,要过来找你吃个饭。再者,我身子不好,他这么抱着我,也是为了你和我着想。”
话落,她就从段天谌怀里小心翼翼的跳了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一副格外熟稔的态度,仿佛对面那人就是她的亲生兄长般,不存在丝毫的距离和避讳。
云修飘逸如谪仙的身形难得的僵硬了下,看着背着手四处查看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见过自来熟的,可就是没见过这样自来熟的!
段天谌终于把一身的鲜花给摘了下来,皱着眉嗅着身上混杂的花香,满是无奈,“表哥,我想着,你常年待在这药庐里,也没个热闹的时候,就带着若若过来了。恰逢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三个人聚一聚,也未尝不可。”
云修没理会他,一双眼睛都在顾惜若身上打转,看着药庐里摆放的瓶瓶罐罐在她手里不停翻转,一颗心几乎跟着七上八下的,唯恐自己的心血就被毁在她的手里。
不是他对这个表弟妹没信心,而是她的这个言行举止,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段天谌无奈摇头,将正看得起劲儿的顾惜若扯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规规矩矩的站在云修面前,淡淡道:“若若,这是表哥。”
顾惜若头次正正经经的打量起这个表哥——双眸狭长,鼻正唇薄,长得不算是很出众,但贵在气质飘逸优雅,宛如世外仙人。尤其是身穿着一袭白衣,更衬得他整个人气质高洁出尘,仿佛稍微的靠近都会亵渎了这般神仙的气息。
她刚醒过来时,就隐隐约约听到段天谌喊他表哥,心中自然也明白,这可能是云氏剩下的嫡亲血脉了。
是以,初次见面,她便有模有样的鞠了个躬,把其他两人看得眼睛发直了,“表哥,你好!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若若,很高兴认识你。”
于是,她自顾自的伸出手,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
云修顿时懵了,对于她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介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愣是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觉得他的小妻子似乎已经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这初次见面所打的招呼,实在是穷尽世上所有词汇都无法形容的。
“若若,”他伸手拉回了顾惜若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有些不自然道,“表哥也忙了一早上,咱们先去外面等着,待他收拾好后,咱们再一起去吃饭。你说可好?”
顾惜若瞧见云修那副模样,只当他无法理解新时代人民的基本生活方式,也没多想什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先就把段天谌扯了出去,“走吧。再陪我去踩几朵野花。方才走过还没觉得有多好看,现在我就后悔了。”
段天谌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待会儿记得过来找我们”,就被她拉牛般的拉了出去。
云修愕然。
许久,自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句“祝你幸福”。
……
走出了云修研究药材的房间后,顾惜若并没有如她所讲的,硬扯着段天谌去采野花,而是让他带着自己飞到了屋顶上,一面静心聆听着云修的动静,一面大大咧咧的躺在屋顶上,枕着他的大腿补眠。
段天谌对此并没发表什么意见。
从离开谟城后,两人便是聚少离多,此刻难得的躲开诸多麻烦事,自然要好好享受两人世界。
“唉,段某人,那个姓佘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半睡半醒之间,顾惜若扯过他宽大的衣袖,直接盖在了眼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段天谌不想在这样温馨的时刻提到这个晦气的名字,答起来也是万分敷衍,“抓他回来之后,当天晚上就被他逃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落入顾惜若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但见她猛地甩开他的衣袖,仰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居然逃了?不是说龙鳞卫很厉害,当场捏死他都没问题吗?怎么还让人逃走了?”
段天谌抚平她眉间的褶皱,狭长的双眸里精光闪烁,在她面前,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好脾气,“若若,今日的天气如此好,你的脑子里应该想点好玩的事情。这些事情,咱们稍后再说啊!乖,继续眯起眼睛睡觉。”
顾惜若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哼哼唧唧的,聊表赞同之意,“你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才故意让他逃走的?”
不然,以他的能力,兼之龙鳞卫的手段,怎么可能困不住一个受伤一个武功不算高强的人?
段天唇角轻扬,狭长的双眸如一泓幽潭,深不可测里自有教人趋之若鹜的睿智无双,“知本王者,莫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王妃也。此次,咱们也算是勉强得了好处,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佘煜胥尝到了受制于人龙困浅滩的个中滋味。或许,除掉他,也算是一劳永逸。可对于我来说,他还有其他存在的价值。若若,你不会怪我吧?”
顾惜若紧接着摇了摇头。
说起来,她也是个矛盾的人。
她是个记仇的人。曾经被佘煜胥“折磨”成那样子,心中的怨念还是很深的。可自从那日见到佘煜胥屡次被摔到地上后,她的气儿忽然就那么消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平日里的生活也过得滋滋润润,心头再也没有什么坎儿能够影响她的情绪了。
段天谌想要做什么,她也懒得过问。不过想必以这个人的深沉心思,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她这颗简单的脑袋所能理解和体会的。
“若若,你就不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吗?”段天谌有些受伤。
不知为何,对于他的事情,她总是如此淡漠,甚至连问一问的心思都没有。
有时候,他总会多想,是否她对他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才会如此不屑于过问?
顾惜若倒是没多想,懒懒的挑了挑眼神,没好气的道:“你的事情,你自有分寸,我跟着瞎操什么心啊?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么懒那么笨,若是问起那些事情,指不定还要你花费时间跟我解释。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多批几份公文,而我则去多睡几次美容觉呢!乖啦,我不是忽视你,也不是不关心你,而是为着你我的根本利益出发,聪明的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而已。”
顿了顿,她又眯起眼睛,继续道:“当然了,哪日你若是需要寻求安慰了,倒是随时可以跟我说。横竖我是不会笑话你的啦!”
她伸手,拍了拍段天谌的脸蛋,笑得没心没肺。
段天谌向来拿她没辙,尤其是在看到她明粲的笑容时,一颗心更是没有原则的倒向她一旁。
“随你吧。只要你过得好,怎样都是可以的。”
……
不多时,云修终于舍得从他那装满药材的屋子走了出来。
左右寻不见他二人,兼之屋顶上的两人只顾着谈情说爱,在他跑出去又被青冥带着跑回来时,才脸带愠色的瞪了瞪段天谌,示意在他的地盘上可别太嚣张。
段天谌正忙着给小妻子挡阳光赶蚊虫,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由于顾惜若和段天谌都没亲自下过厨,此次的“聚一聚”,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云修的个人厨艺展示。
恰好,顾惜若也正醒了过来,听说他要亲自下厨,整个人顿时变得格外兴奋,硬是扯着段天谌往厨房里钻去,几乎是兴致勃勃的观看了云修下厨的整个过程,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将那些过程画了下来,看得云修额头青筋直跳。
段天谌一个劲儿的给云修使眼色,尤其是在某女喝醉了酒后,所有她闯下的烂摊子,几乎都是他来收拾的。
这场中秋佳节的午宴,一直持续到薄暮时分才结束。
段天谌打横抱着顾惜若走入了房间,被折腾了一个下午,他的精力也有些吃不消,将她轻轻的放到床上后,就倒了一杯茶,看着她喝下。
重新回到床沿时,他倒是将她揽入了怀中,双手轻轻的揉着她的太阳穴,以防她明日醒来头疼不已。
“段某人,夕阳好漂亮。”某个醉酒的女人头靠在段天谌肩膀上,指着窗外西沉的夕阳,笑着道。
“嗯,很漂亮。”段天谌手下依旧不停,看着她舒服的眯上眼,连忙温声道,“若若,你喝多了,先躺下睡会儿,好吗?”
听到他如此温柔的话,顾惜若偏过脸,仰头看向他,明亮的眸子有些许的迷离,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看着她那模样,段天谌忍不住轻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还耍脾气?不肯休息了?”
“不是,”所幸顾惜若头脑还有些清晰,嘟着个小嘴,双手环绕上他的肩颈,“就是觉得睡不着。我都睡了那么久了。再睡下去,就成猪了呢!”
段天谌凑过去,额头抵着她的,看着她那张水润亮泽的红唇,只觉口干舌燥,语音低哑,“嗯。既然睡不着,那就先不睡了。咱们聊点别的。”
“嗯?聊什么?”顾惜若抬起头,如水雾般朦胧的明眸中含着浅笑,半清醒半朦胧间,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瑰丽之美。
“聊什么都可以的。”段天谌抬起左手,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取下她发间唯一别着的玉簪,那一头黑色亮绸般的青丝如瀑布般你的倾泻而下,直直的垂在她的身后,为她清丽的容貌更添一抹绝色的美景,看得段天谌的双目不禁浮现出一抹惊艳之色。
右手不由得抚上面前这张让他欲罢不能的娇颜,温热的掌心感受着她脸颊上细嫩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指腹轻轻的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仿若十分享受这细腻的触感,心底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唇边更是浅浅的溢出一声满意的轻叹声。
顾惜若觉得脸颊微微发热,不自在的动了动,顺势倚在了他的掌心里,感受着他手心薄茧摩擦而带起的酥麻奇特之感,不由得轻笑出声,银铃般撩拨起段天谌心头那抹暖意。
下一刻,但见他俯下脸,精准的捕捉住了她的红唇,带着那刻意不去克制的冲动,重重的吻了下去。
这是完全不同于以往那蜻蜓点水的轻吻,带着宣泄所有情感的激动,段天谌不容许她有任何的退缩,紧紧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用力把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一只手则是温柔的扶在她的脑后,让她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他的热情。
只是,当他的手触摸到那细滑柔顺的青丝时,却再也不愿放手,五指微微张开,轻柔的穿过她的青丝,轻抚着她那雪白如雪片的头皮,不放过一寸属于他的领地。
被段天谌这般吻着抚摸着,顾惜若只觉身子虚软无力,心头不由得微微发颤,脑袋里也有片刻的空白,只是这个霸道的男人却是紧紧的把她禁锢在他的怀中,不让她有半点退缩的后路!
她的手无意识的落在他肩头,他灼热的气息,体温,冲淡了秋日薄暮的清凉,暖了她的身,融化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无意识的迎合着他越来越浓烈的热切,给予回应,这一刻,她脑子清楚的记得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不想拒绝,更不想为难他和自己。
呼吸焦灼在一起,气息逐渐紊乱。
他将她拥倒在锦被之间,发烫的手轻巧的解开她束腰的腰带,落在那方弧度柔美的沟壑,迂回辗转,随即下落到她腰际,寸寸下移。
她轻抬了腰肢,由着他褪掉身下衣物。
段天谌的手势唇齿描摹着她上肢的曲线,喉咙中逸出低低叹息。如此纤细柔美,这一刻她又柔顺似水,丝毫也不像是自幼习武的女子。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如果不是因了那场错嫁,如果不是冥冥中的一场微妙缘分,那么这躯体再美,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顾惜若渐渐难以再平静对待,勾低他身形,小手笨拙地去为他除去所剩衣物。
“若若。”他语声低哑,含着浓烈的情慾。
“嗯。”顾惜若脑子有些模糊,含糊应声。
说着话,一腿弯曲,玲珑天足代替了手,将他衣物勾下,甩到一旁。末了,展臂环住他。
黑暗总是让人觉得冰冷,这一晚却是不同,因着低哑或轻颤的语声,急促或低低的喘息,让室内旖旎蔓延,风情流转。
段天谌的手温柔流连在那一方柔软,细细摩挲。
顾惜若觉得脸颊烧得厉害,语不成调地抱怨着试图阻止。
他以吻封唇,将她言语泯灭于唇齿交错之间,温柔探寻她最深处的秘密。
她迷茫地睁大眼睛,为动了情的身体莫名觉得尴尬难堪,又为些微的疼痛对这回事心生怯意。
疼痛袭来,远在她预期之外,手指不由扣紧了他肩头,指尖没入他肌肤。
段天谌轻声询问:“疼么?”
“嗯……还……还好……”顾惜若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环着他的肩颈,嘟着小嘴,无意识的低喃,“唔……段某人……”
他温缓而动的时候,她又觉得难受,手就有些慌乱地没入他发间。不经意间将他束发银冠银簪碰落。
他浓密的长发倏然散落,发尾随着身形起落,迂回轻抚着她颈部。
顾惜若觉得痒痒的,不时抬手拨开,他的头发却似他此刻的需索一般,去而复返,无从终止。
到最终,她也唯有默认接受。
慢慢适应了他,慢慢开始陷入他似是无处不在的灼热、热切。
他不允许她始终似是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时时刻刻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不容漠视,更不容易忽视。
她在他怀里,终是陷入头脑混沌的沉沦。
……
第二日一早,顾惜若慵懒地翻个身,无意识地依偎到段天谌怀里,环住他,汲取他怀抱的温暖。
段天谌下巴抵着她头顶,一臂绕过她颈子,将她搂得更紧,俯首寻到她唇瓣,覆上,欺身将她压制。
清晨男子流淌的慾望宛若涨潮的江海,足以将人淹没般的汹涌澎湃,让人只能沦陷其中,随之沉浮。
顾惜若还没醒过来,却感觉自己身上一重,不情愿的眯开一只眼,却见那张俊脸放大到了自己面前,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前所未有的晶亮。
“段……唔……”她抚上他的脸,随着他沉身的动作,一句话也被拆成两半,“段……段某人……”
“唔……”段天谌话声低哑,唇齿落在她纤细优美的脖颈上,含糊问道,“若若,喜欢吗?”
顾惜若没来得及回答,恼人又醉人的感触蔓延至全身,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不耐地轻扭身形,落在枕边的手,没个着落地蜷缩又舒展开。
段天谌寻到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全身心地覆上去,享有她的美,让她为自己如花一般全然盛放。
……
云消雨歇时,床榻之上,两人横卧于上,顾惜若弓着身子靠在段天谌的怀里,眯着眼,像只慵懒到极致的猫儿。
搂着她,段天谌的手一下一下极其轻柔的抚摸着她后脑的长发,听着她的呼吸和心跳,俊美的眉目间尽是愉悦与安逸。
“若若。”他柔声唤着这个刻到骨血里的名字,俊美无双的脸上溢满了满足和柔和。
顾惜若懒得动,枕着他的手臂,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双手不自觉的环上他的脖颈,不由得靠近了些许。
许久听不到他的声音,她才懒懒问:“怎么了?”
“没事。”段天谌一手游走在她柔滑的后背,唇角漾出一抹幸福的笑意,“就是觉得,认识你这么久,好像今日才真正拥有你。”
顾惜若闻言,微微退离出他的怀抱,伸手戳了戳他的酒窝,颇是愤懑不平,“你还说呢!不是说要给我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吗?你所谓的完美,就是这样?嗯哼?”
他俯身欺上,轻吻着她红肿的嘴唇,含糊不清道:“昨晚的我难道不够完美吗?”
“呃……”顾惜若微怔,待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小脸蹭一下就红了,小手使劲儿的拧着他的胳膊,愤恨咬牙,“你个流氓!”
段天谌埋首在她馨香的脖颈间,自胸腔处传来的震动,彰显着他十分愉悦的心情。
顾惜若却是不甘心落于下风,灵动的眸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忽而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的问道:“那你回答我,当初你第一次强吻我的画面,为何会被苏紫烟画出来?”
冷不防听到这样的问话,段天谌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眼眸深处几不可见的划过一抹冷意,只是转瞬即逝,对着她的薄唇就吻了下去,“没什么。你可能是看错了。哪里有什么画?那是苏紫烟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着,他松开她的唇,重新埋首在她的颈窝处,只是那双溢满暖意的眸子却是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