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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哭声低回,不再需要刻意压制,顾惜若伏在段天谌的肩头,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尽情释放。
这一刻,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用伪装所谓的坚强,那唇线上的一抹红,终于能够在泪水的湿润下,尽数被抹去。
这一刻,她不用隐忍心中的喜怒哀乐,可以尽情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如今那心心念念的良人终于走到她的面前,所有的梦都会为白昼的烈日光彩所驱散击碎。
段天谌紧紧的抱住她,看着那单薄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停的颤抖,双瞳里顿时盛满了痛色。
耳旁的哭声如哀伤之乐久久萦绕,他静心凝听着,想要把其中的所有委屈情感牢牢记在脑海里,等着下一次,一定要为她全部讨还回所有的利息。
直到声音沙哑,顾惜若才慢慢止住了哭声,窝在他的怀里,低低的抽泣着,整个小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直教段天谌心中疼痛难当。
他紧紧的抱住那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小妻子,抬手在她脑后的长发上轻轻抚摸着,安慰着。
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满满的疼惜,恨不得将她刻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用自己的鲜血为她洗去那惊惧的噩梦。
他将彼此推开些微的距离,伸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手下动作很轻,生怕一个用力就会把她给吓碎了一样。
“若若,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满心满眼里都是自责,自责他为何就不能早点寻到破阵之法,自责他为何要对她过度放心,竟然会舍得丢下她一个人,独自前往岐城这危险未卜的地方?
顾惜若望进他幽黑深邃的眼眸,看到那毫不掩饰的担忧、紧张、自责、后悔和痛意,所有的委屈又跟着涌上了心头,瘪瘪嘴,想要哭,却蓦地想起悬崖边上被勒令禁止的话语,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便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若若,怎么了?是不是还觉得难受?若是觉得难受,就跟我说,或者尽情的哭出来。”段天谌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红肿的眼睛,声音柔软得几乎能够滴出水。
不想,顾惜若却只是坚定的摇摇头,哽咽着道:“我才不要呢!哭又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从今以后,我才不会那么没用,谁让我流泪,我就让谁流血。”
她说得坚定而果决,眼睛红肿得厉害,只剩下一根极细的眼缝。
可即便如此,段天谌却感觉到自那眼缝中射出的耀眼光线,如漆黑天幕中乍然升起的辰星,耀眼夺目,几乎摄取掉世间所有人的心魂。
他惊诧于她此刻巨大的心性变化,却又觉得悲恸万分。
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无法忘怀的事情,他的小妻子又何至于变成如此?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
他来迟了!
来迟了!
想到这里,他一直压制着的滔天悔意和恨意也汹涌奔腾起来,尤其是在看到她这样的隐忍时,胸腔中满含着的激荡怨毒,如冰河破堤,汹涌直贯。
他用力的将她拥入怀中,手下的力道大得几乎能够捏碎她的肩骨。
她瘪瘪嘴,不悦的拧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畅,连忙将他推了出去,努着嘴怒道:“段某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谋杀妻子啊?”
段天谌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顿时浮上了一层愧疚,伸手揽住她的双肩,额头抵着她的,态度很好的认错,“若若,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置身于如此危险之中。若不是我太过于自负,你也不至于遭受这份重罪。我该死,我就该被千刀万剐,我……”
说到最后,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复杂情绪,举起手就要朝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下去,却被顾惜若及时拦住。
他垂眸看她,有些不明所以。
“段某人,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顾惜若紧紧握住他的手,脸色虽显苍白,却依旧难以掩饰此刻的神采,眼眸如猫一般眯成一线,那幽黑诡异却更见高涨,她偏过脸,视线落于虚空,不复平日的张扬与嚣张。
段天谌只觉得那样的眸光鬼魅中带着旁人无法忽略的冷冽,自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让他的心止不住生疼——
那是钝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
他张了张唇,却又听到她冷冷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在那个人身上。他今日施加在我身上的,我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偿还给他。此生,我与他的恩怨,不死,不休。”
段天谌深呼吸了一口气,凑到她的跟前,扳正她的脸,让她从自己的眼瞳中看出那个小小的自己,努力平复着心中激荡的愤怒和仇恨。
片刻后,他笑着道:“若若,你现在所说的这些话,我都会记得。不过,那个人,就让我去解决,好吗?我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染了血腥,你依然可以做想做的自己。”
“段某人,你……”顾惜若还欲反驳,段天谌却不给她机会,薄唇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在这小小的天地中,呼吸彼此交缠不休,身子紧紧相拥,意乱情迷之中,所有的悲伤与苦痛似乎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不多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了些许,顾惜若只觉脑中混沌难当,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呼吸微显急促。
她侧脸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耳旁那微微加速而有力的心跳声,眼角忽然就滑过一抹晶莹的泪珠。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依恋,已经到了如此深重的程度。
就如此刻,她满腔的恨意,在他织就的柔情蜜意中,都可以暂且搁置在一旁。
不会觉得不甘。
也不会觉得难过。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会为她做主的。
绝对,会!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蹭了蹭,直到蹭掉脸颊上的泪痕,才沙哑着声音,道:“段某人,咱们走吧。”
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段天谌环顾了一圈,想到他放在手心的宝贝就住在这样简陋的山洞里,双眸中顿时涌起一股狂风暴雨,二话不说就打横抱起她,大步走了出去。
经过刚才那样的折腾,顾惜若本身就已经累到了极点,此刻被他怀抱里温暖干净的阳刚气息环绕,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欲睡,闭着眼嘟囔了句“惩罚那人的时候记得叫醒我”后,便陷入了昏睡当中。
段天谌紧了紧手臂,调整了下她的位置,使得她能够睡得更舒服些,眸光在掠过那张苍白无人色的小脸时,漾满了怜惜。
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不可测,甚至细看之下,那其中覆盖着的暗沉与阴霾,几乎能够遮天蔽日。
洞口处,青冥焦灼不安的来回踱步,旁边的灰袍人被他晃得头晕脑胀,忍不住怒道:“青侍卫,您能否冷静些?周围的人都被咱们清理干净了,谌王爷进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可是,为何王爷去了那么久都没出来……”青冥止不住叹道,不经意间掠过洞口处的一方衣角,双眸里立即涌上一层狂喜,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王爷,您可终于出来了。王妃,王妃她怎么样了?”
说着,他就要凑上前,想要查看一番。
段天谌眼刀儿一横,其中的警告意味甚是浓重。
青冥嘴角的笑意一僵,连忙讪讪然的退到一旁,让出了前面的道路,只是那脖子依旧伸得老长老长,似乎没亲眼看到顾惜若的情况,心里还很不罢休。
“王爷,”那灰袍人也跟着迎了上去,拱了拱手,道,“咱们是否现在立即离开?”
段天谌低头看了看呼吸均匀的小妻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倒是淡淡问道:“云公子是否还在此处?”
灰袍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目光尽数放到青冥的身上。
青冥无奈,连忙从身后走出来,淡淡道:“启禀王爷,云公子还在外面候着,并未曾离去。他说,害怕对方再布下什么诡异的阵法,希望看着您和王妃安全离开。”
段天谌点了点头,心思千转百回,重又迈步上前,冷漠的声音也随之飘入了两人的耳中。
“这个地方,给本王毁掉。这里的人,一个不留!”
青冥和灰袍人面面相觑,不过看到他方才的阴鸷神色,瞬间明白此次佘煜胥是真的触犯到他的逆鳞,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如游龙般迅速的窜了出去。
不一会儿,在段天谌等人的身后,立即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巨大声响,恍若惊雷炸响天际,将清晨山谷中的这片宁静悉数埋葬。
段天谌抱着顾惜若,脚步稳健的走在狭窄的山道上,身后跟着灰袍人、青冥及一众侍卫。
一路上,不曾遇到佘煜胥的任何手下,许是别处喧嚣铺就了此地的宁静,又或许在不为人知的山谷中正进行着令人心神巨震的厮杀,可是,那都不要紧。
这里,便是永远的安详和宁静。
他给予她的,就是这一片静好的路途和岁月。
段天谌如是想,甚至在将来的璀璨人生中,也的确这么做了。
苏靳寅和玉子倾正负手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远处传来的动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下一刻,便见玉子倾大步走下那处高地,高举起右手,无数的士兵就整肃军容,手持长枪,等着他的下一个命令。
他眸光坚定的看着前方,振臂一挥,所有的士兵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去,只听凌乱的脚步声起,那些人已经四处散开,寻找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
苏靳寅看着眼前这样的局面,自心底里叹息了声。
当日,段天谌来到之时,已经迟了一步——王妃已经被人带走了。
犹记得,段天谌苦苦找寻谌王妃却不见丝毫踪迹时的冲天唳气,几欲将世间所有的一切悉数毁灭。
他相信,若是青冥没有立即找来那姓云的公子,把布置在此处山谷里的阵法解开,只怕段天谌的怒火就会燃烧到东梁国的土地上,借此来发泄寻爱妻而不得的万分悲痛。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段天谌是心狠手辣的,就像当初为了云氏满门,可以屠尽他家族中人一样,没有什么能够让这个人失去理智。
可此次,他却是见识到了这个人的另一面。
或许,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似谌王妃那样的女子,能够让段天谌倾心相待。
他低下头,拢了拢袖子,忆及之前从东梁国传来的消息,唇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世人愚钝者,多不胜数啊!
他正这么感慨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却见灌木丛掩映下的山道中,一行人缓缓走过来,当先一人,脸色阴沉,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儿,不用想都知道,那肯定是谌王妃。
苏靳寅连忙迎了上去,眸光复杂的扫过那个身影,淡淡道:“王爷,王妃没事儿吧?可需要传召大夫来检查一下?”
“不必,”段天谌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收回了视线,越过他走到那处高地上,目光淡淡扫过面前的那些人,不痛不痒道,“大夫就不用去找了。直接把云公子叫过来。本王有事儿要跟他商量。”
苏靳寅连忙点头应是,立即退了下去。
灰袍人从他身后走出,与他并肩而立,半晌后,别有意味道:“王爷,你私自调动岐城城驻军,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落人话柄?”
段天谌连个眼角都欠奉,也不管地上有多脏乱,自顾自的坐了上去,朝着青冥伸出了手,“把披风给本王拿来。”
话音落地,他的手上就多了一件藏青色的披风。
但见他小心翼翼的盖在顾惜若的身上,又轻抬起顾惜若那瘦弱的身子,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许是感觉到了异样,沉睡中的顾惜若不悦的嘀咕了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了过去。
段天谌看着她放松舒展的眉宇,眸光渐暖,出口的话却是冷冰冰的,“且不说此事传不传得出去,即便是传了出去,那又如何?本王敢这么做,自然就想过由此可能引发的后果。这小小的岐城里,量谁也不敢欺上瞒下阳奉阴违。”
灰袍人讶然失笑,摘除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儒雅俊秀的面庞。
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银色面具,笑着道:“王爷好筹谋,微臣佩服。既然王妃已经救出来了,微臣便也先行告辞了。”
语毕,他丢下手中的面具,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段天谌却于此时叫住了他,对上他疑惑的双眸,沉声道,“此次的事情,多谢南阳侯出手相助。只是,这里的事情还请南阳侯守口如瓶。否则,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南阳侯孟昶自然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本意并不是与段天谌做对,也不可能会做出什么自毁前程的事情。
但见他拱了拱手,谦卑恭敬道:“王爷请放心。微臣虽然身轻言微,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过,王爷答应微臣的事情,不知……”
“本王说出的事情,定会如数做到。”段天谌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大手在空中一挥,孟昶也不敢再多说,独身一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段天谌缓缓收回了视线,伸手在那张小脸上抚摸了下,低下头,在那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看着那睡得满足而舒心的面庞,他只觉自己整颗心都要融化了,双臂不由得收紧了些,根本就不去理会身前身后的喧嚣烦乱。
青冥站在身后,看到自家王爷如邻家男子般陷入了儿女情长之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仰头看了看蓝天,不时点点头,感慨下今日天气不错,适合谈情说爱什么的。
不多时,苏靳寅返回了此处,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衣男子。
在看到段天谌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柔情脉脉的端详着怀中之人,各自的神色都有片刻的不自然,脚下的步子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生怕走过去打扰了此番静谧祥和的画面。
论起此刻最没眼色的人,除了青冥,便再无他人了。
但见他左右看了看,在看到那漠然静立的苏靳寅和白衣男子时,连忙惊喜提醒道:“王爷,苏大人和云公子到了。”
苏靳寅和云修互相对看了眼,分别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对方的无奈,看到段天谌已经朝他们看过来,也不再犹豫,抬步走了过去。
他二人正要行礼,却被段天谌拦住,“不必多礼了。表哥,来给若若看下。”
云修讶异,却还是赶紧走了过去,蹲下身,正欲伸出手给顾惜若号脉,却见段天谌又拦住了他的动作,在那只皓腕上展开了一方锦帕,才抬头示意他继续。
“你还真是……”看着那方锦帕,云修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搭上脉搏,片刻后,俊雅的容颜上染上了点点愁绪,那修长的手也随之收了回来。
段天谌见状,眉宇间顿时高高隆起,将顾惜若的小手裹在了披风里,确定不会被风吹到后,才急急问道:“怎样?若若的身子如何?”
“不是很好,”云修蹙了蹙眉,轻声叹道,“她本来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兼之这几日没能及时治疗,没有好好休息,如今身子已经陷入了极度亏损状态。不过,奇怪的是,似乎在这期间曾经服用过什么治疗内伤的丹药,此刻倒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待我回去再开点药,让她服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段天谌向来都喜怒不形于色,可此刻听到这样的话,英俊的眉宇也跟着染上了一抹暗沉的唳气。
他嘴唇紧紧抿着,看着依旧睡得香甜的小妻子,心里像是被什么绞痛着,所有的情绪肆意翻滚,久久不能停息。
云修看了看段天谌,又瞅了瞅靠在他怀里看不出面容的女子,忽然意识到这个表弟妹对他的影响,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须臾,段天谌紧了紧怀中的人儿,抬眸看向云修,神色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表哥,那么,如果她就这么睡着,醒不过来,又该如何?”
总不能睡个十天半月吧?
“你也别太担心,”云修低头思忖了下,轻声道,“她只是身子过度亏损,休息够了,自然就会好起来的。当然了,若是能够先把内伤治愈,一切就好办多了。”
段天谌闻言,压在心头的稍稍放了下来。
内伤而已,有他在,他相信很快就可以痊愈。
“那么,这段日子,就劳烦表哥了。我们可能会留在此处,进而打扰你一段时间。”他想了想,继续道,“若若这样的情况,我很担心,她会发生什么意外。”
云修点点头,“没问题。难得的见到你对一个女子上心,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你的王妃,我这个做表哥的,自然是义不容辞。可是东梁国那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不想,段天谌却是想也不想就回道:“就那么办!亓云帝的意思,本就不在于这所谓的和解谈判上。依我看,不出几日,滞留在东梁国的人就要被撤回来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去思考太多。
横竖还有旁人去费精力,他又何必去操那份心?
抚了抚怀中人的面颊,他眼眸处涌上一层怜惜。
如今,他所求的也不多,只是想和他的小妻子好好相处着,至于那些军国大事,就见鬼的都跑一旁去吧。
云修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抿唇轻笑了下,眸光在那颗只看到头发的脑袋上扫过,下意识就道:“等你的王妃醒过来,我可要好好看看,到底是怎样温婉贤淑的女子,能够把你的心给套得那么牢?”
段天谌闻言,怔愣了下,后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云修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俊脸上浮起的暖意,又瞅瞅旁边别过脸抖着肩膀憋笑的青冥和苏靳寅,整张脸顿时变得无比尴尬,暗暗想着,难道是他说错了什么?
段天谌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可真是说错了,我这个王妃可不……”
“可不什么?”怀里的人动了动,慵懒到极致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的话,下一刻,但见她双手举起舒展,像只猫儿般露出那张虚弱却透着一股慵懒的小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灵动的转了一圈,分别在段天谌、青冥和苏靳寅的脸上划过。
许是被她抓到了现行,青冥和苏靳寅脸上皆是无比尴尬,纷纷心虚的转过身子,佯装镇定的看着天,看着地,就是不敢看那双明亮的眼睛。
顾惜若也不拆穿他们,许是睡过一觉的缘故,她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她抬眸,看向段天谌,见他丝毫不觉得愧欠的盯着自己,小手在披风下狠狠的掐了把他腰间的肉,皮笑肉不笑道:“段某人,别人说我温柔贤淑,你有意见?”
“没……没有意见……”段天谌眉心一跳,一面想着这小女人受了伤,手劲儿居然还这么大,一面伸手抚顺了她鬓间的乱发,笑得妖孽惑人,“若若,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温柔贤淑的。”
青冥和苏靳寅齐齐被口水呛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要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些许勉强的痕迹。
可是除了那璀璨明媚的笑意,他们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互相对视了下,纷纷从彼此的眼中窥出了同情的气息——
谌王爷,似乎魔怔了。
云修讶异的看着段天谌,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说出这样暧昧的话,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就道:“天谌,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勉强?”
“咳咳!”段天谌警告的横了他一眼,脸上却不期然的浮起一层微红,连忙解释道,“若若,你别听他乱说。我这是真心实意的,不存在什么勉强。你要知道,你的所有蛮横无礼,在我眼里都是最温柔贤淑的!”
顾惜若顿时眯起了双眼,语带危险:“你的意思是,我嚣张蛮横,你都看不过去,非要转换成温柔贤淑,才堪堪入目?”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连连摆手,“没。我的意思是,你无论怎样,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就犹如在大部分的男子眼里,女子温柔贤淑才是最好的一样。”
顾惜若可不管他说的是哪种好,刚醒过来,神情里本就带着一丝慵懒,可此刻,眯起眼就如一只猫儿,朝他露出了最尖锐闪亮的牙齿。
“你们都给我转过去!”小女人一声令下,豪气万丈,其他人心知有好戏看,纷纷笑着拒绝。
“王妃,属下觉得,此处风景尚好,转过去就看不到啊。”某个无良属下唯恐天下不乱。
“是啊,王妃,您刚醒过来,不宜操劳太多。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苏某可以鞍前马后为您效劳。”就连向来清峻的苏大人都婉言拒绝。
“表弟妹,他们所说的,正是我也想说的。”云修一身白衣仙风道骨,只是那脸上的笑,落入段天谌的眼里,却是该死的欠扁。
三人的眼睛里几乎都散发着光彩,似乎极为期待接下来的好戏一样。
顾惜若那双眼睛可是雪亮着的,哪里不清楚他们心中的小九九?
可是,要看好戏,也只有她能看;要欺负段天谌,也只有她能够欺负。
不得不说,在维护自个儿男人面子的这点上,顾惜若是贯彻得十分坚决的。
一看灼灼的目光就直接定在了段天谌的脸上,她心里那个怒啊,河东狮吼般使出吃奶的劲儿吼回去,“都给我转过去!不转的人,马上给我脱光衣服去转圈!”
唰一下,那几个幸灾乐祸的人连忙转了过去。
青冥犹自不死心的想要偷瞥,却在下一瞬听到顾惜若冷冷的呵斥:“都给我好好站着。谁若是敢乱动,甚至是偷看,我就让人扒光他的衣服。”
这一下,见识过顾惜若“真性情”的人,立即不敢乱动了。
扒光衣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坚信,以顾惜若这不作假的性子,绝对是可以做得出来的。
唯独云修有些愕然,可秉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原则,还是也跟着背过身子去。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原来这个王妃,没有多温柔贤淑,却是少见的嚣张狂妄啊!
段天谌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惜若,看着她容光焕发的容颜和她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举动,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他笑了笑,两个小梨涡明显的显露出来,看得顾惜若有片刻的晕眩。
片刻后,她就板起了脸色,双手把他的俊脸扯向两旁,像扯面筋般,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居然还敢背后议论我嚣张蛮横了。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样,在清晨的日光下却显得格外明亮可爱。
段天谌被她这么扯着,面皮被蹂躏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自己却是笑得格外开心。
顾惜若见状,心里更加恼火,想也不想就对着那脖子咬了下去,“我咬你,我咬醒你,居然还敢给我笑!”
“嘶……”某个被咬的人吸了一口冷气,闻着怀中之人淡淡的馨香,心神好一阵恍惚,再回过神来时,脖子处已经多了一个红红的印记。
他伸手抚上被她咬过的地方,方才唇齿下的柔软而奇特的触觉还在,垂眸看着她时,红唇皓齿,对比极致的诱惑,他只觉额头青筋直跳,一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像潮水般汹涌袭上大脑,对着那红唇就重重的吻了下去。
“唔……”顾惜若哪里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待意识到周围还站着几个人时,小脸轰地红了起来,不由分说就将他推拒出去,想也不想就厉声呵斥,“段某人,你干嘛啊?这里还有人呢!”
真把那几个人当死人不?
经此一事,她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抬起头?
段天谌心下发恼,一面腹诽着方才把我的脸当成面团揉时怎么没想到有人在,一面厉目扫过,冲那几个人叱道:“都给本王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是,王爷!”青冥和苏靳寅闻言,连忙逃也似的往前跑去,那模样,真像是后面被什么狼犬追着似的。
只是,细看之下,他二人的耳根处已经红了起来。
云修则是一开始就躲在了远远的地方,看到青冥和苏靳寅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笑得云淡风轻,想着还是他足够明智。
“云公子,您怎么来了这里?”青冥慌不择路之下,竟意外发现了云修那白衣身影,连忙一惊一乍的叫了起来。
“嘘,你想干什么?打扰你家王爷的雅兴吗?”云修竖起根手指,眯着狭长的眼睛,笑得漫不经心,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里的狡猾之色。
苏靳寅同情的看了看青冥,又回头看了看那两道被掩映在葱郁绿树之中的身影,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什么,走到云修的身旁,决定离青冥这个惹事精远一点。
顾惜若有些无奈,明亮的双眸灵动的转了一圈,哪里还能见到什么人影?
这么想着,独属于段天谌的阳刚气息就立即覆盖了下来,将她所有的心神全部攫取住。
她眨了眨眼,看着骤然放大的俊脸,想要推拒,却发现唇齿交缠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唇上传来的清凉触觉,迅速的窜至全身,她鼻息间皆是那股爽朗干净的阳刚气息,就在那由他营造出来的温暖中,脑中晕沉,思绪百转起伏。
她紧紧的偎在段天谌那坚实温热的胸膛处,听着耳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段天谌眸光柔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眼神变得迷离,娇媚动人的脸上染上蔷薇色,眸光一暗,不自觉的收紧了双臂,将她圈得紧紧的,共同沉浸在这久别重逢的亲吻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惜若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段天谌才放开她,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啄了两下她微微红肿的双唇,唇角跟着扬起一抹笑意。
顾惜若没好气的瞪着他,可她的眼神本来就迷离魅人,此刻一瞪,却成了无比妩媚的娇嗔,看得他又是心旌摇曳,对着那红唇又是好一阵绵长激烈的长吻……
“唔,别……别了……”顾惜若真是怕了他了,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瘪着嘴,又嗔了他一眼,气息不稳,“段某人,你要记住,我现在还是个伤患,是个病人,你要好好的对我!”
末了,想到他方才的“小人行径”,又伸手捶了捶他的胸膛,犹自不解恨。
段天谌忍不住捂上她的眼,伏在她的肩头,语声低哑,“若若,真想吃了你。”
他的声音不高,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却莫名的让她红了脸颊。
不甘心就这么处于弱势地位,她双手环住他的肩颈,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嘴里倔强的哼道:“现在可别说得太早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哦?”段天谌微怔,抬头看她,片刻后,开怀大笑,自胸腔处传来的震动,让她的手掌心微麻,不自觉的收回,却见段天谌凑到她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下一刻,顾惜若的脸几乎红得能够滴血,埋首在他的胸前,恨不得地面开出一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这里,暖意洋洋,可在佘煜胥那里,却是冰封千里。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佘煜胥盘腿坐在石床上,阴鸷的目光直直盯向跪在地上的手下,周身散发出来的唳气,几乎能够让那些手下窒息而亡。
言畅在一旁看着,心有不忍,连忙走出来,神色凝重道:“主子,此刻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此处,才是最安全的。此次,谌王有备而来,而且还带来了岐城大量的城驻军,在人数上,咱们就落了下风。唯有尽快离开,方为上上之策啊!”
佘煜胥当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可是一想到段天谌能够解开他布下的阵法,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心里便是满满的不甘。
他身为东梁国的储君,自小学习的便是东梁国皇室里的异术奇阵,就连他的师傅游弋都说,世间还没有人能够如他这般有天赋。
数十年内,他都不会找到对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段天谌竟有了那等能耐了?
为何他从来都不知道?
“主子不必担心,属下已经打探到,寻找到外面那些阵法的人,并非是谌王本人,而是一名白衣男子。”言畅不知他心中所想,却正好说中了他的顾虑,在他的示意下继续道,“目前,属下虽还没查探到那名白衣男子的身份,不过看他与谌王的关系极其亲密,并且眉宇间也与谌王有几分相似,彼此之间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佘煜胥此刻才不管是谁,单凭着对方能够解开他辛辛苦苦布下的阵法,就足以被列入必杀之人的行列。
但见他动作缓慢的起身,撑着言畅的手走到洞口,眯着眼,迎着外面的日光看去,声音却是冷如冰雪,即便是暖日高阳都无法融化,“这个人,千万要格外注意。离开这里后,找个机会,让他永远都消失在这个世上。”
“是,主子。”言畅在旁躬身应道。
顿了顿,他又抬头看了看佘煜胥,斟酌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主子,此次之所以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而我们的手下竟也没人能够及时发觉,主要问题还是在先生的身上。属下等人发现,先生已经被人杀死了,那个顶着先生的脸的人,恐怕也很不简单。咱们是否需要……”
他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佘煜胥斜睨着他,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此事,你亲自去办。”
但凡敢觊觎他东梁国异术奇阵的人,他都不会让对方存留在这个世上。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佘煜胥拧眉叱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做什么如此慌张喧哗?”
“主子,”一手下飞也似的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外面已经被士兵全部包围了。”
佘煜胥脸色唰一下就黑了下来。
向来都是他去包围别人,什么时候他也成了浅滩困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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