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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公心下狐疑,连连叫了几声,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为她是没听明白自己的话,连忙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可她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身旁伺候的宫女接到那公公询问的视线,抿唇思忖了会儿,忐忑不安的走上前,连连唤了好几声才将佘映雪的神志唤回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佘映雪脸色有片刻的僵硬,唇角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艰涩开口:“劳烦公公了。烦请回去告诉太子皇兄一声,便说本宫已经记住他的话了。”
那公公见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也无需他人相送,自顾自的退了出去。
直到花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佘映雪才猛地捂起脸颊,盘着腿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将整个头都埋在了双腿中,身形瘦弱,双肩单薄,仿佛还在轻微的抖动着,格外惹人生怜。
那宫女心下不忍,忙柔声安慰着,“公主,您也累了,要不奴婢扶您回床上歇息吧?”
佘映雪摇了摇头,好半晌才抬起头,眸光莹亮如被雪擦洗过,恍若能够洞穿世间所有的阴霾灰暗。
她苦笑了声,有气无力道:“你先退下吧。没本宫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公主……”那宫女欲言又止,终究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一步三回头的退了下去,挺直了脊梁站在花厅门口,竖起耳朵静静听着花厅内的动静。
花厅里响起一阵瓷器摔打在地的噼里啪啦声,片刻后,又重归于平静。
佘映雪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脑中不停的回想起那一句话“做戏要做全套”。
太子皇兄这是在警告她什么吗?
她紧紧的抱住双臂,想起方才段天谌那副冷沉的脸色,一颗心顿时凉到了冰窖里。
伸手抚上左侧的胳膊,她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抹坚决,起身换了身衣裳,就走了出去。
彼时,骆宇还未曾出宫,听说了鸾鸣殿发生的事情后,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最后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不得已之下,只能是讪讪然离开。
沿路亭台水榭红砖绿瓦,他却无心观赏,微垂着头,也没看前方的路,神思恍惚间,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往地上栽去,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他心下微恼,狼狈起身,待看到脚下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时,一脚就踢飞了出去。
这时,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他扭头看去,却见佘映雪着一身素净宫装,此刻正娉婷袅袅的站在小径旁的矮树下,柔和的日光将她脸上温和的笑意照得格外绚烂。
他一眼看过去,不自觉的眯起了双眼,心底里仿佛被清晨明媚金灿的光线射过,潜藏极深的阴霾和灰暗忽然就那么消失殆尽。
“骆御医这是要去往何处?”佘映雪掩唇轻咳了声,别过头,状若无意的问道。
骆宇有些心神恍惚,从他所站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就将那线条流畅的侧脸收纳于眼底。
佘映雪本就生得极美,与顾惜若的英气张扬不同,这样的美,温婉娴静,自有一股柔弱的风清韵致,稍微一眼,便足以让人心旌摇曳。
他不答,却是看得痴了,似乎也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贵为公主,并不是他能毫不掩饰的审视的。
佘映雪内心里着实是五味杂陈,伸手抚上自己的容颜,唇角却不合时宜的溢出一抹叹息,若有似无,随风而散。
自小,耳边就经常听到关于她自身容貌的赞美之词,听得多了,那份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像这样看痴了的反应,并不是只有骆宇一人表露过,可她最希望露出如斯反应的那个人,却对她不屑一顾。
到底是那个人过尽千帆看不上她,还是那位谌王妃实在是容光无双?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宫里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秋风凉爽,人迹罕至,骆宇神思不属时,却还是能够听到那声极其轻微的叹息声,一刹那,心下像是被蚕丝缠绕着,凌乱糟糕,努力想要忽视的感觉又重新撩上心头。
方才,一路走来,他也听到了宫人私下里议论的闲言闲语,多少都清楚她此刻的叹息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
此刻再看到她这样的柔弱风情,不由得心生怜惜,就连语气都不着痕迹的放柔了些,“微臣见过公主。微臣并不知公主走到了此处,无意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此处略显荒僻,公主还是赶快回宫吧。”
语毕,他也收摄心神,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来时的道路,仿佛方才话音里的那抹柔软温和不过是错觉。
佘映雪眸光微闪,看了看他让出的那条鹅卵石路,两旁栽种着一棵棵松柏,笔挺而葱郁翠绿,沐浴在初秋的日光下,显得格外静谧祥和。
她忽然就那么放松了神经,微微阖上眼帘,意味不明的瞅着骆宇,见他径自低头不语姿态恭敬,抿了抿唇,抬走走了过去。
“骆御医,你很怕我?”她没有自称本宫,突然的靠近,令骆宇心生讶异。
只刹那后,骆宇就规规矩矩的低下头,捏着的掌心里湿了一手汗,心跳似乎也莫名加快了许多,“公主说笑了。您乃金枝玉叶,微臣敬畏仰慕还来不及,害怕一说,又从何说起?”
佘映雪自嘲一笑,自动忽略掉他话语里似真似假的恭维逢迎,淡淡问道:“那骆御医可否跟本宫说句实在话,本宫和谌王妃比起来,哪个更让你敬畏仰慕一些?”
自然是你了!
就顾惜若那嚣张蛮横张扬肆意的行事作风,哪里有半点王妃的模样?
骆宇暗暗腹诽着,虽然他从心底里对顾惜若的改变心服口服,可并不代表着,他就会认可她那近乎粗鄙没有形象的言行举止。
人,就是这么矛盾。
“公主,这问题,请恕微臣无法回答。”关键时刻,他还是避重就轻的回答,微微抬眸看了眼佘映雪,斟酌再三后,才试探着道,“微臣还是有事儿,就不打扰公主散步了。微臣告退。”
话落,他也不管佘映雪接下来要去往哪里,自顾自的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佘映雪顿时急了,快走几步,伸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抿着唇,微垂着眼睑,嘴唇张了张,到最后竟像是豁出去般,闭上眼开口,“骆御医能否陪本宫随意走走?”
骆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上下审视着她,恍若今日才见到她一样。
在他的认知里,除了顾惜若那个异类,寻常的闺秀皆是极重声名的,就算是偶遇熟悉的族中男子,如表哥表弟之类的关系,也都会快速的避开,生怕自己维护多年的清誉遭受了什么损伤。
如今拦在他面前的女子,自幼长在宫中,不可能不懂得“避讳”二字的重要性。
方才遇到并与她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心里也为此感到愧疚不已。而如今,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无视礼数教义,毫不避讳的跟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她可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整肃了眼色,正色道:“公主,微臣乃一介外人,早就该告退了。您想必也在外逗留得够久,还是赶紧回去吧。微臣告退。”
比之方才,他的神色明显要严肃很多,可佘映雪却似乎跟他犟上了,怎么都不肯让他离开,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屡次挡住了他的去路。
到了最后,骆宇心里也恼火起来,抿着唇冷冷看着她,神色里透着浓浓的不满和烦躁。
佘映雪依旧张开双臂,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低垂下头,有些委屈,隐约还带着一丝哭腔,“骆御医,今日发生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你就不能看在我心情不好的份儿上,陪我走走吗?我保证,此处偏僻荒凉,鲜少有人过来,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骆宇暗自恼怒起自己,东梁国的皇宫那么多处地方,为何不去走宫人常走的路,反倒是走到了这里。
这下可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赶紧走开,此刻离得越远越好,万不可在此多待。可在听到佘映雪那近乎恳求的哭腔时,心下一软,竟然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
不过是散散步而已,只要避开所有的人,应该不要紧的吧!
他如此乐观的想,却没料到,以后将要为这个“不要紧”的决定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佘映雪闻言,心下大喜,如玉容颜上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靥,仿佛是为了防止他改变主意般,退到了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骆宇无奈摇头,心头却悄悄蔓延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也不想去思考她为何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在他眼里,此刻因为他的决定而绽放笑容的佘映雪,似乎美过了世间的一切。
……
段天谌回到驿馆后,便着人去寻骆宇。
当时,他突然离开赶去鸾鸣殿,也来不及对骆宇吩咐什么,但是想到宫中无事,骆宇应该早就回来了的。可驿馆中的侍卫四处寻找,也不曾找见他的身影。
日近薄暮时,骆宇才大步流星的回到了驿馆。
守在门口的人一看到他,连忙躬身见礼。
骆宇有些恍惚的点头,脚下像是踩着风似的踏了进去,只是还没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便遇到了贴身伺候在段天谌身边的青渊。
青渊见到他,连忙欣喜的迎上来,“骆御医,你这是去哪里了?为何现在才回来?”
他连忙收摄心神,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双手藏于袖中,微微颤抖着,不自然的拢了拢袖子。
待感觉到青渊惊讶的神情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诡异,连忙干笑了几声,讪讪问道:“你不跟在王爷身边,时刻保护着王爷的安全,怎的四处走动了?”
青渊收回打量他的视线,一板一眼道:“王爷找你有事儿,寻不到你,就让驿馆里的侍卫四处去寻你了。你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赶紧跟我去见王爷吧!”
骆宇闻言,脸色微变,心头蓦地咯噔了一下,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让青渊发现异常,可即便如此,身子还是该死的僵硬着,刹那间口干舌燥。
青渊察觉出他的不自然,冷厉的双眸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他,却发现他衣衫微显凌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言而陌生的气息,看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大变一样。
“骆御医,你这是怎么了?”青渊面无表情的问。
骆宇暗暗咬牙,很是坚决的摇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一字一顿的憋出话来,“我没事,你先回去跟王爷说声,我回去更衣后,再去见王爷。”
青渊又是狐疑的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出不耐来,才满腹心事的离开。
等到那挺拔的黑色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处时,骆宇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强撑着的身子倏地倒在了地上,径自抬起袖子,抹着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片刻后,他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衫,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脚下飞快的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在经过好一番梳洗后,他才踏入了段天谌所在的主院门。
“骆大御医可真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本王派出了那么多人,居然也没找到你!看来这隐匿行踪的本事,真是愈发见长了。”
在他刚跨入门槛时,坐于首位上喝茶的段天谌难得的对他冷嘲热讽,洞察力极强的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遍,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骆宇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脚下落步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直至走至段天谌跟前,才拱拱手,正色道:“属下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如此急迫的想要找到微臣,有何要事?”
段天谌唇角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笑得像只狐狸,那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直让骆宇头皮发麻,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哆嗦起来,最后却也不得不缴械投降。
“王爷,您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吧!”他道,双手高举在头顶,做出投降的姿势,满脸祈求,“属下这可累着呢,您若是闲得无趣了,大可直接找来暗卫比划功夫,没必要拿属下来练眼神啊!”
段天谌双指轻轻的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说说看,你去做什么了,竟然累到了如此程度,连本王的问话都没有了心思和精力。”
骆宇闻言,神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