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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七进的偌大秦府,由奥运标枪世界纪录保持人,将一个铜子绑在标枪上投掷,顶天不过一百米,连秦府内院的影壁都到不了。
秦家人脸皮厚一点,几百口人躲到三进之后的屋舍,数千个,甚至于数万个铜子齐发,也无关痛痒。
唐寅看准秦家人爱脸面,贪婪想要名利权三收的心理,往人性的缺口砸。
在失眠的人的耳朵里,时钟秒针规律的滴答声会无限放大,令人焦躁发狂,即便摔烂时钟,深入脑海深处的滴答声,仍会如附骨之蛆,牢牢吸附在耳边旁,继续折磨人直到崩溃,严重的,会无时无刻听见要命的声响,形成幻想就是一种精神性疾病,得持续吃药追踪,配合心理治疗才会慢慢好转。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在唐寅心中一点都不具备诗意的美好。
一整晚听着屋檐不断滴落水珠,到天亮还睡不着,是想逼死人?
暗示对人的意识影响之大,充分掌握利用能做很多的事。
但唐寅只想让秦家人不胜其扰,失去冷静,陷入慌乱之中,然后做出错误的选择。
事实证明唐寅的方法非常有效,疲劳轰炸一段时间后,当管家禀报说,扬州方面派人来献祥瑞时,秦家人像是看见救命的稻草,想也不想伸手抓住,秦老太爷不再装病。
王居要他三思而后行,还被秦老爷子一句:「坏了我儿与贵主的大事,王先生怕是担待不起。」当场顶了回去。
只要证明秦家是天命所至,任何的鬼蜮伎俩都会不攻自破,所以秦老爷子亲自领着子孙前往迎接。
当看见一条浑身如雪的白蛇在竹笼扭动身体,秦老爷子的脸简直是笑开了一树梨花。
「这怎么使得,我秦家世代忠良,秦家子孙绝不会违反祖宗家训,阁下的好意,秦家心领了,快快将祥瑞请回,秦家无福消受。」
矫揉做作,也掩饰不了他眼里的那抹得意,秦老爷子特意与唐寅对上眼。
想跟我斗,你差得远,老子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的潜台词,唐寅清楚地听见了。
但不得不说,在民智未开的时代,鬼神之说对一般老百姓,甚至于读书人具有相当的震撼力,
孔子说的话里,无论从今日到后世,当属子不语怪力乱神最没人理睬。
玄之又玄的神秘力量实在很难抗拒,拜这份迷思所赐,前世唐寅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显圣显灵,不过信手拈来,在他面前装神弄鬼,无疑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是可预期的。
正当百姓啧啧称奇,交头接耳对着白蛇品头论足,人群里突然出现吴家将亡,秦家将兴的杂音,八、九名汉子兀自提着装水的木桶,喊着让开,然后朝白蛇以及秦家人泼清水。
「哪来的无赖汉,竟敢这样对待祥瑞就不怕遭天谴吗?」
秦老太爷浇得全身湿,不顾身上狼狈至极,忙着去照看攸关秦家兴亡的宝贝祥瑞。
不看则已,一看气结心窒,祥瑞正潺潺朝地上流白汁,恢复成家家户户见过的寻常菜蛇。
「这就是祥瑞,靠着一只菜蛇就当皇帝,我家祖坟早冒烟了。」
一个婆娘扯着喉咙大喊,一时间江宁人沸腾了,秦家人为了当皇帝什么招数都拿出来,百年世家不过是坑蒙拐骗的市井之流。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梧桐先生将唐寅写他的骂词,发挥至痛快淋漓,他的中气十足响彻四周,谩骂声再也止不住。
最多而且简洁有力的是无耻。
「老贼你臊不臊,教出秦桧这等窃国孩儿,你有何面目去见秦家列祖列宗。」
古今皆然,没有祸及三代基本上不算骂人。
群情激愤,骂声连天,秦家人被骂懵了,竟没人想到掉头躲回府里。
秦老爷子一口气没接好,一脸痛苦狰狞,想到始作俑者唐寅,老脸一转准备要大骂唐寅解气,哪里还看得到唐寅的身影。
叭地,从嘴里喷出一大片的老血,秦家人扶住他,急忙替他拍背顺气。
老先生咕囔叫着唐寅的名字。
当事人却远在大变金钱的布棚里,将一个铜子握在手心里,一转指张开,铜子已经不知去向,跟着手在袁绒蓉发梢一摸,铜子失而复得,袁绒蓉惊喜抓住唐寅的手翻看,想找出无中生有的秘密。
唐寅喜欢这样露出孩子气的袁绒蓉,她的愁思过重,年纪轻轻却像个老太婆似地暮气沉沉,这跟她成长时,举家获罪的原因有关,小姑娘被逼着一夜长大,期待她像普通人那样今日不知不明日忧是不可能了,慢慢扭转,能淡忘过去不堪日子尽量淡忘,一个不起眼小魔术能她开怀,举手之劳唐寅乐意为之。
「应该叫秋香来看看的。」
袁绒蓉凡事第一个想到秋香,完全融入亦母亦姐的角色里。
「她早看过了,我还教了她两手,下次她要卖弄,记得装作没见过,表情要做足,不然她又要跟我急了。」
「奴婢晓得。」
情正融洽,小黑子冒冒失失闯进来,袁绒蓉赶紧松开握住唐寅的柔夷,退到唐寅身侧。
「秦老贼果然吐血了,那个老家伙,天天要吃几斤肉,一个小妾接一个小妾的娶,身子用人蔘、燕窝养着,又找道家高人教他养气吐纳之术,据说能活到九十九的人,东家一出手,还不是要他吐血就吐血。」
小黑子有点兴奋过度。
「你以为有这么简单吗?其中学问可大着呢,首先你要找出对方的软肋,反复密集攻击要害,让他动怒却不能给他宣泄的出口,等气出不来,膈应住肺腑,才能逼出心头血,其中一环接一环,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
桃花坞刚盖完,正式在添夏村落地生根后,一天唐寅穷极无聊开始着手进行研究,他一直对如何将一个健康的人活活气到吐血,感到无比的兴趣。
电影手法太夸大,在没有外力撞击下,人不会莫名处在气胸状态,除非给予人体足够的压力,这压力必须集中在肺部,令肺泡承受不住,大量的毛细血管破裂,才有办法让人气到呕出血,几十两太离谱,唐寅的目标是七至八两,大约半斤重的血,重创却不能致死才算完美。
之前停留在理论,现在有了个现成,气死了还会大快人心的对象,唐寅立刻展现格物,穷尽事物之原理法则,将其化为理性知识精神,在大翎朝进行首次学术性的人体实验。
成果斐然,心血没有白费。
小黑子领教似地点头,默默记下,从汴京回来后,唐寅在他心目又是东家又是夫子,想学到更多,直到真正理解唐寅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他不想再为相信郭京那妖道的皇上流泪,虽然他爹一直告诫他,帮唐寅做事可以,但不能听他妖言惑众,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死,子不死不孝,天地君亲师,没了五伦纲常,人与禽兽无异。
教学到一半,换崩牙七跑了过来:「秦老贼发了毒誓,说他秦家一门忠烈,至死效忠大翎,绝不会受金人扶持,秦桧继任大楚皇帝那天,他会在祖宗牌位面前撞死,如果食言,秦家从此绝子绝孙。」
在古代这是相当大的毒誓,唐寅要的就是这个,不惜逼死父亲也要登基,秦桧永远无法洗刷污点,皇位来得先天不正,后天又失德,大楚朝如果还能在江宁屹立不摇,唐寅也无话可说。
火侯到了该适可而止,唐寅不想潇湘院的悲剧再次重演。
「还有王居请东家到太白居一趟,他有要事想跟东家商量。」
袁绒蓉脸色铁青,罕见插嘴请唐寅三思。
「用请的,我不去,下次他就杀进六如居,把我五花大绑带走,在人家的眼里我们不是人,只是一盘菜,或许连菜都谈不上,看似占尽上风,其实连半点拿翘的资格都没有,还是乖乖装孙子。」
今时今日唐寅依然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距离他理想中,身上无时无刻散发王八之气,人见人拜,妹见妹躺,诸邪辟易,神挡杀神,鬼挡杀鬼的境界,还有很大的差距。
时间还是不够啊!
不由得埋怨起陈东,李纲这两个人。
一个吃饱没事干,不好好静坐示威抗议,非要拿玉堂春说事,那是戏曲小说,是艺术,艺术要与国政脱勾,亏这人还是太学生领袖,这点道理都不懂,害得他暴露在朝廷上。
李纲更不是东西,杀女求荣不成,却把气出在他身上,害他为了人头保卫战忙得昏天暗地,说不怕是骗人的,看过王居的眼睛就会知道,人在他的眼中,只有想杀,不想杀的分别,唐寅敢用全部身家打赌,他是前者,经过这几次挑衅,一再坏了王居的盘算后,排名已经在邓万里之上,没有其他。
逼他站在钢索上的,一个是正直敢言的学生领袖,一个是始终坚持抗金的板荡忠臣,全是名留青史的大好人,搞得唐寅像是正义之士,非除之而后快的邪恶大魔王,唐寅心里的闷苦无人知。
安慰完袁绒蓉,唐寅带齐人马出发。
当唐寅与王居对面而坐时,唐寅自己走进黑社会谈判的现场,他的背后站着和尚、道士,二十来名还来不及记名字的侠客,每个人刀剑上手,如临大敌。
反观王居只带着左齐一人,气定神闲,宗师架势展现无遗。
唐寅这一方像是仗着人多势众,只会欺负弱小的杂碎集团,而唐寅是注定死状凄惨,还得充当主角背板的杂碎头子。
「废话不多说,立刻停手,我留你全尸,保你唐家满门。」
恫吓性如此高的话,王居直接把那些武林高手全当成摆饰。
「晚辈严寿,家师清心真人请晚辈递一句话给前辈,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前辈一代宗师实不该为了金人伤我大翎人的心,回头是岸,前辈若愿意与唐居士化干戈为玉帛,家师以三清祖师起誓,日后再有人提及往事,我白云观必与之周旋到底,绝不会坏了前辈的清名。」
江湖乔事,王居退一步,所有的恩怨一笔勾消,王居可以继续大吃他的人肉馄饨,江湖上的人当作没看见,天下第七依旧是天下第七,私底下不论,明面上度人佛的名号维持着,彼此相安无事。
下一步,王居该冷冷喊一句:「聒噪。」一掌或一刀毙了严寿。
这套路唐寅在电影小说里看过无数遍,本应该等王居开口再行动,但鉴于王居毫无征兆,变态的出手速度,唐寅宁可闹笑话,也不让己方的人受死。
冷不防用力推开严寿,严寿猛然失去平衡倒向一名武僧,武僧将严寿扶正,他却已经断气,咽喉上的飞刀深不见刃,一刀毙命,而王居连半个字都没说,刀随着杀意而发,意到人亡。
十六名武僧,左八右八摆出夹击阵式,严寿的师兄弟双眼血红随时要冲上前拼命,其他人更不用说,照子不放亮点,严寿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这飞刀太可怕了。
时间不够,三年,不,两年之内就得将火枪制造出来。
宗师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唐寅第一次后悔来到凭着个人勇武能践踏众生的时代。
退让就了事,唐寅不会硬要出这个头。
王居口中的保唐家满门是只不杀,但等唐寅这个家主一死,唐家很快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光一个前朝宝藏的谣言便足够。
「我不想死,唐家满门也得继续活着,你要杀便杀,不过鱼死网破,你也别想捞到好处。」
唐寅誓死不屈获得白云观众人喝采。
武僧们齐声喊了声:「阿弥陀佛。」手中伏魔棍张如千手观音,准备为除魔献身。
「别急着说不,我给你一晚时间考虑,明天一早我等着听你的回复。」
王居没打算在这里动武,抬手拨开棍阵,从容带着左齐离开。
「忘了告诉你,我派人把我那可爱的小徒孙接去作客,人不在秦府,你别费心跑一趟,等明天收到你的回复,我就把她送回去。」
可以的话,王居不想用上这招,堂堂宗师用唐寅心爱之人逼他就范,明显落了下乘,但唐寅的奇招不断,想也知道那条白蛇是唐寅自导自演。
秦老太爷竟傻到跟他较真,发了那个形同掐住秦桧脖子的毒誓,大楚朝未立稳便摇摇欲坠。
用杀的简单,但后患无穷,偏偏必须控制住唐寅,所以纵然是下下策,王居仍不加思索下令掳人。
秋香是唐寅心头肉、命根子,而唐寅重情,王居不信唐寅不服软。
「一个小丫头而已,要杀要剐系听尊便,但我唐家的人血不会白流,你会为你做的蠢事付出代价,我唐伯虎必杀天下第七而后快。」
在自己人眼里,唐寅是忍痛割爱,众人同仇敌慨瞪向王居,暗暗起誓会助唐寅一臂之力。
唐寅的反应不对,凡事异常必有妖。
王居内心咯噔一声,眼不移、眉不动,仍以上位者之姿踏出太白居。
「确定人逮住了?」
一定有一方出错,目前看来是自己,王居不悦地问。
「唐家的丫鬟就只有两个穿着蜀锦,大的那个寸步不离唐寅,小的那个由带刀家仆陪同在夜市里游玩,见到喜欢的东西不还价就买,暗处还有一个高手尾随保护,理当不会有错。」
「人在哪里,带我去看。」
左齐也觉得有古怪,领着王居到夫子庙旁的根据地察看究竟。
手下连同布袋将人扛出,松开袋口,一个福态圆润的脸,被人塞着布团,嗯嗯啊啊扭动长得颇具规模的身子。
那里是胸无三两肉的,孩子体态的秋香,而是唐府的粗使丫头宝环。
王居两个巴掌将人给拍飞,左齐抽走丫鬟口中的布团。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少爷问我是不是很羡慕秋香,问我要不要试一次唐家首席大丫头的滋味,我就在蔡家和秋香换了衣服、首饰,少爷骗我、害我,他们都没把我当成唐家人,王爷爷你放了我,我把少爷所有的秘密说给你听,秋香跑了,还有一个人可以捉,她是唯一跟少爷圆过房的女子,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捉了小金灵,少爷一定什么都听你的,另外六如居在江宁的日子不会太久,少爷要把家搬到杭州去了。」
想到哪说到哪,为了求生宝环豁出去:「对了,添夏村桃花坞的管家旺财,才是少爷真正的心腹,专门替少爷跑腿办重要的事。」
见王居的拳头越握越紧,宝环解下香囊说:「里面放着少爷给的护身符,说遇到大难才能打开,秋香从不离身,我死赖活赖,秋香才把它借给我,王爷爷你拿去看看,说不定装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王居狠狠扯了过来,解开束带开,掏出两张纸条和一个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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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宝环,貌若无盐,好吃懒做,贪慕虚荣,好妒长舌。
吾虽有心收留,但无力照养,若好心人拾之,盼能善待直至终老,无使其流落在外,祸害乡里,特附上身契一只,让渡费一文,以为契金,银货两讫,恕不找退。
谨此叩首
知名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