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九章 范某度势,时难我亟

毛毛的老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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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着自己那乘咿咿呀呀的小轿,朝会上发生一切仍在范时捷的脑海中盘旋。

    思考,再思考,沉淀出精华而后付诸行动。是所有出身望族的官宦与草根崛起层的最大差别。这种“知”与“行”的方式,不是来自基因遗传,而是打小耳濡目染,甚至一次次的吃亏换来的。

    以范时捷为例,作为范文程公的嫡子长孙,能从小时候的纨绔少年变成如今身宽体胖,身长八尺,腰围也有四尺的胖子,并得号“铜豌豆”,诸如“面白心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君子不立危墙,跟红顶白”之类的官场之道,早已取代了肥到流油的下水。

    即便如此,今天的一场朝会也颠覆了他的认知!

    以“红白”论,判断朝堂上的红白,最直接的标准就是那句胜者王侯败者草寇,可今日朝会中谁是胜者谁又为败呢?

    虽说为臣者需敬君,但名门望族的底气,就是可以在心理上把君臣放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层面来分析,而后激昂文字。于是,对立的双方就有了,一方是以太子当头的群起朝臣,另一方则是皇上与他的心腹铁杆索额图。

    表面看,逼走索额图使皇上自断手足,本该至尊无上的皇帝当到这程度,憋屈是肯定的,但究竟算不算失败还得看有没有胜利者!

    熊赐履,第一个揭破太子“被”纵权的幕后,并成为朝堂乱局的导火索,结果呢?说别人居心叵测,自己却顶着这帽子被罢职免官驱逐出京。

    太子,甭管是不是信了熊赐履的说法,但最终接受了皇上赐予的权力,先前所有的反对都成了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张廷玉,一改传说中的“沉默”面目抢先亮剑,剑锋直指索额图,可真到了发力的时候又偃旗息鼓了,虽说索额图罢职抄家流放的旨意是他拟定,但不列罪名的处罚就跟白水一样无味,不光没过上口诛笔伐的瘾,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角度考虑,同在上书房,索额图既去,佟国维升做首辅,没拿下军机处就证明皇上已经腻歪他了,失败!

    至于其他几位皇子,看似太平拳打的热闹,但热闹过后,他们还是流连在轮椅上的一群“米虫”,更因为暴露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皇上的提防也重,许太子重权,保不齐就是引虎驱狼之策!

    撕捋清楚这些事,回头再来看共同的标的索额图,貌似太子朝臣唯一也是最大的“胜利”果实,然自古就有飞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原本就是颠沛不破的真理,索额图从太子幼年就铁心维护至今,忠心固然是有了,可皇上所有的腌臜事儿还有不清楚的吗?

    暗黑一点想,朝会隐隐还有几分借刀杀人的意味呢?而真若像熊赐履所说,是他向皇上进言“伤仲永”,也必定使加快了作死的节奏!

    扳着手指头算完了,找不到一个胜利者,皇上自然也不是失败。所谓的声势浩大干脆提不起来了,想想历朝历代的“清君侧”,哪一回不比这大得多?真要换了“清君侧”的角度,说句犯忌讳的话,皇上只要还在那个位置坐着就不能算失败者,留得青山,回头就能把你们一个个都当柴烧!

    但皇上能算胜利吗?一场朝会下来,至少孤家寡人变得名至实归了,古往今来,也就这一位咯!

    搞不清“红白”,自然也就无从“跟顶”,套用后世很憋屈的那句“卖国无门”,靠人找不着主儿的郁闷让这位超过二百斤的大胖子满脸愁容!

    或者有人问了,他不是还有“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做底蕴吗?干脆谁也不跟谁也不顶:“做自己”不就很好吗?您真要有这样想法,您就跟上一章节中的雍正一样,您只是过客罢了,属于那种别说站着,就算拿着大顶说话都不腰疼的主儿!

    人在宦途,九品中正制是一条金字塔形越来越窄的路,在其上,大致可以分为四步走,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走法。

    第一步是七品下,严格讲,这不叫官,而称吏。兵头将尾,因为基数的庞大,每向上一定点都需要垫脚。所以这一步的精髓就是一个“斗”,斗心机,甚至如动物一样亮出爪牙斗拳头,不管是别人臣服在你的脚下,还是没人敢在你面前出头,你总能找到垫脚的拾步向上。

    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汉高祖刘邦,地痞无赖样的人物如何做的亭长?答案是,除了他之外,别人做亭长也坐不稳!

    第二步是四品下,七品之上就算是官,官有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官有官体,要么是百里侯,要么是千里主,朝廷断然不会放任自流,科举选才吏部大考乃是定例。官场有规则,一来大伙儿都是通过“斗争”脱颖而出的,你那一套我也心知肚明,就像一条鲶鱼上蹿下跳,一群鲶鱼也老老实实,或者说一只刺猬扎刺,一窝刺猬都服帖。二来就算你做了拔萝卜的苦力,也不一定栽上你,谁也不愿给别人做嫁衣裳。

    在这种不得已的平衡之下:“熬”成为这一步最大的内涵!

    第三步则是一品下。熬过了四品也熬没了曾经的血气方刚,蹉跎岁月中更多了老年人常思既往的暮气,也终于熬出了头儿,要么封疆一方要么主政一门,但不要以为你坐上了这个位子,这位子就注定是你的!

    一方面,到了这一步已经是金字塔的腰部以上,位置少而权势重资源稀缺。另一方面朝廷终究是人组成的朝廷,君子为朋小人结党,偌大的朝堂也就分成了林立的几块。这既是自保的需要也有来自皇上的示意,哪个想想置身事外,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结果,注定是寂寞沙洲冷。

    跟,是这一步的精髓,找到合适的主子才能坐稳位子,亟待东风压倒西风才能更进一步!

    第四步就是一品上了,到了这时候已经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党羽兄弟遍朝堂,就像熊赐履,人虽被轰出朝堂了,翌日史书上必有厚重一笔,而即便一日离京,还专门强调不准接待,所到之处各地官员也必定如对大宾!

    唯有到了此处才能放心的“做自己”!

    或者有人还会再问,这番官场经对范时捷不正是如鱼得水吗?身居三品又是范文程公的长孙,名分资历都有,以后必定是茁壮成长,孰不知,恰是因为如此,跟顶之策对范时捷更有实际需要!

    范文程公功勋卓著,上有圣眷下有门生故吏扶持,范家一门自当受益匪浅。却也正是因为受益的顺水放船,范家之祸迫在眉睫!

    不是别的,不久前沸沸扬扬的倒卖国仓储粮一案,背后竟然是自己家那位从两江总督擢升兵部尚书的叔叔范承勋!听叔叔亲口说出来,范时捷几乎要跳起来,顾不上长幼有序大声质问,可随后他又变成了泄气的皮球!

    此案的初起还真不是自家叔叔见财起意,而只是以被蒙蔽者的身份去主持漕粮入京的仪式来着,一模一样的百艘粮船,吃水却是深浅不一,一时好奇的范承勋粗粗的探查就查出了三位铁帽子王爷,庄亲王博果铎、睿亲王苏尔发、肃亲王丹臻三位王爷带来了三封亲笔信!

    三封信范时捷也看过,庄亲王的信上说自己御下不严,自己侧福晋的兄弟任由总督大人处置。睿亲王的信件透着古怪,先说自己幼时也曾在南书房受过范文程公的教诲,随后检讨自己辜负了范公的苦心,最后语风一转装开了可怜,昔日的铁帽子王议政大臣,现今门庭冷落车马稀,大家无大业,府里快要饿死人了。倒是肃亲王够直白,字只有两个:两成,除此外带一枚蓝汪汪的,一眼就能看出淬毒的箭头。

    其时的范总督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不念旧情,继续查或上报朝廷,但人家却早已准备好了替罪羊。可既然是你把人家的“至亲之人”往死路上逼别人,就莫怪别人跟你,跟你范家满门鱼死网破!二就是同流合污,还给你两成的分子!

    一个范家跟三个铁帽子王放在天平两边,孰轻孰重?范承勋还有选择吗?

    再以后,越捞越多,也就剩下利欲熏心心渐黑了。范总督干脆把继任的几位也发展成商业盟友,并将这种“标准”固定,光大到整个安徽全省,一直到东窗事发。

    如今所说年羹尧与阿山双双失踪,但失踪的却不止是他俩,连那三位铁帽子王爷失踪了,京城没有秘密,范尚书也知道那三位是因为重提八王议政的旧事而被皇上拿下的,但八王议政的事儿太大,也太过敏感,牵扯到新朝的稳定,也牵扯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不管是八王的一方还是皇上,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都不会贸然开口,近月的国丧期风平浪静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疖子总会出脓,睡榻之旁终究不容旁人虎视,此时的朝局就像爆炸之前的火药桶,短暂的平静注定却有轰然一响,他是真不想范家如赫舍里氏满门尽去——

    “时不待我啊!”范时捷挠了挠自己的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