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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八爷仁义,四爷刚正,想不到啊,想不到,”听方苞说为阿山而来,年羹尧冷冷一笑,“就是年某这号的混账也不过偶尔做点无本的买卖,这二位爷——”两根拇指挑起来,朝着声音来处狠狠比划,“这二位爷,是混账王八蛋中的这个!”
“我呸!”
一口夹着白沫的浓痰代表着年羹尧的态度!
身为皇子,组织参与盗卖国仓储粮,置国家于不顾,数典忘本的挖老爹的墙脚,真可谓混账到了极点,送一句乌龟王八蛋绝不为过。 而能痛骂昔日高高在上的主子,年羹尧很有煮熟鸭肉烂嘴不烂的骨气!
“年军门还是留些口德的好!“方苞沉声道:“方某来此,是与你一起押送阿山去济南,交由钦差审理,正朝廷之纲纪,还玉宇澄清,爷的贤名又岂是你敢败坏的?”
“一起护送?”年羹尧愕然,虽不能睁眼却张大了嘴巴,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早知如此,何必——”
“剑拔弩张对吗?”方苞自矜一笑,“八爷的意思原本是要跟你谈谈,他说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选,可四爷不同意——”
“四爷说了,”性音抢过话头,嘎嘎一笑道:“你姓年的就是狗子一样的秉性,不打一顿让你长记性,你就不会乖乖听话!”
笑声再起,尤其以性音的声音最高!
方苞说的确实不是假话。
当日胤禩与畅春园承露轩秘会几位皇子,虚情假意也好别有用心也罢,对于不甘做笼中囚鸟的哥儿几个来讲,老八虽被逐出宗籍,可毕竟是爱新觉罗的血脉,还全须全尾的。协力扶持他,是困囚中的唯一希望!
得益于康熙的教子有方,皇子们一个个也都惊才绝艳,以往成事不足皆因彼此掣肘,如今群策群力的坏事自然是绰绰有余!
首当其冲是“法海下江南”,上下勾结盗卖国仓储粮更兼杀人灭口,罪责滔天之下,就是皇阿玛重新临朝,甚至换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登鼎,也必须一查到底,这有这样才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他们也能想到阿山到任尚短,编制这样的网络怕是力有不逮。用胤禩的话说,能成盘根错节至此,至少要十年!循着这个思路追溯,十年已经涵盖了河道总督张鹏翮与兵部尚书范承勋。前一个皇阿玛是盛赞有加的清官,后者是皇阿玛大力提拔的元勋之后。
一旦清官变贪吏,奠基者的后人堕落成罪魁,如识人不明或天下崩坏这样的帽子就会一顶接一顶的落在皇阿玛的头上,反观太子,从下旨查案就站在了正义的制高点,事成之后他就是振治扬清的典范,再有福寿膏充盈国库,就算皇阿玛清醒,依他的骄傲虚荣,即便不忿,怕也不好意思从太子手中收权!
民心向背定成败!这也是太子所有“伟业”的核心与基础!这又是阳谋,稳稳当当,端端正正,螳臂当车者必遭碾压!
或者有些热闹,可这样的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们什么也没有!
更让他们忧心的是,阳谋不光能一杆到底,更能曲径通幽!
盗卖九大国仓,还要以漕运之船流通南北,始作俑者自然是罪该万死,监察者必有渎职,而有知情却因畏惧范家的权势或张某的声名而退缩的,知情不报岂能无咎?就算不吹毛求疵,牵连的官吏勉强用“半朝”形容,不夸张吧?
以胤礽一贯胆小没担当,即便这哥几个倒在太子难得一回的仗义执言上,可此义绝不同彼义!再考虑案情之重,稍稍算算就是上亿甚至几亿两银子,有这些银子打底,什么样的死士养不出来?
不管是壮士断腕弃卒保车,还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杀鸡儆猴,阿山稀里糊涂死了,并被钉成了替罪羊,那样的结果对太子是大欢喜,对他们则是更悲催!
破阳谋,还需阳谋!
胤禛不愧坚忍之名,跟着太子多年办差,直接就把自己的“经验”拿出来分享:推着太子走,推着案子走,不管太子有没有退意,绝不能给他回头的机会!
推,看似帮忙,可得看是什么时候,比如顺风行船顺水而下,有经验船老大们都会把舵降帆,你这时候推,还势要让它一日千里,指不定撞在哪里呢!
再比如审案这件事,一方面,安排得力人手至江南,不光要护着阿山不使人灭口还要调查线索,总之要把这案子越追越深,深到不可见底!另一方面,由三阿哥府上那些儒生士子们联络国子监与翰林院,大不了再托着孔圣牌位游行一回,也要让真相大白天下!
堂皇金銮殿,一半儿是罪犯。
流于众口,载于史书,这朝廷还叫什么朝廷,这大清还叫大清吗?等习惯“烹小鲜”的皇阿玛清醒过来,看满朝乱成浆糊,嘿,他要不一棒子将太子从御座上敲下来才怪!
直到法海的奏请被太子批准之后,大阿哥与十三、十四两位共同参议出韩村镇。江南至山东的路途虽远,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截杀事,微山湖是上上之选。而他们一样算准了,押解阿山入济南,年羹尧必定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方苞作为八阿哥的心腹被委以重任,手下则是“联军”。其中,性音大喇嘛是四阿哥的替身和尚,手持强弩的这些是大阿哥的赠与,也只有他们借着镖局的幌子能堂而皇之的持利刃招摇过市!
年羹尧进了韩村镇,早有人对着画影图形认出了他,而方苞也恰巧选了望湖春落脚,这才早早的在楼上侯着。
说笑与动手,无非是为了羞辱,到最后又把话点名,方苞这是种祸呢,谁让别的兄弟哥哥都是“送”,而四阿哥却是“荐”呢!既然想留着青山烧柴,那就是八爷的潜在对手呢!却没想到到性音倒是抢话,听弦音知雅意的让方苞暗自好笑!
“好,既然诸位此行是为护卫阿山而来,年某恭敬不如从命!”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年羹尧用衣襟狠狠抹了一把脸面,强睁眼凝注性音方苞,仿佛要将两人的面目刻入脑海,一语说罢,不顾两名长随的尸身,不管两匹瘦马的惶惶,踉跄着就要下楼!
楼下,不光有随着自己密解阿山的心腹,最多到了晚上,还有几百名悍勇集结,那时候,是不是恭敬,年某做主!
“佛爷让你走了吗?”
性音早就恨他背主求荣,更不忿他这青山不改流水长流的语气恶劣,怒上心来,手指一弹,一根竹筷正中年羹尧的膝弯,人也闷哼而倒!
“大师——”方苞假模假式的埋怨一句,凑上前搀起年羹尧,“年军门,您就这样走,方某很是不放心呢,不如让方某陪您喝几杯,至于阿山,自有人将他带来!”
带阿山来的不是年羹尧的手下,眼窝深陷面皮赤紫更像是草原之人,一个个上来对着年羹尧嘿嘿之乐,眼神里不光是嘲讽,更有几分打量肥羊的劫匪风范,直到他们凑到性音面前回禀,并从怀里掏出各色的金银细软与厚薄不一的银票,其中还有十几颗浑圆的东珠,年羹尧确信自己的手下凶多吉少,只有得过横财的他们才会如此富庶,那东珠更是自己藏在马车上的!
阿山亲眼见过这些人砍瓜切菜般的杀光了年某的手下,懵头懵脑的被带上楼,还以为在劫难逃呢,等到被方苞拉到桌边解释清楚,只剩下自嘲:“想不到啊,我阿山还能劳动几位阿哥爷亲自护送!”
人之将死,再也无所畏惧,斜眼瞧瞧浑身狼狈的年羹尧,尤其是裆下,白乎乎潮乎乎,摇头起身,凑过去轻嗅,“啧啧,年军门,您不是尿了吧?”
“去你娘的!”
打不过性音,阿山却不放在眼里,年羹尧怎能忍他的当面揭伤疤,猝然提起的膝盖狠狠的顶在他的脸上,整个人都仰倒,旁边人见他还要再打,赶忙死死拖住!
“方先生,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阿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有一条——”被撞断了鼻梁骨的阿山眼泪鼻涕一起流,“狠狠收拾年羹尧这王八蛋!”
“阿山大人说笑了,您是钦犯,除了钦差,方某可不敢问!”方苞呵呵笑着吩咐,“来啊,准备车辆,咱们即刻出发!”
随着装货箱笼砰的一声扣上,车队逶迤而行,来韩村镇汇合军门的川军子弟却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一封急奏,八百里加急奔京城,年军门失踪,钦犯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