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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选为族长的第四个夫人?
骗人的吧,明明上半夜一切都按着她的心愿实现,为什么一眨眼便变成这样?
师傅……会怎么做?
蓝玉儿僵硬的躺在竹床上纹丝不动,黑幽幽的大眼睛直愣愣的望着房梁。耳边是姐姐平缓的呼吸与屋外蟋蟀的叫声,银灰色的月光月光探进窗棂,蔓延过灰白色的窗台倾洒在她身上,将她眉眼处那一抹阴暗映的越发幽暗阴森。
大祭司听令于族长,他会要求她嫁给族长吗?
她要嫁给不是师傅的男人吗?她以后只能望着师傅再也无法接触他吗?
不要。
才不要!
她无声呐喊,眼睛紧闭又猛地睁开,玉色的眼白布满血丝,幽深的眼瞳充斥着复杂阴冷的情绪。
才不要睡在不是师傅的男人旁边,才不要。若避无可避,那她……宁愿杀了师傅后自杀。
蓝玉儿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青筋冒出的手背渐渐变得白皙光滑。她急促紊乱的呼吸打断房内静谧的空气,望着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色冷光的匕首,她舔着干涩的下唇,神情偏执决绝。
踮着脚尖绕过姐姐的竹床,跪在微凉的地板上找出藏在柜子最下面的墨绿色长斗篷。她披上斗篷,宽大的后摆像朵墨绿色的花瓣在月光中绽放。扶着门框望了眼酣睡中的姐姐,她抿紧嘴角,甩开斗篷飞奔出门。
冰冷刺骨的溪水漫过脚踝,赤足踏着光滑湿润的黑水溪石块。她懊恼的敲着额头,犹豫不决的眺望下游的大片枫叶林。
只能这样走路了,蓝玉儿轻叹出声,握紧匕首向下游走去。
只能这样走了,再说……再说坚硬滑腻的石头还有助于提高警觉、转移注意力。也可以理清思路,决定要不要走那最绝望的一步路。
先看看吧,听听白陵对这件事的意见。
连绵数百里的枫叶林就在黑水溪的下游,起伏不定的丘陵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枫树,每到秋日便是漫天遍野绚丽艳美的红枫飘扬。
枫叶林是历代苗疆祭司祭祖休息的地方,虽不曾明言禁止闲人勿近,但基于某种心知肚明的忌讳还是鲜有人去。她七岁的时候也是因为与姐姐争吵才不小心跑进枫叶林遇到大祭司,也就是她的音乐师傅白陵。
白陵义正言辞的警告过她,不允许在枫叶林之外的地方靠近他,更不能让他人察觉到两人的师徒关系。所以在枫叶林之外的地方,她都叫着师傅为大祭司。
积年累月的腐质层在夜间散发出一股潮热湿润的霉味,枫叶清新的味道夹杂着兽类的膻气萦绕鼻尖。棕黄色的落叶地毯在踩上去的时候咯吱作响骚挠着脚底板,有人藏在枫叶林中唯一一棵高耸入云的杉树上,轻声哼唱着遥远古老的神秘歌谣。
蓝玉儿心里的躁动不安静下来,她躲在一棵枫树后静静聆听师傅的歌声,试着感受他所歌唱时的感情。
近在咫尺的深蓝色天空被一行行波浪形的灰蓝色云朵给铺满,越接近晕黄的月亮,波浪形的云也越发密集。今夜月光很亮,银灰色的月光照亮脚下的金盏花,微风吹过,狗尾巴草的叶子划过脚踝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藏身在羊齿草后面的蟋蟀不停地啼叫着,伴着师傅低沉悠扬的歌声在耳畔环绕。几只松鼠抓挠着树干,嘴巴不停地啃咬着松子咔嚓咔嚓。雀鸟扬起翅膀,划破空气,停在树枝上的爪子钩住树皮,发出细碎的声响。
蓝玉儿白净的两颊绯红一片,按捺不住心里的情愫,她跟着师傅白陵的曲调轻声哼着他教给她的歌谣。轻灵空茫的歌声带着迷茫困惑与师傅突然升高的音调在寂静的森林中响起。
她的歌饱含自己此刻的痛苦嫉妒,她痛苦于不能与师傅在一起,嫉妒于师傅以后定会忘了她迎娶其他姑娘。她哑着嗓子在师傅的歌声中含着哭腔,像黑水溪落潮时留恋着岸边的石块依依不舍的缠绵在石头缝的每一点。
师傅应该是察觉到她此刻的不对劲,低沉醇厚的声音提高,带着安抚包容,宛若漫过脚踝的溪水潺潺流动间浅吟低唱,独具风韵。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轻音细颤在耳畔。
蓝玉儿擦掉眼角的泪水,脸上的潮红褪去变得惨白。她握紧匕首,走到笔直高挺的杉树下面,仰望着师傅白陵。
“这样魂不守舍的歌声不要在枫叶林唱,神明会咒骂你此时的漫不经心,”师傅抿着棕色酒囊里的烈酒,毫不留情的批评道。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饱含所有感情的去唱,”蓝玉儿哽咽道,摸着手腕上戴着的莲纹银圈。她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嗓音,稳住急促的呼吸,仰头,凝望着树上的师傅。
他换了一件黑色短褂,白色面具下的眼睛目不斜视的望着天上的圆月。银灰色的月光洒在他浓密的与夜色相溶的黑发上,琥珀色的葫芦坠子在他手里丢来丢去,在月光下划过一道琥珀色的弧线。
蓝玉儿指甲扣着银圈,黑水溪与白陵说的话历历在目。她认为自己应该拼一下,也许师傅真的喜欢她,也许师傅真的想让她等他到三十五岁。
“师傅,这里的神明会喜欢我的歌声吗?你喜欢听吗?”她还是不敢直言询问,只会胆怯懦弱的委婉试探。
“……喜欢,”师傅偏过头,醇厚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蓝玉儿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搞不懂他说的喜欢……是针对哪个问题。
不该这样含蓄的,应该更……更大胆些的。
“师……师傅,在黑水溪,就在今天花灯节,我……我在黑水溪与你说的话,”蓝玉儿舔着干涩的下唇,握着匕首的手潮湿黏腻。她闭上眼,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羞怯毅然决然的大声问道,“师傅,你还记得在黑水溪你问我的问题吗?”
“记得又如何,”师傅背对着她,忽然收起抛在上空的葫芦挂坠,猛灌一大口棕色酒囊里的烈酒。
几滴酒液溅在她脸上,蓝玉儿嗅着酒香觉得自己是醉了。不然为何听到师傅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在黑水溪白陵的意思明明就是有喜欢她的意思啊,为什么现在这样含糊不清的回答她?
是碍于族长便想拒绝她吗?
蓝玉儿眯起眼睛,眼里的癫狂一闪而逝。她舔干净脸上的酒液,低下头,指腹摩擦着锋利的刀刃。“师傅在否认吗?否认在黑水溪对我表现出的感情,丢弃自己的愿望就为了族长的命令?”
“那你要我怎么办?”师傅跳下杉树,黑色的短褂在夜色中铮铮作响。他扔掉酒囊,厉声叫道,“你要我怎么办?与神明对抗,与族长对抗,与他……与你对抗?”
“为什么把我算在里面,”蓝玉儿握着匕首的右手背在身后,走进师傅揪紧他胸口的衣服,脸颊蹭着他胸前绣着的五彩莲纹,“师傅,我喜欢上一个人。他在黑水溪边揉着我酸痛的鼻梁,神情忐忑不安的问我是否答应他的请求。
我现在回答,答应,我答应。我愿意等他,等他三十五岁没了大祭司的责任来娶我。”
“师傅,我愿意逃到森山野林中,”蓝玉儿抱紧他,眼神惶恐急切的在他戴着面具的脸上寻找着答案,“师傅,回答我啊。答应我或者……或者死。”她放在师傅背后的手握紧匕首,刀尖对准他的后心可耻的颤抖着。
她下不了手。
“明晚子时到枫叶林来,我们一起逃,”师傅推开她,夺走她右手握着的匕首与莲纹银圈,“没有杀人的勇气就不要拿着武器,会自伤,”他冷笑,随手向远处丢掉匕首。拾起酒囊跳上一棵枫树,深深的凝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蓝玉儿心慌意乱,她的本意是想自己逃走。然后在师傅三十五岁的时候再出来,哪想到师傅竟愿意与她一起逃。
一整天她都跟没睡醒似的神情恍惚,到了晚上,更加坐立不安的四处走动。姐姐看在眼里,她回屋,突然将自己的桃木锦盒放到蓝玉儿桌前,“玉儿,带着这些碎银子。既然大祭司答应了要娶你,我也不会在阻止了。
像玉儿这样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女孩,嫁给族长也只会落到自杀的局面。所以,逃吧,与大祭司一起逃。”
“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大祭司吗?”
“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你,”姐姐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谁知道……他也是喜欢你。”
“姐姐我们一起逃吧,”蓝玉儿握住姐姐的手,神情忧虑,“留在这,族长会找你麻烦的。跟我们一起逃吧,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开始。”
“玉儿,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奔波劳碌的日子,我喜欢的是一成不变的生活,”姐姐淡淡的说,“晚上我会呆在邻居那里,就当不知道你离开。不知者无罪,族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蓝玉儿张口欲言被姐姐用眼神制止,她收拾好包袱,准时到枫叶林。黑魆魆的森林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蟋蟀不知疲倦的叫着。
她靠在一棵枫树旁,漫无目的的望着周围。厚厚的腐质层地毯有些凌乱像是被人移动过,几片棕黄色的落叶沾着些新鲜的血迹,估计是兔子或松鼠的鲜血。
等到圆月降到枫树后面,师傅没有来。
她坚信白陵回来,指甲扣着树皮。孤零零的站在枫树旁,一直等,一直等。
一直等到橘黄色的火把升起,一直等到愤怒的人民将她绑起来,一直等到跪在族长面前。
一直等到站在族长身边,穿着黑色红边长袍、手握狼头木杖的大祭司白陵。一直等到自己的姐姐被五花大绑丢在大厅。
“成为我的夫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你为何丢弃光荣,私自逃走?”头戴翎毛,眼神威严庄重的族长问道,他捋着夹杂几根银丝的胡须,听到白陵在他耳边说的话后微微点头。
“我喜欢别的男人,无法接受族长,”蓝玉儿眼神迷茫的望着自己的包裹,那里面专门为师傅准备的薄饼,现在被族人践踏弄脏丢到一边。
“族民要遵守的第一条便是服从,服从族长的所有命令,”族长问白陵,“大祭司,私自出逃该如何处罚。”
“按罪当罚七十鞭挞。”
“那好,将蓝月儿拖出去鞭挞四十,蓝玉儿关在水牢里。”
“为什么,族长你要打打我啊,姐姐她没有错,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会逃,”蓝玉儿惊慌失措的跪倒在地上,因双手被缚,她只能趴在地上挣扎着,“大祭司……大祭司你不是能与神明通话吗。那你的神明就该告诉你,逃走的是我,不是蓝月儿,不是她。”
“将两人拖出去,”大祭司站在宝座旁,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蓝玉儿。清俊的面容漠然冷淡,嘴角的笑容却依旧怜悯仁慈。
蓝玉儿的哭喊声就在大祭司淡漠的眼神下戛然而止,她扬起下巴,脸色惨白,眼角红似鲜血,幽深阴郁的目光定定的盯着大祭司,低声呢喃,“骗子,骗子,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