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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之上,一日之中,众神都已经感受到青丘的那两股不同寻常的力量。
天宫中,天帝穹华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江衍,你以为,宿命是躲,就能躲得掉的吗?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青丘的小帝姬,居然也是命定之人。
墨色的灵力和淡紫色的灵雾,在人间久久不散,怕是早已经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神界要是再不出手,只怕事情越闹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天帝吩咐道:“去将东荒帝君请来。”
不到片刻,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玄衣神仙就到了。
东荒帝君神胤,是神界最神秘的上神之一。他因驻颜有术,历经千万年仍然可以保持不变的容颜。谁也说不清他有多大,但早在上任天帝继位之前就已经有此人的存在了,可见他的辈分在天帝之上,因此,虽说神胤并不喜欢待在神界,常年在外不见人影,又不曾接受任何官职,但整个六界之内怕是没有谁敢小瞧这个东荒帝君。
天帝很少找他,一是因为天宫里并不缺跑腿办事的神仙,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值得去惊动神胤,二是因为神胤萍踪浪迹,除非有天大的事,比如当年的“大猎杀”,否则即便是天帝也找不到他人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如今却不同了,“墨迹”现世,“碎碧生”重出,“灭式”突现,这一切的一切,神胤是不可能再坐视不理的。
神胤确实对近来发生的这些大事了如指掌,因此早就知道天帝肯定会找他,索性就难得乖乖待在东荒等特使前来。
天帝看着这个看似不羁却心如明镜的上神,道:“神胤,刚刚人间和青丘出事了。”
神胤淡淡道:“嗯,先是碎碧生,然后是墨迹。话说,那小子终于肯回来了?”
天帝苦笑道:“怕也只是被逼无奈,否则,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下策?”神胤冷笑道,“这可不是什么下策。”
“这是送命的举动。”
天帝沉默,一时间又想起了那些过往的云烟。
神胤也没有管天帝在想什么,直截了当道:“得了,你找我,不就是想让我趁着那小子还有一段时日,将他带回来?”
天帝眼见他一语道破,还说得那么尖锐,倒也没有恼,只是道:“神胤,你不用来揣度我对他的态度,我只知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没了父母,流浪在外,而他身上那束缚的枷锁,又是因我而起。”
这个略显沧桑的老人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给他一点补偿,奈何这小子总是躲着我,甚至躲着整个神界……”
神胤沉吟道:“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
那些过眼云烟的往事,残酷的现实,他一直都清楚,只是他不想去承担那一切了,他是故意要躲开。
可是宿命这东西,是你说躲就躲得开得吗?
神胤知道,这天帝老儿虽然不是什么善茬,但多少还是有些良心的,更何况,现在的危局,神界还需要他回来帮忙。
东荒帝君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道:“我明白了,我会去把他带回来的。”
“还有一件事……”
“你放心吧,沧流那边既然收了明河镯,就表明青丘这次是不会置身事外的。这些话,多说了就显得冠冕堂皇了。”神胤转身离去,只留下天帝一人独坐在这偌大的神殿里。
青丘的乱局很快就被沧流平定,沧流虽然一直给各族的感觉都是与世无争,但不代表他就不会治理青丘。他先是惩戒了那帮跟着血辉闹事的赤狐族长老,将他们关押了起来。血辉已死,首恶已诛,就没有必要再牵连无辜的人。
赤狐族几乎有大半的族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突然间他们的族长就死了,好多的长老都被关了起来,便都人心惶惶,生怕沧流会降罪于族人,将他们赶出青丘。
赤狐原是小族,本就是依附青丘才得以有一席之地,如今族长已死,若再被青丘驱逐,赤狐将会成为妖界任人宰割的鱼肉。
然而,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赤狐们并没有听到沧流对他们的放逐,却等来了另一个消息:赤狐族族长蛊惑人心,自私自利,企图谋逆,现已伏诛。念众族人无辜牵连,狐帝决定不与追究,还将给予赤狐族一些补偿,好让他们得以在暂无族长和长老的日子里休养生息。
赤狐族人得知狐帝不仅没有降罪,还给予补偿,纷纷向南叩拜,感谢狐帝大德。一时间,沧流很快就稳定了赤狐族的人心,甚至还提高了自身的威望。
这些乱七八糟的后事,沧雪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天倒下后,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中,又是那个似曾相识的紫衣女子。
上一次,好像是她变成了那个紫衣女子,但这次,她却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经历这场梦了。
她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觉得她应该很美,是那种淡淡的高贵,就好像神界的那些神仙一样。
紫衣女子好像很高兴,坐在一片花丛中,身边蜂围蝶恋,花香弥漫。
她好像在等谁,偶尔会向着某一个固定的方向眺望,露出温婉的笑靥。
沧雪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花海忽然被谁惊动了,纷纷扬扬地摇下了片片飞花,顺着风的方向,飘落在女子的发上和肩头。
但那女子似乎毫不在乎自己的失态,眉眼一弯,便提起裙摆向花丛扰乱的方向跑去。
沧雪也跟了过去。
花丛被拨开,一片落英缤纷下,站立着一袭白衣,手中执扇,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些清冷的气质。
沧雪“啧”了一声,这如今折扇都成了这些公子哥耍帅的标配了,真以为拿个扇子题几个字就能出去招摇撞骗哄小姑娘了,其实最多也就能骗骗小傻子。
不知为何,看着那人拿扇的骚包样,沧雪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江衍。
额……那自己算不算也是个被骗的小傻子?
沧雪暂且放下这个矛盾的问题,专心看那一男一女。果然,场景没有跳出俗套的民间说书故事,男子和女子相视而笑,连空气中都是爱情的甜味。
自己这都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民间小说看多了?可沧雪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看书。
难道是,相思病?
沧雪看着那对佳人才子,直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这种附庸风雅风花雪月的脑子。
那紫衣女子拉着白衣男子的手,似乎是舍不得他离开。白衣男子在她的额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温柔道:“乖,等我回来。”
女子的手不情不愿地从他的袖上滑落下来,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微笑着,道:“那你可不能食言哦,我和孩子,都在这儿等你回来。”
沧雪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女人怀孕了?看来应该是还没怀多久,不然的话应该可以看出来的。
男子用宽大的手掌抚了抚女子还没隆起的小腹,似是在安慰她和孩子,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就结束了?沧雪忽然对这个有些烂俗的梦有了兴趣,很想知道这男人后来有没有回来。
该不会,也像那些说书人说的一样,是个抛弃糟糠之妻,独留孤儿寡母的悲情故事吧?
沧雪还没有从平日里偶然听到的那些凄凄惨惨的负心故事里回过神来,忽然间,她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百花凋零,天地黯然失色,山风呼啸,天雷滚滚。那个方才还笑靥如花的紫衣女子拼命哭喊着,倒在地上。她的身后似乎有一群人要把她带走,她却挣扎着不肯离开。
“不!我不相信!”
沧雪翻着白眼,几乎都能顺理成章地接上一句“他不会抛弃我的”。
“他不会死的!”
沧雪蓦然睁大了双眼。
“他是战神!他不会死的!”
“我要去救他!放我去救他!”
那女子哭喊着,仿若疯癫,再也不似之前那般美好。在她的身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也被人拖着带走了,沧雪看不清,但可以肯定应该是一个孩子。
发生了什么?
沧雪看着这无厘头的梦,觉得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战神?是墨玉?她的丈夫?
她怎么不说自己是天后呢。
她已经没有兴趣了,只觉得这个梦疯疯癫癫的,正打算掐自己一把看看能不能醒过来。
外面江衍那家伙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她爹还不知道能不能制住那只乌骨鸡一样的血辉,晴薰那边还需要人保护……
她很忙,没功夫看这锅糊粥。
就在她要掐自己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又变了,那紫衣女子,哦不,她已经换成了一身漆黑衣服。
沧雪眸瞳一凌,这个女人和之前的气场又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哭泣无助的样子,而是如杀神般,眼中没有感情,暴虐的灵力肆意挥洒,她好像已经,疯了?
不对,这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强悍的力量?沧雪忽然间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不是疯了,八成是入魔了。
她的周围不断有哀嚎之声,而她却完全不理会那些求饶,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木木道:“杀戮证道,我罗睺今日,便要血洗六界,一统天下!”
罗睺?!她是罗睺?这疯女人在说什么?!
沧雪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名字了,这罗睺可是当年一手挑起“大猎杀”,险些将现在的天帝灭掉的恐怖魔神,那罗睺在神界传言中都是齐刷刷的“杀人如麻,冷血残忍,连个正脸都没有的怪物”。
这怎么就变成个女人了?
沧雪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她疯还是自己疯了。
正当那女子猖狂得不得了的时候,那个刚刚才宣布死亡的白衣男子居然拿着扇子又出现了。
这是……复活了?
那白衣男子的眼中全是心痛,看来即使这女人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还是放不下她:“阿月,你醒醒啊!”
那个叫“阿月”的女子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僵硬地转了转脖子,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波动,却又很快消散殆尽,狞笑道:“墨玉,当初可是我救的你,你现在,是打算对我出手吗?”
那男子的脸上满是挣扎,眼中的目光却是格外坚定,清澈一如当年。他眼中隐隐有泪光,叹息道:“阿月,你是不是很累了?”
阿月没有反应,手中灵力一凝,如牵线木偶般向着这个昔日恋人打出了毁天灭地的一击。
“那你睡会儿,好吗?乖。”那白衣男子猛然举起折扇,同样将全身的灵力都凝聚在了折扇上,向那黑色的身影对撞而去。
沧雪最后,听到了那男子吟了两句诗。
“夜静星河出,耿耿辰与参。佳人夐青天,尺素重于金。”
沧雪依稀觉得有一句好耳熟。
天空仿佛撕裂一般,在这两道一黑一白的光影相撞后,地动山摇,连沧雪都能感受到躲闪不及而被巨大的灵力迎面撞上的撕裂般的疼痛!
不对!我是在梦里吗?为什么我还会感觉到疼痛?!
沧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把扇骨,铁制的扇骨,将自己的胸口贯穿。
她一抬头,不可思议的目光正对上了墨玉满脸是血的脸。
白衣被染红,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泪。
终于落下。
沧雪猛然睁开了眼,一抬头,一下子和一个硬物撞了个正着。
“哎呦!”那硬物吃痛叫了一声,却是叶泠的声音,“姐你要醒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谁睡醒了还要跟人提前打一声招呼吗?沧雪揉了揉撞痛了的额头,觉得叶泠的脑子简直和刚才那个奇怪的梦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个奇怪的梦……沧雪不知怎么,只觉得好真实,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我……我为什么会梦到罗睺,墨玉这些人?
墨玉,罗睺都是和她祖父同一时代的人,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没有入轮回呢,哪里见过那些如雷贯耳的大神和大魔头?
叶泠也揉着脑袋,看见沧雪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紧张道:“姐,你不会撞傻了吧?你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怎么就……”
沧雪一把捂住叶泠那张胡扯的嘴,粗暴地打断了那个“傻”字。正巧这时,沧流进来了。
沧流一进来就看见沧雪捂着叶泠的嘴,叶泠整张小脸憋得通红,活像快熟的柿子。
“看来你恢复的很好,都已经能欺负人了。”沧流不动声色道,“倒是我多虑了。”
沧雪难得从她爹口里听到一句关心,虽然说得很不像样,但她还是勉强接受了:“我没事。爹,血辉……”
“血辉已经死了。”沧流言简意赅道,“赤狐族已经暂时被我安定下来。人间那边的事我让叶言过去帮忙了,你最近就先在青丘休息几天吧。”
沧流是好意,但他的好意到了沧雪这儿往往都不好使。果然,沧雪拜拜手,不在意地问出了那个要命的问题:“多谢爹。只是,我想去看看那个和我一起回来的人。”
沧流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叶泠见势不妙,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离开了。
沧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死了?”
沧流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道:“阿雪,你可知那人是谁?”
沧雪觉得这问得莫名其妙:“他叫江衍,是洛桑大理寺卿,之前是蜀山的一个弟子,有些道行,但不大顶用。”
沧流:“……”
就是你口中那个不大顶用的人,杀了血辉。
但沧流不打算跟她绕圈子了。
所以他直接道:“他已经被神界的人接走了。”
沧雪眨巴了两下眼,好像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不叫江衍。他是上任战神墨玉之子,也就是现任战神,墨衍。”
这句话沧雪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