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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夏、絮儿
闻人罄坐在桌前,咬着笔杆子,看着自己在宣纸上歪歪斜斜写下了两个名字。
思绪又回到那一晚,离开别情馆的一幕。
“织夏”清楚的记得,那个约莫四十到五十岁,穿着也算富贵的男子在看到自己时,那满是惊讶的一声叫,“不……不对,你……你是絮儿。”随后这人又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闻人罄以为他认错人了,当她侧过头,看着安静站在身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透着凉意的人时,她突然明白了,这人并没有认错,至少他与那流枫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
“你认错人了。”还记得商子兮主动牵起了自己的手,随后用那平静却让人觉得有些压抑的声音向那人述说着两人的关系:“这是我夫人。”
“夫人!”显然那男子对于这样的答案十分的诧异,似乎并不单纯的因为两人女子之间这样称呼,那人细想片刻,眼中却透出了某种恨意:“商子兮,原来你三年前就算计好了,”目光在两人身上几个来回:“你这么赶尽杀绝,是为了她?”
“因果罢了。”略带嘲讽的扔下这话,商子兮拉着自己离开,没有再看那人一眼,也没有给那人任何开口的机会。
放下笔,看了看手,当时,那把自己捏得生痛的力道是那么的清晰。
为了她?
闭上眼,按着额头。
流枫……你和商子兮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让她为了你,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谋划这一切。
三年呀……
三年前,闻人罄猛的睁开了眼,想起那人曾经对自己说的事,君然也是在三年前开始被商子兮算计的,这是巧合,还是有不为人知的关联?
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脑海里闪过君然的恨,还有那不知名的男人的话。
赶尽杀绝
心中一颤,在这暑日里竟也让她全身的寒意。
这人对自己的那些宠爱与关怀,会不会最终成为让自己绝望有温柔陷阱?
傻傻的坐着,墨汁滴落却浑然无知。
曾经一心只想着逃离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所害怕担心的一切,可能发生的必然条件是,她爱上商子兮并一心一意的留在她的身边。
“夫人?夫人……”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蕖儿打断了闻人罄的沉思。
闻人罄回过神,这才惊觉宣纸已被黑墨污了一大片,放下笔,隐去眼中那份不知所措的茫然,故作平静:“怎么了?”
“夫人,您忘啦,您说今儿要出门,车都准备好了呢。”与流枫亲近惯了,蕖儿无视与她同来的姐姐那一道道眼色。
细细打量了夫人,见她对于妹妹的举动,并不以为意,芙儿暗松一口气,她跟着主子这些年,府中的规矩有多大她可清楚的很,这夫人再大量,也是主子,那容得她们当下人的这般逾越的,认真的行了礼:“夫人可是有别的打算?”
摇了摇头,闻人罄放下笔,起身整了整衣服:“现在就去吧。”与其在这里干坐着胡思乱想,倒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
按着夫人的要求,马车夫将三人载至闹市边的小街。
下车,稳了稳身子,低下头,脚下踩着触感让她有一瞬间的不适,不同与前两次出门,昏暗的夜色总会让人忽略很多,在这夏日艳阳下,那些不经意的细微末节被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视线中。
脚轻轻的搓了搓,在那被夯得结实的泥地上留下一道痕迹。
有多久没有这样实实在在的与泥土接触了,愣愣的看着被她搓起的淡淡泥屑,那个处处水泥柏油的世界是真的离自己远去了。
“夫人?”候在一边的蕖儿眼中满是不解,她就不明白为何自家这位天仙似的夫人,总是做出一些古怪的举动,在泥地上划道,只怕只有七八岁的孩童才会做吧。
“嗯?”闻人罄回过神,微微勾了勾嘴角,掩饰淡淡的尴尬,转过身随意选了个方向:“走吧。”不理会身后两姐妹的古怪神色向前走去。
……
刚要开口,就被姐姐的刀眼打断,蕖儿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心里做了个鬼脸,等一会夫人发现走错路,绕了道了,看你怎么办。
全凭感觉的走在那并不宽阔的小街上,两边小楼林立,二层小楼,楼上为居,楼下为铺,守着店堂的店家或端坐铺中,或倚门而站,看到有驻足的客人,也会笑呵呵的请人进去一观,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和周庄同里相近,却又有些不同,兴许这里是原生态所以在闻人罄眼中同样都是一些生意人,却比曾经去过的那两处少了商业旅游的味道,更真些。
且行且看,走得不快,漫无目的的经过一家家小门面,却没有进去的**。
偶尔她的视线会在迎面而来的路人身上停留片刻,有时对方也会不经意的与自己对上目光,但一切的一切,随着擦肩而过的瞬间,被甩到脑后,无影无踪。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在某本小说看到的经典恶搞:前世与你500次的眉来眼去,才换得今生很流氓的撞一下肩膀,与原话相比,这句反而记得更深。
一时间忘记了出来的初衷,大脑再次偏离了思考的方向。
要500次才能换得擦身而过,一生相守又需要多少痛苦来换?
与叶珊的无果,是前世修行不够,还是为了来世相聚的一次磨练?
若是前者,她认了,若是后者……
想起被撞飞的那一刻
但愿来世不相逢
那真是自己想要的吗?还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激发出的绝望?
千百年的修行,说舍弃竟是那么的容易。
那她呢?
换了时空,没有了一切,在这异世相逢,又是为了什么?还是只是又一次的伤痛?
最终会有怎样结局。
微微一愣,怎么想着想着又绕到她身上了。
抿了抿唇,说不上什么滋味,心中空空落落,丝丝缕缕,脑子又乱了起来,这下连两边风景也无心去看,双腿自觉自动机械地向前行走着。
“夫人。”眼看着主子越走越偏,跟着乱走了好几条街的蕖儿终是忍不住,不理会姐姐的警告,“夫人,再往前走是死路。”
死路!听到这两字,闻人罄收住了脚,抬头看着越来越窄小的路。
为什么,走到最后,总是死路呢。
自嘲的一笑,回首,见蕖儿一头的汗,就连一旁素来淡定的芙儿脸上也泛起了红,三十年快节奏的生活,她早已练就了健步如飞,眼底划过一丝歉然,余光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茶棚:“去那里歇歇吧。”
“好呀。”蕖儿忙点头。
芙儿微微皱了皱眉,开口反对:“夫人,逸闲居就在不远,不如去那儿吧。”毕竟以夫人这样的身份,在这么粗陋的茶棚不太合适。
“不用,”闻人罄猜测那逸闲居,十有□是商家开的茶楼或饭馆,一来不想再多走,二来与其在那束手束脚,倒不如这里自在:“我累了,就在这里吧。”言罢,自顾着走了过去。
蕖儿偷着向姐姐做了个胜利的鬼脸,快步跟了上去。
走进茶棚,摊子不大,几根粗竹撑起一块厚实的油布,三四张小桌,几个小凳。
此时茶摊上人不多,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拿着一把破旧的蒲扇,就坐在一边晾着凉茶,早在之前,三人经过时,他就注意到了,倒不是因为她们的长相,反而是那带头的人吸着他的目光,若非那人身形穿着特征明显,就只说这走路样子,他还当这是一个男人呢。
等她们停下,转身又朝这边走,才看清了那带头之人的脸,暗暗叫了一声,不得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像是那画里走出来似的,再看那三个不凡的衣着,不由得联想了起来,难不成,眼前这位就是那大名鼎鼎徐州真正的衣食父母商大小姐?看这不同与寻常女子的气势,越想越觉得自己料的没错,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闻人罄走了进去,选了一个不太起眼的位子坐下,示意两人一同,虽是如此,还是引来了几道目光。
“来三杯凉茶。”蕖儿才入座,便自作主张的招呼。
“好咧。”忙端了三碗凉茶,送上小桌,一双眼睛却是忍不住在那美人脸上来回。
被人如此打量,当事人有些不自在,闻人罄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个拿去,不招呼,不要来打扰。”芙儿将一锭碎银放到了桌面上,语气却透着明显的意味。
“好,好”将那抵得上三天的钱收入怀中,对这出手阔绰的的人身份更加肯定,心里也有几分明白,这样的大人物可千万不能得罪了,重又坐回一边,专心的晾茶,脑子里想着今儿早些收了摊子,回头给家里老婆子说说,这天仙般高高在上的人,也在自家凉茶铺子喝过茶,看她还敢不敢看不起自己这小生意。
自顾喝了一口茶,身上的暑气散了些,蕖儿这才注意到身边坐着的两位并没有喝茶的意思:“夫人,您不热吗?”
闻人罄摇了摇头,她本就是一个不怕热的人,一直相信心静自然凉这句话,上海35-6度的天,她照样能不开空调,喝热茶,何况在这里,感觉三十度都不到,看了看那旧旧的茶碗,虽然对这茶味有些好奇,但长年的卫生习惯最终让她放弃了尝试。
小坐了一会,偶尔吹来的凉风,将人的浮躁彻底吹去,看着往来寥寥无几的路人,茶棚边不知名的大树上,传来阵阵蝉鸣,不远处趴在墙角荫凉处的黑土狗吐着舌头。
恍惚间,有一种错觉,这儿并不是什么异世,她也没有穿越,此地只不过是一处远离繁华喧闹的小镇。
曾经她想过到了年老时,就离开上海,拿着前半辈子赚的钱,找一处乡间山村,买一间小瓦房,最好是能带个小院,围上竹篱笆,院里种上一棵大树,再弄一张摇椅,养一条狗,每日清晨,她能带着狗在山路上走走,累了回到家中,躺在摇椅上在树萌下乘凉,回想回想过往,那个曾伤她至深的人会不会还记得她,或者也同自己一样,年青时的一切最终化为淡淡的笑,是释然,是自嘲,说不定有一日,想着想着就闭上了眼,睡过去。
残缺中最圆满的结局。
只是,等老了,那个高速发展的世界只怕是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小块静土了。
想想,这里虽然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高科技,但似乎更适合自己那略显苍老的心。
哐啷,撞击的声音传到耳中。
回过神,放眼瞧去,一个高大的汉子正仰着头,猛灌着凉茶,那声音正是铜钱扔入陶罐发出的。
摊主回过头,不安地看了看三位女客,见无恙这才定了心,忍不住对那来人嘟嚷:“你这人急啥,没有人和你抢,就不晓得斯文些。”
不理会摊主的话,那人连灌下了两碗,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热死人不偿命的鬼天气,真够呛的”也不坐到棚里,随手拉了一边一个凳坐到摊主这上,看样子,两人有着几分熟稔。
“哪天不是这样,热些倒也好。”与那些做工的相反,卖凉茶的总是盼着这天气能再热些。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蒲扇,不满地瞪了一眼,汉子大力的扇着风,嘴也没闲着:“你就想着赚钱,也不体谅体谅我的苦处,财迷。”
“难道你不想着钱?”摊主反问。
一时无法反驳,汉子报复般,又取了一杯灌下,待风将身上的汗吹去了些许,这才开了口:“对了,你听说了没?那皇帝老子,给公主赐了爵位,还赏了府坻呢,这女人也能够当官了。”
公主?是那人吧。
自从进了商府后,再也没听到过任何关于君然的消息闻人罄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真的假的?你可别拿那些瞎听来的假消息说事,”摊主显然不信,这爵爷爵爷说的可不就是爷们嘛,哪有女人来当的。
“当然是真的,皇榜都贴城门口了,不信你自己去瞧。”那汉子像是怕人不信,嗓门也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
“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这女人可要翻天罗。”汉子大大咧咧地继续扇。
“瞎说啥。”猛地想到了什么,摊主忙心虚的看了看那几个不动声色的女人。
封了爵,不同于不知情的人,闻人罄可是知道那女人的野心,看来她进展的很顺利,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又有商子兮的相助,想到这里,胸口一阵堵,人也烦躁了起来。
“姐姐,要百合吗?”软软怯怯的询问声响了起来。
闻人罄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偷着接近,已然站在身这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丫头,别吵着客人。”摊主见状急着欲赶。
“无妨。”女人的天性总是喜欢孩子的,许是早就认命此生无子,闻人罄对孩子总有着格外的宽容和爱护。
“姐姐,要吗?”想来是被摊主的喝斥声吓到了,小女孩缩着脖子,退了小半步,仍旧不死心的小声问道。
闻人罄看着小篮中摆放的,还带着泥士的新鲜百合。
“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