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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出于本能的考量,或许是出于回忆的美好印象。
——对于每一个深受父母宠爱的孩子而言,自家父母便是世间最般配的夫妻。
这种印刻在脑海中的回忆,往往是一生难以企及的财富,不止会让人相信爱情,更会让人对生命有许多美好期待。
于陈语生而言,便是如此。
他自小便很自信,自己是个好人。
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当代帝鸿圣皇,而是因为一些更加珍贵的原因。
比如他的父亲与母亲都是好人,而且很爱他,并且教会了他明理知意,也养成了不畏邪佞的性子,那么他没道理不成为好人。
成为一个热爱世界,热爱生命的好人,是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作为反馈,在陈语生的认知里,世间不可能有比父亲与母亲更加般配恩爱的夫妻,即便是他与未来的妻子,也很难及的上。
这是一种近乎与信仰的概念。
于是才有了那句话。
虽然是闲聊,却是真的不能在真的话。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幽渊回答了同样的话。
他稍稍回过头,幽渊的眸子中是极为宽广的宁静,像是初秋的井,却又莫名的亮。
这是幽渊很罕见的情绪。
换而言之,这同样是她内心中的坚定信念。
陈语生瞬间理解了,原来对方对此有着同样的情绪与坚持,于是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随之,风雪声掩盖了刚才那个话题,两人也默契的没有再提起。
毕竟不可能像小孩子吵架?
我父母天下间最恩爱!
我爹娘才是模范夫妻!
想一想那个画面,便让两人略有些忍俊不禁。
除非他们自己能够组成更加恩爱的家庭,将两人的信仰同时推翻,否则这其实不是一个可以调和的问题。
何况,这真的不重要。
就像是尘世间总有一些好事者,会去比较天下三君,究竟哪个人功绩更大些,哪个人更好些?
除了作为人们无聊的谈资,根本毫无意义。
唯一有意义的,大抵也只有一个……幸好他们三人都是好人,这就足够了。
……
……
风雪很大,足以淹没一个人的身影,但他们是两个人,所以没有被淹没。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
之所以没有被淹没在风雪里,自然是因为恢复些力气的陈语生,正用自身的灵焰抵御着风雪,隔绝了大半的严寒与劲风。
除了那些无关痛痒的微风与雪花,便再也没有其它落在两人身上。
这般,只要灵焰不熄,自然不可能被淹没。
“那位晴夫人是怎样的人?传记里很少会提到她。”
陈语生虽然岔开了话题,但还是有些好奇。
那位玄心鬼宗宗主,幽玄天的结发妻子唤作晴歌,正是幽渊的生母。
作为北疆六大魔宗中,实力属于上乘的玄心鬼宗的主母,按理那位晴歌夫人理所应当,该是一位在北疆颇有名望的人物。
何况她是渊大姑娘的生母,理所应当在浮生大陆的历史上,被浓墨重彩的传下一笔。
可离谱的是,莫说浮生大陆,即便是北疆域内,亦或者玄心鬼宗的镇守疆域内,都甚少能够听到关于晴歌夫人的故事。
仅有的比较著名的消息之一,大抵就是那位晴歌夫人是一位凡人。
当然,这与些年前浮生大陆传的沸沸扬扬的‘帝鸿圣皇娶了一位凡人妻子’的消息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那时谁也没有见过,帝鸿圣皇的凡人妻子是谁,颇有种神诡的阴谋味道,但那位幽宗主与晴夫人却被证实过许多次。
彼岸红尘的音夫人为两人证过婚,千里画舫的容夫人曾为两人送过贺礼……
世间几乎没谁忍心骗音夫人,也没谁能骗过容夫人,那么那位嫁于幽宗主的晴歌夫人,自然真的是凡人。
一位盖世传奇的大修,可以跨越诸多障碍,迎娶一位凡人之女,确实是一件挺传奇的情缘。
所以陈语生很好奇,那位颇有些神奇,却几乎不存于传记的晴夫人,是何等人物。
或许这份好奇,也是出于她是幽渊的母亲。
……
……
风雪透过灵焰,便失去了寒冷与凛冽。
轻抚在幽渊的面颊,竟有了两分春风的味道与温柔。
幽渊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遭逢了前所有为的劫难,竟然连感知都出了些问题。
听着陈语生的好奇,她似有些怀念与宽慰,伏在陈语生背上的姿态倒是松懈了许多。
“就像是天下间绝大多数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很好,好到从来不会考虑自己。”
没什么特殊的,仅此而已。
但对那个孩子而言,却是一生的幸运。
这是幽渊前半生身陷绝望之际,少有的信念与光,是支撑她与天夺命,活下来的必要信念之一。
所以哪怕母亲只是凡人,并未对世间做出过什么大功绩,但依旧是对她而言最了不起的人。
幽渊言语间,是罕见的暖意。
陈语生稳稳的背着她,听着耳边不远的声音,竟蕴着难得的温度,方才真切的感知到一件事情。
她未来必将是震慑浮生五域的渊大姑娘,但曾经也是一个唤作幽渊的小姑娘。
有着小姑娘的情绪,比如缅怀与失落,比如难过与遗憾……
原来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揭开,只能在心里默默回忆的思念,那些思念很痛,却是未来路上前行的力量。
……
……
风雪中,留下一道道脚印,转瞬又埋在了风雪里。
天色有些昏暗,但不断被风磨平的雪面,却折射着比夜空更亮的光,映在两人锦绣却褶皱的衣裳上,透着一种绝境中的平静。
陈语生有些感慨,幽渊拥有很多人拥有过的遗憾的思念,这是独属于生死的沉重。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认识过的许多人,比如师兄布足道,比如那位明三姑娘,比如烟芋芋,比如师妹菊小小,又比如那个唤作紫雨的小姑娘……
世人皆如此,就连他的父亲与母亲,亦如此。
陈语生微垂着眼眸,神情敛去后是难得的肃穆,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曾经他因为自己的幸运而惶恐,因为他未免太幸福,与世间众人格格不入,但这份惶恐,何尝不是一份恐惧。
对失去现有的恐惧。
陈语生碎叨与思索中,幽渊的回应忽然止住,随之一只手指向了前方。
“快些跑,至少离雪村远些。”
冬山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