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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的侧影,他的鼻子英挺,眼睛深邃而明亮,长睫毛因为回忆,微微的颤抖着。皮肤上有一层光亮,在隐隐的流动。头发一丝不乱的在头顶盘成道髻,用紫色蓝宝石发簪固定。色泽光润的紫貂皮大衣披在他修长的身上,风度翩翩,雍容华贵。
这样一个人,是饿着肚子长大的。我的鼻子有点酸,眼底潮潮的。他发觉我盯着他看,也回头看着我,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我拍拍他的脸,笑道:“你本来就是朵花,太阳花。”
越往南走,运河上的船只越多,尽管有前船开路,速度还是慢了许多,但周斯年的兴致却是因此高了许多,江南的繁华让他更加坚定了信心,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的正确。
因为在路上的耽搁,我们的船只到达江南码头的时候,比预计的行程晚了半天。此时,天刚刚蒙蒙亮,轻烟样的晨雾还笼罩在运河的江面上,远远望去,穿梭似的行驶着的船,显得很模糊,只有一点一点的黑影子在移动。
早早的,一干官员着装整齐的在码头上等候,阿沾接到任命,即刻就从岭南道启程,赶在周斯年到达江南的早两天就上任了,现在正站在一干欢迎的官员里面,高大俊朗的身影显得他卓尔不群。
周斯年着深紫色官服,以国公的身份领江南总督,是以包括上任总督文聘在内的一干官员,全部按礼制行跪拜礼。文聘跪拜完毕,当场捧出印授奉上,周斯年没有伸手,而是示意紧跟在他后面的周桐接过。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和江南的官员寒暄,甚至没有让他们起来,而是目不斜视的通过欢迎的人群,坐上了带有国公徽号的马车。马车的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深紫色的绉纱遮挡。四周侍卫环绕,马蹄急踏,向国公府急奔而去。
我笑道:“国公好威风啊,只是这些都是同僚,何必这样端架子呢?这也不是你一向的做派呀!”
周斯年笑道:“我就是要端架子给这帮势利眼睛看。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江南王。”
江南道,富庶之地。
这两年朝廷虽然连年征战,战事却从来没有波及江南。这里西南与岭南道接壤,属于我朝管辖。东边是吴越之地,吴王偏安一隅,只求自保。是以江南百姓,在战乱里能休养生息。
太阳城正位于江南道与岭南道的夹缝间,当年是一片三不管的蛮荒之地,才堕落成流放犯人的小岛。现在,太阳城成了周斯年的封地,就一直顺其自然的处于一种自治状态,岛上不交税,不纳钱粮,不服劳役……总之除了被纳入我朝版图,其他的任何作为我朝治下臣民该做的事,太阳城都不做。所有人,包括皇上,都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自动把太阳城继续化外掉。
我悄悄打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阳光一点点洒落在红砖青瓦的房屋,河面上开始有了勤快的妇人去洗刷。街面慢慢的苏醒了,商人们开始卸下门板,卖早点的铺子里坐满了人。车队经过,把铺子里的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人们端着碗,把我们当小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就着手,吃下碗里的粥汤。
上一任的江南总督文聘,是武修能的同乡,自从三年前他上任以后,就开始了和太阳城与致远山庄这江南两大江湖势力,就谁是江南的真正主人,开始了拉锯战。
由于官员三年一换届与异地为官,官员与地方的联系是很松散的。征税,派差,地方安保,这些牵涉到官员政绩的关键,都是上头的官员发下条文,具体的执行还是需要那些里长保正这样的小吏完成。
官虽然是流水,吏却是铁打的。这些小吏,都是太阳城的人,是当地地头蛇,针扎不进,水泼不进。那些通过崇文书院与青蝉武院入仕的年轻人,周斯年出于控制江南的考虑,也大多数被安排在江南各个要害的职位上。
太阳城还控制着江南的手工业和陆上与海上贸易。江南地少人多,手工业和商业是江南的主要收入来源。太阳城十几年来严守不与官府发生直接冲突的戒律,生意上也一向是纳税大户,又经常拿出钱来做善事,是以官府的白道与太阳城的灰道,一直相处融洽,相安无事。
可文聘不甘心政府被太阳城掣肘,他撤换江南所有与太阳城有关系的官吏,查封太阳城在江南的生意……后果就是,在他的治下,逃税的人越来越多,驿路,码头也屡屡发生问题,治安问题更是头痛……
文聘认为这些都是太阳城与致远山庄在操控,不知死活的想剿灭太湖盗患和太阳城的匪患,也就是太阳城庞大的护商队。江南将军无可奈何的指着自己手里的兵,对他说:“大人看这些兵够对付谁?如果大人能向朝廷调来军队钱粮,卑职责无旁贷……”
李朝宗那时正忙着对付西北的契丹及那些闹独立的军阀,钱粮物资都是由周斯年负责协调调运,岳霖沾更是直接去了西北战场。文聘却在这个时候,弹劾周斯年和岳霖沾,说他们纵奴行凶,豢养武士,架空官府,意图不轨,是江南最大的地方恶势力豪强。请朝廷能调拨军队,消灭这两股悍匪,永绝后患。
李朝宗对文聘是痛心疾首,武修能治江南,虽然无功,却没有捅出什么篓子,换了更加强势的文聘,却把已经理顺的江南又搞乱了。这么富庶的江南,不仅不能拿出钱粮支援中央,竟然还向他伸手要钱要粮要人,去“辑盗灭匪”……李朝宗批驳:盗从何来?匪又是谁?
接着就有唯恐天下不乱者调侃:盗在西北剿灭契丹,匪在京城调运物资。更有人直接质问文聘,是不是暗中帮助契丹?文聘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咽。
三年后,他终因惨淡的业绩,灰溜溜的交出了江南总督印授,回关中老家养老。因他至清,连身边这些官僚们,都恨不得他快点离开江南,以免带累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