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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任的态度。
并非是有着特别针对性的恶意,只不过听说他便是许宣,知道他曾以医者的身份替人剖腹治过病,因此便有些警惕。
在感受到对方的态度之后,许宣并没有觉得多意外。因为这种事情原本就不难理解,他所谓的“手术”或者“开刀”之前已经引起了很大范围的争论,甚至议论在某个顶峰的时候,还有着一边倒的负面评价。于性命有关碍的事情,对方采取谨慎的态度,也属人之常情。
“老人家如何称呼?”这个时候,依旧笑着问了一句。
“老夫徐寿州。”那边老人也是识得大体的,最初的警惕过去,知道许宣并非坏人,因此也就客气而简单地说了一句。
随后就转身引着白素贞进到院子里。不时还回头看许宣两眼。欲言又止几番之后,才终于将憋在心头的话说出来。
“老夫知道此事棘手……白大夫费心了。……若是事不可为,还可以去请刘大夫前来瞧一瞧。刘大夫你是知道的,对于皮肤方面的疾病颇有些心得。”
“可不是皮肤病。”白素贞摇了摇头,强调着说道:“是天花……”
“不是么……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没有到那一步吧?”
离许宣几丈远的地方,徐寿州的声音传过来,虽然声音不响,但是内里的情绪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对于许宣的出现,他心中有些疑虑,于是小声地拿话点了点。
“哪一步?”白素贞还不曾反应过来。
许宣在后方听见了,倒是有些失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随后落在四下的院子里。院子的格局并不大,但也不算小,随意地栽种一些装点用花木,都在春天的时候一齐绽开了,习习晚风,带着花香铺入人的鼻中。
能够看出家境的殷实,徐家众人也见到几个。或许是因为出了天花的事情,路过的时候见到,众人脸上都带着几许担忧的神色。
徐寿州将二人领入厅堂,随后吩咐下人端茶倒水。白素贞摆手示意不用麻烦,毕竟眼下最需要做什么也是一目了然的。
“徐老爷,今日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番情况,为随后的治疗做准备……当然,要真的治好天花,难度是很大的,要看运气。不过能够很大程度上保证不死人。”既然知道了徐寿州的态度,许宣直接便将话说了出来:“眼下更应该做的是防治工作。若是这天花传染出去……事情就严重了。”
“此事干系重大,老夫也知道。”徐寿州点点头,苍老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忧虑:“不过,许公子要怎么做?”
附近天花突然传开,他们家患病的人数算是做最多的。包括他的两个儿媳、一个孙子以及下人在内,一共四人。至于或许已经染了病,但还不曾发作的还有一些。白素贞带着许宣前来,徐寿州第一时间就认定了他应该是要将那些“手术”的法子用在自家人身上。
“这个还需要看过才知道……”许宣沉吟了片刻,口中说道:“听说徐家提供了专门的屋子,眼下那些患病之人都在里面?”
“嗯,白大夫的主意……说是能减少传染的风险。”
微微地叹了口气,老人出去片刻,随后又回来。身后跟着下人,手中端着一只木制的托盘,用红布盖起来。
“许公子……”徐寿州望着许宣,脸上先是露出几分尴尬的表情,随后深深吸了口气,才说出这番话:“此次家里的事情已经很闹心了,乱得很。二位一路进来,应该也能够觉察到。”
许宣先前过来,听到几阵哭声,自然是有过一些猜测的。对于小康之家,同一时间这么多人患了天花,打击不可谓不大。
不过……
白素贞的目光落在红布之上。
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当她还在因为对方的一些举动而疑惑的时候,许宣已经在一便点头笑了起来。
红色的绸布掩盖的东西,自然是用来打发他的。这般想着,心头其实有些无奈,自己是救人,并非打家劫舍。
某种荒谬的感觉的感觉之中,他伸手接过来。在灯火之下将红色的绸布揭去,随后脸上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几封明晃晃的银子。
“啧,一百两……”他砸了砸嘴,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徐老爷……”白素贞皱了皱眉头。
徐寿州看着而言,稍稍沉默了片刻,才解释道:“虽说眼下的局面不太好……但老夫依旧没有打算让他们犯险。之前听说过许公子的事情,当然,老夫没有丝毫怀疑许公子医术的意思。只是……”说道这里他看了看许宣。
沉默将剩下的内容表达出来了。
白素贞闻言,正要开口解释几句,许宣冲她摇了摇头:“走吧。”说完之后,率先走出去,并没去在意那些的银子。
“并非是先前琴嫂那般的手术……很简单、很安全……”身后的地方,白素贞依旧试图将一些事情解释清楚:“只需要在肩膀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罢,种上牛痘……”
声音说到这里被打断了。
“牛痘?”
“嗯……”
“……”沉默了片刻,徐寿州看了白素贞一眼,声音变得有些冷了:“白大夫,你的好意,老夫心领。时辰不早了,请回吧。明日老夫会请刘大夫过来在诊断一番。”
已经算是直接赶人了。
白素贞同许宣对视一眼,随后点点头:“既然如此,妾身想再见一见那些染了天花的人,确定一下情况……不知道可否?”
徐寿州微微愣了愣,随后望着白素贞惊疑不定地说道:“若是你也感染了,那可如何是好?”
许宣闻言笑道:“所以说要种痘么……我二人眼下都是百毒不侵的。”
那边徐寿州皱了皱眉头,迟疑地说道:“我徐家的几人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其中有些人闹得厉害。若是贸然开门进去,怕是拦不住……毕竟被限制了人生自由,即便是在眼下的情况之下,大都不会乐意。”
“今日送饭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一些摩擦……眼下过去,情况或许会很不妙。”徐寿州望着许宣摇头说道:“人命关天,眼下老夫无法抽出人手帮你们……”
许宣闻言,稍稍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那么,在下可否向徐老爷借一样东西?”
徐寿州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在白素贞的恳求之下勉强同意了。
……
在徐家一个偏僻的厢房里,许宣见到了一众天花患者。彼时,徐家的下人将二人偏房的院落之前,就急急地离开了,似乎一刻都不愿多呆。甚至在这个过程中,看许宣的目光也是古古怪怪的。
偏房里还亮着灯火,门口是一些狼藉的杯盘,残羹冷炙。人虽然关在里面,但是还是必要的饮食起居还是要保证的。因此就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每日安排人过来送些吃食。即便这样的工作,其实很多人也都不愿意。大抵而言都是一次送上几顿的伙食,能减少必要的接触最好不过了。
门上了锁,先前从下人处取了钥匙过来,这个时候许宣上前才将门打开,里面的人似乎听到动静一齐涌到门口的地方。
“放我等出去!”
“又不是罪人,因何囚禁?”
“速速让开。”
约莫七八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几个男子已经做好了朝外突撞的准备。除了徐家的四个人之外,其余的一些人都来自附近人家,被关在屋子里,原本就是已经极为不耐烦了。白日里同徐家送饭的下人们起了一阵冲突,但那个时候还能够保持必要的克制。到得此时此刻,耐心之类的已然耗尽,抓住机会,就要朝外冲。
“回去、回去……”许宣伸手将人拦住:“你们这样子出去,会害了更多的人。”
感染了天花的人,虽说只是早期,但是有些症状依旧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了。甚至身体弱一点的,并发症也已经起来,这个时候正在低烧,一旁有人拿了浸了冷水的湿巾敷在额头上。天花的症状都是直接反应皮肤上,整个身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得实在揪心。但是这仅仅是表面,天花引起的并发症,才是更另许宣担忧的。
“哪里来的书生?”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挡在门口的地方。大概是卖力气活的汉子,身形颇为魁梧。个头比之许宣还要高上不少,不过这个时候,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满是瘆人的痘疱。
“你们快进去。”许宣的身后,白素贞皱了皱眉头,声音淡淡地说道。
那汉子见到白素贞,脸上狰狞的神色稍稍缓了缓,随后说道:“白大夫,你来了……我等被囚禁在此处,也不是个事。家中还有活要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等你们病好了吧。”白素贞说着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了厢房之中。
灯火中,许宣里边几人看了一阵,过得片刻才将目光偏到一边。
有男有女,但是这个时候都已经有些不成人形了。
见到外人,一个少女模样的女子惊呼着掩住脸面,身子急急的朝里面退过去。衣裙包裹在女子的修长的身段之上,原本大概也正是美好的年纪。
倒是有些可惜了……
白素贞脸上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随后在灯火之下,走到屋内的床榻之前。一个约莫十岁的孩童,天花带来的低烧让他病怏怏的躺在那里。一个女子正在一旁抹着眼泪,白素贞过去之后,她勉强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离开。
白素贞在床前坐下来,素手小心地在孩子的额头上贴了贴。
“什么时候开始烧热的?”
“约莫一个时辰之前吧?”孩子的娘在一旁回答了一句,随后声音急急地问道:“何时才能出去?”
“还要待上一阵子,不过你们放心,妾身一定会尽力的。这个不只是你们自己的是情,也是妾身的事情。”
算是比较贴心的话了,那边妇人点了点头,伸手又在脸颊上抹了抹。
这个时候,白素贞姣好的面容,其实有些刺激人……
便在此时,屋内响起阴阳怪气的声音:“还得多谢白大夫呢……”
说话的是另一个中年妇人,白素贞闻言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那边“哼”了一声才接着说道:“我等关在这里,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老爷相信你的鬼话,说是什么疾病会传染……我们哪里会这般?找刘大夫看过,也不过一剂药的事情。”她说道这里,有些肥胖的身子朝白素贞靠了靠:“所以说,庸医误人。”
话说的极为难听,但是白素贞静静的听完之后,冲她展颜笑了笑:“这门的是月凤嫂子吧?你误会妾身了……”
“误会?哼……你说得到轻巧。”叫月凤的女人伸手插在腰上,目光狰狞地说道:“老娘便要出去了,你奈我何?”
她说着,身子朝门口走过来,同白素贞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肩膀狠狠地在白素贞的肩头撞了撞。身形趔趄,连忙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稳住了。
原本就受了伤的脚踝,这个时候传来一阵明显的抽痛。不过白素贞的脸上依旧很平静。
妇人走到门口的地方,书生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似笑非笑的样子。
“你看什么看?给老娘让开……”
许宣闻言,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头:“其实真不想看你第二眼……”
“你说什么?”类似奚落的话语,让那边叫月凤的妇人登时怒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说多少遍都一样啊……”许宣说着伸手在袖中摸索一番,随后递到妇人身前:“呐,这是镜子,先前从徐老爷那里借来的,你自己看看……”
妇人狠狠的接过镜子,低头看一眼……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自小院里传出来,几只夜鸟被惊得飞了起来。
厢房之内的灯火之中,妇人伸手捂着脸面,口中不断的哀嚎。铜镜被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许宣弯腰将镜子捡起来,拿在手里吹去灰尘:“好吧,原来你也是有密集恐惧症的。”声音说到这里,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这里面的人,你是最严重的……其余几人还只是丘疹,在你这里已经开始转化为水疱及脓疱……啧啧,你莫不是以为你和他们都一样?”
“你、你胡说……皮肤病疾而已,哪里有那么严重……你速速放老娘出去,待刘大夫开了药,药到病除。”
“药到病除你个头……”许宣看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天花的感染,根本无药可治。这种病毒抵抗力较强,能对抗干燥和低温,在痂皮、尘土和被服上,可生存数月至一年半之久。你现在的状况,能够不死就不错了……而且即便痊愈后……”他说着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会有满脸麻子哦。”
妇人闻言,愣了愣,双手渐渐放了下来……不过下一刻,声音陡然变得凄厉:“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她说着转身朝身后的地方喊道:“你们怎得还愣着?赶紧出去……死人啊!”
她说着身子朝外面冲过去:“你这贼书生,老娘回头再同你算账。”
几个汉子闻言,朝屋外冲过去……
“不能出去。”那边白素贞急急的说道,伸手拉住一个中年男子的衣物,男子正朝前跑着,白素贞原本脚踝就受了伤,剧烈的牵扯之下,身子朝前趔趄过去,摔倒在地上。
许宣收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中的镜子下意识地朝身边的女子脸上狠狠地拍过去。随后
“打他、打他……”
“文弱书生。”
“滚快。”
“嘭、嘭、嘭……”
屋内传来几声剧烈的碰撞,人的身体摔倒在地面之上,随后是痛苦的呻吟。
随后安静下来了。
白素贞扶着桌角慢慢站起来,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那边的书生。
门口的地方,几个汉子摔在地面上,有些痛苦地呻吟着。月光斜斜的照耀进来,许宣望着自己的双手,面色微微有些愕然……
“这个,你我做的?”良久之后,他才望着白素贞,疑惑地问了一句。
那边女子呆呆地点点头。
……
大门在身后关起来,白素贞朝身后看了一眼,随后才缓缓地走下石阶。先前崴了脚踝,这个时候小心翼翼的,还有些痛。
这边是临水的巷子,空气带着水汽的缘故,有些湿润。月色正从西边的天空将高墙在地面上打落一片影子。而真正的月光落在地面上,只不过尺许宽的一道长条。
黑暗包围着许宣,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汉文很生气吧?”女子的身影恰好站在银白的月色之下,朝黑暗中问了一句。
“没有啊。”声音没有半点犹豫。
白素贞在月光下仔细地看着许宣,无法确定他眼下的真实情绪。
直到他“呵”地又笑了一声,声音也确实没有想象的那般沉重,才稍稍放下心。
“趁着还有时间,到其余几家去看看吧,不过……估计情况没有什么不同。”许宣说着,弯腰将人力拉车的车把子稍稍压低。“下一家是刘家,隔得不远,从前头朝右拐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