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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皇家日子8
太子东宫里的事情,皇室一家和朝中向太子靠拢的大臣们都十分难过。
太子要去寺院里住一阵子,季衡看他这般悲痛,不能不答应。
这一晚,季衡没有回蘅兰宫去,皇帝自己回去了。
季衡和皇帝都一夜没有睡。只是所思所虑并不相同。
太子为了陪伴珍儿,这几天基本上没有休息,这下季衡在身边,他瞬间放松下来,几乎就晕了过去。
季衡让人将太子背回了他所居的正院里去,管氏所住的雨竹居则准备着为小郡主办一个小的丧事。
孩子还没有满周岁,按照惯例,是不能给办丧事的,简单埋了就好,不过珍儿作为太子的长女,一直以来又得帝后和太子的喜爱重视,自然不能草草了事,季衡说还是办个简单的丧事比较好。
季衡坐在太子的床边,伸手轻柔地抚摸他的面颊,杨麒儿最近瘦得要皮包骨头了,酷似皇帝的面庞,脸上是深深的痛苦和憔悴。
他这是第一次体会生命的逝去,便在短短时间里失去了一个妾室和两个孩子,季衡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豫王府和杨笙儿便也前来探望太子了,而对杨珍儿的死,他们都表示难过,但也只能让太子府上节哀。
杨珍儿葬进了后妃陵里,这是皇帝的特赐,她下葬后,太子便去了镇国寺里。
季衡送他前去的,杨歆儿也来送了,不过只是到半途,季衡便让他回了。
季衡本想陪杨麒儿几天,不过杨麒儿没有要,他让季衡先回去了。
从镇国寺回到蘅兰宫,季衡也十分疲累,最主要是心累。
太子到了镇国寺,便又病了,不过他不让人回京将此事告诉帝后,只是让召了大夫看病,一边吃药,一边念佛修行。
大约是天气变化大,季衡又心力交瘁,几天后,他也病倒了。
季衡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过好在有太医一直给保着,故而小病虽然有,却没有什么大病。
这一次病倒,便要比以前来得凶猛,卧病在床,几乎无法起来。
皇帝因此很难过很着急。
对于他来说,世上没有什么比季衡对他更重要了,季衡出了什么事,他便会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
皇帝像一只圈有领地的雄兽,这个领地上,除了他,就只有他的伴侣拥有永久居住权,孩子们小的时候,他也教养他们,把他们养成和自己一样的王者,但是,他们长大了,他就会把他们赶走,甚至,他们从一个方面来讲从此其实是他的竞争者。
当然,他们也是继承者。
皇帝骨子里的血腥气和占有欲,让他实在不能在孩子成家立业之后还作为一个十分慈爱满心思孩子的父亲,孩子立了府,那么他们就要自己承受一切了。
皇帝是这般想的,但是季衡却在孩子的事情上优柔寡断,甚至因此生了大病。
皇帝其实早就发现了杨麒儿的心性过分单纯,又对季衡很有依赖思想,还有些感情纤细善感,但他以前一直以为那是杨麒儿太小了,慢慢地就会变好,而且虽然他如此,但做事还是很勤奋很有耐心的,又愿意听别人的建议,看人也很有一套,能够任用人才,他以为这样杨麒儿作为一个守成之君也就够了。
但这次的事情出现,皇帝便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态度。
他甚至在得知杨麒儿要去寺院里修行一阵后,想到了当年杨麒儿才一岁多的时候,那个治好他中的毒的老和尚的话,说杨麒儿天生不是皇帝命,背负不起皇帝的命格,而且要到东边来养,才能够保证健康,但是在东边来养,却是因为要为真正的帝王让位。
当时杨麒儿已经是太子,老和尚这一席话实在是大逆不道,而且容易动摇臣子之心,对杨麒儿更是十分不好。
皇帝和季衡都知道这一席话要是传出去了,会出多大的事情,所以两人都没有再想此事,选择性地将老和尚的话遗忘了。
此时皇帝想起来,便发现了老和尚这话的正确性,不由对杨麒儿是否能堪当大任有了怀疑。
他其实还是很在乎和爱护杨麒儿的,只是,作为帝王的思量,也让他对杨麒儿有些失望。
季衡的病在六月才好,病好后他也派人前去询问了杨麒儿的状况,得到的答案是太子跑到后山上的苦修院里去修行去了。
季衡看杨麒儿不折腾够是不会罢休,加上杨笙儿的婚期是在八月,为了他的大婚之事,宫里也忙碌起来,季衡便也只是派了人给杨麒儿送东西去,并且去看望他的情况,便没有更多心力亲自去山上探望杨麒儿了。
因为季衡生病,杨笙儿也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季衡身边照顾他的病情,甚至说季衡病不快点好,他便不成婚了。
季衡听他说些傻话,除了好笑,也很感动。
因为皇帝也一心放在季衡的身体上,对于政务不免就有所疏忽,也是他心中有了别的心思,故而召了豫王到跟前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虽然豫王以前从来没有过处理政务的经验,但是翻看了一番皇帝以前的处置事情的法子,之后处理起政务来,甚至能够琢磨出皇帝意思八/九不离十,而且在有些事情上,他还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自然,他还年轻,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特别是在人事上,思考会有所欠缺。
但是人事上的事是需要更多经验和时间与大臣接触和琢磨的,从别的方面来看,皇帝觉得杨歆儿真是比杨麒儿适合做皇帝太多了。
虽然皇帝起了这份心思,不过他却没有任何表示,对杨歆儿说的也是让他先帮杨麒儿的忙管一管这些事情,等杨麒儿回来再还回杨麒儿手里,在季衡跟前,他则是什么都没说,季衡甚至不知道杨歆儿在帮着处理政务,不然以季衡的聪明心思,季衡瞬间就能明白皇帝的想法,而皇帝并不想让季衡知道。
杨歆儿也是时常来给季衡探病的,甚至让王妃侯氏抱了儿子来逗季衡高兴,杨歆儿府上多了一个妾室,且此人已经怀了身孕,他这边府上的好景更是衬得太子东宫的凄惨,他便也不好多说自己府上的事情。
虽然皇帝并没有在明面上表示要换上杨歆儿的意思,但朝中大臣却有不少很服气豫王,有心想要他代替现在的太子。
杨歆儿从来都是避开这些事,虽如此,但没有不漏风的墙,赵云铣又上镇国寺后山的静安寺看太子的时候,便想着要劝太子回朝了。
镇国寺后山不高,但是也绝对不矮。
赵云铣带着侍卫爬得不慢,也爬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静安寺。
因赵云铣出发早,故而到的时候还没有到午时,他抬头向上望,只见太阳地里,杨麒儿穿着修行的僧袍,正拿着扫帚在扫台阶。
杨麒儿束着头发,身材修长,稍稍要比刚来寺院的时候长得好了一点,他刚到镇国寺时,瘦得几乎能被风吹倒了。
而且他神色平和,眼神沉静,脸上有种大悲大苦过后的平静和怜悯。
在大太阳底下扫地,他也没出一点汗。
赵云铣走了上去,躬身行礼道,“殿下!”
杨麒儿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做了一个佛礼,说道,“你来了,请里边坐。”
赵云铣站在他的旁边,道,“殿下怎么扫起台阶来了。”
杨麒儿说道,“扫地亦如扫心,总要打扫,才能干净。”
静安寺在后山翻过两座小山后的山腰上,这里终年少人来,或者是樵夫,或者是专门前来赏景的闲人,才会来此。
镇国寺作为皇家寺院,这静安寺在这里,以前便是作为皇家惩罚皇子前来静一静心思的,故而这里修建得简陋。
杨麒儿在这里,跟着他来的桂青桂红两个奴才,还有两名侍卫,便也只能在这里来清心寡欲了。
赵云铣跟着杨麒儿用了一顿简单的斋饭,菜只有野菜和一点腌菜,米饭也是参杂了杂粮的米饭,赵云铣看着跪坐餐盘前平静用餐的杨麒儿,心里十分难过,心想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
饭后杨麒儿才招待赵云铣和自己一起进了他的禅房,询问他找来是有何事,若是无事,便让他回去了。
赵云铣让侍卫守在了禅院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这才在杨麒儿旁边坐下,说道,“殿下,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必须得回去。”
杨麒儿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云铣说道,“前阵子,皇后殿下病了……”
杨麒儿怔了一下,皱起眉来,“阿父病了?为何你之前没说。”
赵云铣看他要激动起来,赶紧说道,“皇后殿下的病已经好了。”
杨麒儿愧疚地垂下了头,示意赵云铣继续说,赵云铣便道,“皇后殿下病了,皇上一心挂念皇后殿下的身体,无力处理太多政务,便召了豫王从京中到了蘅兰宫,让豫王处理日常政务,虽然皇上是说让他帮助殿下您暂时处理,但是,依然有几个大臣暗地里向豫王靠拢,那意思,是想让豫王代替殿下您啊。殿下,您现在怎么能够还在寺院里修行参禅呢。”
杨麒儿手里的佛珠被他握紧了,但是一会儿之后,他就握着佛珠开始默念佛语,赵云铣以为杨麒儿是要和自己回去了,没想到杨麒儿却抬起头来对他说道,“泽曜,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是我的好友,你为我做事,我却要让你失望了。”
赵云铣道,“殿下,您不准备回京吗?”
杨麒儿道,“你同我一起长大,其实,你也看得出,我并无心做太子,也不想以后坐在帝位上。我不过是必须得那般做,不然就要让父皇和阿父失望难过。现下父皇和阿父还在,我尚能够因为他们的督促而做事,要是他们走了,我实在不知自己能否接下这份重担。泽曜,我不想要在父皇和阿父治下的盛世江山衰落于我的手中。其实到这静安寺来修行的时候,我便想好了,希望父皇能够将太子之位给三弟,歆儿心性沉稳,遇事镇定,他更像父皇,更能做好太子和将来的帝王。”
赵云铣十分震惊,急道,“殿下,您怎么能够这样想。您是长子,本就该您继承皇位,再说,我不认为殿下没有能力做好太子和皇上,您只是因为小郡主的死而心灰意冷罢了,等过了这一阵,您就会好了。”
杨麒儿叹了口气,对他摆了摆手,道,“泽曜,你还不太明白我的父皇和阿父。父皇和阿父一向是心思深沉细致的,做事前非深思熟虑不会动手。既然他们让了歆儿去暂代我处理政务,你便应该知道,其实他们也有心歆儿继承江山,不然,他们是决计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你想想,他们让歆儿暂代了我处理政务,这不是让我忌惮歆儿,以后让他得不到好吗,你觉得父皇和阿父会做这种事?定然是他们想借此机会考察歆儿,故而才定下了让他先暂代处理政务。”
赵云铣道,“但殿下您也不想气馁呀。”
杨麒儿说,“我不是气馁,而是我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怎么样对这个天下更好。歆儿比我更适合做太子和皇帝,他是我的亲兄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睡,一起上学,一起完成课业,一起玩耍,小的时候,我是哥哥,我照顾他,慢慢地,我们长大了,我发现歆儿是我想要变成却变不成的样子。能够有他这个兄弟,有他去担负我觉得自己担负不起的职责,我很感激。而且,父皇和阿父的做法也对。或者就尽早确定歆儿的地位,或者就只能不确定。不然时间拖得越久,我有心让位,我身边的大臣们也不会愿意,我只会被身边的近臣架着上位。到时候即使我和歆儿两人无心做争执,但身边的两帮大臣可不会看着我们兄友弟恭。为了不让到时候出事,越早定下歆儿的地位越好。”
他说了这么多,赵云铣就知道杨麒儿是真的不愿意做太子做皇帝了。
杨麒儿起身走到赵云铣跟前来,低头看着他,道,“云铣哥哥,只是我对不住你了,也对不住你们定国侯府,你们一心是我的近臣,要扶持我,我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赵云铣伸手握住了杨麒儿的手,仰头看他,“殿下,您胡说什么。比起看您是帝王之尊,庇护我定国侯府,我更希望您能够活得开心些。您近几年,几乎就没笑过了,什么时候,我陪您蹴鞠吧。”
杨麒儿道,“谢谢你。”
赵云铣握着杨麒儿宽大修长却干瘦的手好一阵,道,“那殿下现下准备怎么做。”
杨麒儿道,“我准备下山去剃度出家,然后你再叫父皇阿父前来,只要我剃度了,他们便不得不接受我出家的事,我自然不能再做太子,正好便立歆儿为太子。”
赵云铣惊道,“殿下,您是打定主意要出家?”
杨麒儿点了一下头,“不然我是长子,我好好的,也没有办法改立歆儿为太子,只有我出家了,我身边的那些近臣,才不得不接受歆儿为太子。不然因此,朝中都能大乱一场。”
赵云铣心中悲痛,杨麒儿才二十二三岁,京中这个年纪的权贵子弟,除了极少数有出息的,大多数都还在飞鹰走狗,游荡花丛,但杨麒儿却已经心思如此细致,而且对世间心如死灰,想要出家,赵云铣一点也不相信杨麒儿没有能力做好一个帝王,但是,不愿意做帝王却是杨麒儿的心愿,赵云铣实在不能强逼他。
一番商议之后,赵云铣带着侍卫从来路回去了。
杨麒儿送了他到寺院门口,站在台阶上,看他走远。
赵云铣走了一段路,回头时,看到杨麒儿依然站在那里,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僧袍随风轻轻飘动,宛若遗世之仙,要随风而去。
赵云铣心中悲恸之后只剩下了平静,对他挥手,“殿下,快进去吧。”
杨麒儿对他点了一下头,这才转身进去了。
季衡病好后,因为身体依然虚弱,皇帝让季衡养身体,并不要他劳累,故而季衡是又过了一阵才知道皇帝让了歆儿代替太子处理政事之事。
季衡一知道此事,就愣了好久。
他亲自走到了玉恒殿去,皇帝正在翻看奏折,看到季衡前来,就起身来拉了他到自己身边坐下,季衡虽然心中有气,但是还是跟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司茶女官奉了茶进来后便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了两人。
季衡看向皇帝,说道,“钦显,你让了歆儿代替麒儿处理政务了,是不是?”
皇帝搂着季衡的肩膀,“是的。”
季衡抿了抿唇,“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瞒了我这么久。”
皇帝看着季衡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朕觉得麒儿实在不能做好皇帝,歆儿倒更能当大任。”
季衡道,“那你是要撤掉麒儿太子之位,让歆儿为太子吗?”
皇帝知道季衡担心什么,便说,“你是怕以后麒儿和歆儿闹得不能相处?”
季衡说道,“因为皇位,两人不睦,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此事。”
皇帝说道,“现如今此事还没有定论。”
季衡说道,“钦显,你这事做得太着急了,无论如何,都不该这般急躁地定下此事,即使为了社稷计,要歆儿继承皇位,但是也有更好的办法处理,钦显,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和我商议,便直接这样子做了。”
皇帝说道,“君卿,你病了,朕担心你,在这个时候,还拿这种事情去让你忧愁,怎么能行。”
季衡摇着头,不再说话,知道皇帝这是借口,原因不过是怕自己反对,故而就这样先斩后奏。
两人因为此事气氛正僵,外面柳升就请示道,“皇上,皇后殿下,镇国寺主持慧仁大师因急事求见。”
镇国寺主持前来求见,一想就知道该是关于太子的,帝后之间气氛缓和了下来,皇帝道,“传。”
一会儿,慧仁大师便到了。
他对着帝后行了佛礼,皇帝对他赐了座,便询问是何事,慧仁大师道,“太子殿下求到老衲跟前,要老衲剃度他出家,太子殿下之事关乎江山社稷,老衲不敢擅自做主,便只得前来求见皇上和皇后了。”
帝后都因他这话十分吃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