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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里一下子喧哗起来。
顾若离转身过来,就看到崔婧文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血来,她静静站着没有上去。
她看得出来,崔婧文方才听到自己中毒时的样子不是装的,那么就是有人给她下毒,而她自己不知道。
谁会给她下毒,目的又是什么?
崔婧文不是那种听由别人煽动的性子,她来同安堂一定是自己深思熟虑过的。
那么这个下毒的人,是早就知道了,还是临时起意?
她心里想着,目光就落在呆滞的跪坐在门口的连翘身上。
崔婧文的身边,就只有连翘这么一个得力的丫头了,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也应该是她了吧。
若是连翘,她又为什么这么做呢。
心头飞快的转着她走过去,扶了崔婧文的脉。
“顾若离。”崔婧文忽然攥住她的手,死死扣着,“帮……帮我将那个贱人拖过来。”
顾若离点了点头。
韩苗苗将连翘拖了过来,摔在了崔婧文的跟前。
“顾大夫有事,那我们今儿就算了吧,稍晚点我们再来。”等着的病人也不好接着看热闹,纷纷起身,索性都是小病忍个半日也无妨,方本超跟着后面送客,“抱歉,抱歉,今晚我们会晚点打烊,各位吃过饭再来也可。”
众人应着是,走了。
医馆里安静了下来,周云就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挥挥手让自己的兄弟们退了出去守在外面,他找个不大显眼的椅子坐着。
这事儿他不好处理,都是有身份的,得罪谁都不好。
连翘坐了起来,面上并无恐惧之色,只是漠然的看着崔婧文。
崔婧文只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的绞痛,她撑着坐起来,望着连翘眯了眯眼睛,道:“毒,是你刚刚在马车里下的?”
“是!”连翘点了点头,“奴婢在回来的路上买的。”
崔婧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望着对方讥诮的道:“路上买的,你来问问顾大夫,同安堂能不能买到毒药。”
“奴婢买到了。”连翘垂着眼帘,“你不用怀疑。”
崔婧文皱着眉,反手就是一巴掌:“贱人,你哪里来的胆子,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
“不杀你,奴婢就一定不能活。”连翘的脸瞬间肿了五个指印,她满目愤恨的盯着崔婧文。
崔婧文阴郁的亦盯着她,就在昨天晚上,连翘还和她一起杀了崔延庭,当时的她可半点反意都没有。
为何今天一个上午,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忽然欺身过去,一把封住了连翘的衣领,逼视着一字一句问道:“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她病死和被人毒死,结果虽同,可含义却大相径庭。
她必须要弄清楚。
连翘一把将她推开,呵呵笑道:“你对我不薄?大奶奶奴婢有眼睛,有心去看,去听。当年三小姐被您骗的团团转,当年您给郡主下毒,您做了那么多的事,哪件不是奴婢帮你的。你病了这么久身边的人谁尽心了,只有奴婢啊,奴婢不分昼夜在照顾你。”
“可是你怎么对奴婢的,你居然还有脸说对我不薄。”连翘心寒不已,她以为崔婧文死前会安排好她,至少给她一个安稳的去处,哪怕求崔岩收留也可以,可是崔婧文呢,居然让她撞死在同安堂,把事情闹大。
用她们命去换顾若离的身败名裂。
她崔婧文是要死的人当然可以最后拉着顾若离陪葬,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活着,她还这么年轻……
她不想死。
“贱人!”崔婧文惨淡的笑笑,“可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高看你了。”
连翘悲从中来,蹲下来看着崔婧文:“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你的吗。就从那次你让我梳头开始。你明知道那不过是颜夫人试你的手段,你居然还是疑心的将我推了出去,居然让我嫁给一个傻子,你将我当做人看过吗,你为我考虑过半分吗。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你忠心不二。”
崔婧文喷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她身边最后一个人也没了。
在这个世上,她真的是一无所有。
“你活不了的。”她抬头,讥诮的道,“弑主的奴才,你以为你活的了?”
连翘并无恐惧的样子,她笃定的笑了笑,道:“那就劳烦大奶奶您在地下等上百年吧。”话落,啐了一口,转身就朝同安堂门外去。
韩苗苗看向顾若离,问她要不要拦住,见顾若离点了头,她立刻上前去,刚到门口,忽然外头有人过来,一脚踹在正出门的连翘身上,踹的她连退了四五步,跌倒在地。
崔岩和崔婧语大步走了进来,他喝道:“琉璃,将她给我绑了!”
“是!”琉璃上前,抖了手里的绳子去绑连翘,连翘抵死推着,喊着道,“你们凭什么绑我,我现在已不是建安伯府的人,你们凭什么绑我。”
崔岩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的卖身契还在家里,你是怎么脱的籍?给我绑了,回去乱棍打死!”
“你们敢!”连翘大喝,崔岩上去又是一脚,“那你看看我敢不敢。”
琉璃上去就堵了连翘的嘴,三两下绑了起来。
“茂燊。”崔婧文看到崔岩来了,眼睛一亮,“这个贱人,不能留!”
是谁让连翘下毒的,就在刚才她还没有想到,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连翘,就明白过来。
不由觉得嘲讽,她以为是二夫人……可是二夫人这个人是想不到这种事的。
那么,让连翘下毒来害她的人,只有一个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让她死?
想到这里,她猛然抬头看着顾若离,忽然就明白过来了,觉得异常的讽刺,便咯咯笑了起来:“……可真是太有趣了,我竟是这么久以来都不曾想到过。”
人心啊人心,隔着一层肚皮,真是让人看不清猜不透啊。
无论看上去多么美好的人,不撕开那层皮,就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内里是多么的肮脏,恶心!
也好,也好,她死了还有人前赴后继,终有一天会有人替她报仇,收拾了顾若离,收拾了方朝阳。
她在地下等她们。
崔婧文没了力气,躺在了地上,眼前一圈圈的黑影,她看到了杨氏,杨氏微笑的看着她,眼角细微的纹路让她看上去没有年轻时那么好看,却异常的温暖,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贪恋的笑。
她看到了崔延庭,他醒来,掐着她的脖子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她,他的声音还回绕在耳边:“……我若知道你是这样的畜生,在你生下来时,就会将你溺死。”
“可惜你没有。”崔婧文笑着,她以为每个人都会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她以为老天是公平,可是她错了,这世上没有公平的事,你想要公平,就只有自己去争取,自己去努力。
胸口腥甜一阵阵的往上涌着,她的眼前露出崔岩的脸来,她伸出手去抓崔岩,呢喃着道:“茂燊,茂燊你要多听祖父的话,有事和表哥多商量,记住没有。”
崔岩看了她一眼,回头噗通一声在顾若离面前跪下,垂着眼帘哽咽着道:“县主,求你救救她,只要她不死,我一定不会再让她出来生乱。你若是恨意难平,我愿意替她受罚,无论什么我都愿意。”
顾若离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崔岩。
“县主!”崔岩磕了一个头,“求你。”
她抿着唇,眉头紧紧蹙着,话就在她喉咙里,可看着崔岩她却说不出来。
“县主。”他抬头看着他,额头被自己撞的红红的,他身后躺着的是崔婧文,她伸着手呜呜咽咽的喊着,“不要,不要啊!”
而他的身侧,立着的是崔婧语,沉着脸面无表情。
顾若离想起方朝阳坐在空心的椅子上,将唇咬的血肉模糊时的样子,她攥着她的手,和她说:“娇娇,若是娘死了,一定要给娘报仇。”
她当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县主!”崔岩看着她,目光是决绝,好似他说出这句话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就当……就当你还我一条命!”话落,他紧紧的抿着唇,不敢看她。
她不欠他的命啊,当初他生病时就是她救回来的。
他知道他此刻很无耻,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对不起。”顾若离道,“她本身病重,肾脏衰竭,如今毒性致使病情加重,我也无能力。”
她说着,转头过去,不看崔岩。
“谢谢!”崔岩知道顾若离不是敷衍他,他转头过去,抱着崔婧文沉声道,“我带你回家。”
崔婧文按着他的手,摇头道:“我不走。”她说了,她要死在这里,死在同安堂,“你记得……记得帮我报仇。”
“你够了。”崔婧语大喝道,“你还想斗到什么时候,都被人下毒了,居然还想着顾若离,你怎么不去回忆一下,到底是谁,谁给你下的毒。”
谁给她下的有什么关系呢,这让她很高兴啊,至少她知道,还有人等着顾若离死。
“走!”崔岩一把将崔婧文抱起来,“回家!”
崔婧文无力反抗,软软的任由崔岩抱着起来大步出了同安堂,崔婧语回头看了一眼顾若离,笑了笑,道:“看来,你的日子又要不太平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
崔家的马车停在外面,崔岩将崔婧文放在车上,回头看着崔婧语:“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回去。”崔婧语扫了一眼马车内,“她要是死了,你也不用来告诉我!”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岩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撵了车夫,自己赶着车往家去,等马车到了侧门她就看到二夫人和三夫人坐在门口,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到两个婶母这么心平气和的在一起,不吵不闹
他觉得自己这半辈子,很失败。
“她要死了?”二夫人从椅子起身,满面嘲讽的走了过来扫了他一眼,掀开了车帘子,就看到崔婧文正半阖着眼睛很痛苦的样子,她咯咯一笑,道,“瞧你的狼狈样子,不是打算死在同安堂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崔婧文虚弱的睁开眼,可只能看得见眼前有个黑影,笼在她的头顶。
“刚才你应该让我杀了你的,这样你就不会蠢到被别人下毒了。”二夫人越发笑的欢快,“现在你自己也中毒了,是不是也很有趣?”
崔婧文闭上了眼睛,仿佛没有听见。
二夫人刷的一下摔了帘子,沉着脸和崔岩道:“要死也不能死在家里,她可是宜春侯府的人,你应该把她送回去才对,免得将来成了孤魂野鬼。”
话落,重新进了门,和三夫人一起,堵在侧门内。
三夫人颔首,道:“茂燊,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你今儿想将这个毒妇带进来,那你就从我们的尸体上压过去。”
“二婶,三婶。”崔岩压着怒道,“二姐她中了毒,你们怎么能这样。人之将死,就给她最后一点脸面吧。”
二夫人哈哈一笑,道:“我给她脸面,谁来给我脸面。茂燊,你不要忘记了,就在昨晚她还将你们的父亲毒死了,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去皇陵问问,你怎么还能将她接回来,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
崔岩红了眼眶,他能怎么做,这个人再怎么坏,可还是他亲姐姐,而且,对他一直很好:“二婶,不管她做了多少错事,可是现在……”
“不要再说了。”二夫人摆了摆手,“话已经说的很清楚,赶紧将人送回去。”
崔岩痛苦的砸了一下墙,不得不再次上车,将崔婧文送宜春侯府去。
她和颜显还没有和离,她确实是宜春侯府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应该葬在宜春侯府的祖坟里。
“崔伯爷。”他刚刚将车掉了个头,胡同口颜夫人身边伺候的辛妈妈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面无表情的朝崔岩行了礼,递了封信过来,“崔伯爷,这是我们夫人给您的信。”
几乎不用多看,崔岩就已经猜到信中是什么意思了。
“你们如此,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崔岩啪的一声将信拍掉,“此事你们谁说了都不算,让颜释文回来和我说。”
辛妈妈笑了笑,道:“伯爷,我们夫人就是因为看着您和我们世子好的份上,才会留了几分薄面,这么长时间都忍着,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原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给大家留了面子的,没有大张旗鼓的休了崔氏,而是让他们和离。”
崔婧文脑子里像是被人刷上了一层浆糊,浑浑噩噩的怎么都想不清楚,耳边只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想了很久才认出来,说话的人是颜夫人身边的那个妈妈。
叫什么来着?
她伸手艰难的拽了帘子,声音如蚊蝇一般:“我生是颜家的人,死……”她的话只说了一半,那位妈妈已经和崔岩道,“若是人没了,还是葬在崔氏的祖坟里吧,我们宜春侯府供不起这样的菩萨。”
崔婧文气的胸口一翻又吐出一口血沫子来,她睁开眼睛,望着雕花的车顶,觉得离她好远好远,她怎么都摸不着……
颜显,回来了吗。
如果他在的话,他也会这么说吗,宜春侯府的祖坟,不让她进。
娘,您要保佑我,保佑我活下去,让这些小人看看您的女儿她们谁都比不上。
娘,我不甘心,不想死,就是为了能好好活着,我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如果知道忍耐的结果依旧是个死,那我为何要受这么多年的罪,我早早去找你多好。
崔婧文抽搐着,口中的血不断涌了出来,耳边的只有崔岩一个人的声音,他在发怒,满声里的悲凉和无奈……她活了一世,最后唯一留在她身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茂燊。”崔婧文想喊他,可声音出来如同被风吹走了,散在了嘴边,最后连崔岩的声音也没有了,万籁俱寂,她看到了崔延庭朝她走过来,掐着她的脖子怒吼道,“你这个畜生,早知道你会如此恶毒,我就该将你溺死。”
她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又看到方朝阳轻蔑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往后你们姐妹少在我跟前走动,我没这个福气生这么多孩子,所以,你们也不必当我是母亲。”
“二姐!”车帘唰的一下掀开,崔岩看着她正要说话,忽然侧门口齐思敏提着包袱带着丫头婆子走了出来,失望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崔茂燊,你太让我失望了,往后你就守着你嫡亲的二姐过吧。”
“思敏。”崔岩一怔,齐思敏已经领着人往外走,和他擦身而过,“不要喊我的名字,我不高兴听。”
崔岩追了过去,拉着齐思敏:“这都思敏什么时候了,你不要胡闹行不行。”
“我胡闹,你说笑吧。她这样一个弑父的毒妇,你居然还当宝贝一样护着,你将家里人置于何地,将你父亲置于何地。你就不怕天下人笑你善恶不分。”齐思敏推开他,“我今儿把话撩在这里,你若将她接回家,葬在崔氏的祖坟里,那么崔家就没有我,将来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入你崔氏的祖坟。”
她是明媒正娶,死了不入祖坟,那不就是表示她不是崔齐氏,她和崔岩的婚事也到头了。
“茂燊……”崔婧文忽然怒吼一声,“让她走。”
崔岩没动,拉着齐思敏的手不松,痛苦的看了一眼崔婧文……他的生活已经如同一团乱麻,他不想再这样乱下去。
崔婧文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紧接着,戛然而止,再没有了声音。
“二姐!”崔岩要去,齐思敏转身就走,他回头看着她,满目的痛苦。
顾若离洗漱好披着头发盘腿坐在炕上写写画画,方朝阳进来坐在她对面,问道:“今儿那个疯子又去闹事了?”
“嗯。”顾若离道,“她想死在同安堂。却没想到自己被人下毒了,我请了兵马司的来了。”
方朝阳冷笑一声,怒道:“怕她作甚,你就让她死在同安堂,等她死了就将她吊在门口,晒成人干!”话落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什么来问道,“谁给她下的毒。”
“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连翘。”顾若离放了笔看着方朝阳,道,“不过,连翘对她一直很忠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给她下毒了。”
这还用问,一定是有人在挑唆过了,崔婧文要死,连翘为了保住性命而已。
至于是谁,她挑眉道:“连翘人呢。”
“被带回建安伯府了。”顾若离也很好奇,那个让连翘给崔婧文下毒的人,到底是什么居心,是冲着崔婧文去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为什么。
“不管是谁,反正她做了一件事好事。”方朝阳笑道,“死了也好,省的害人。”
顾若离没有说话。
“郡主。”李妈妈掀了半截竹帘,指了指外头,“崔管事有事回禀。”
方朝阳打量了一下顾若离,见她穿着没什么问题,便颔首道:“让他进来说吧。”
崔安就进了门,行了礼回道:“小人刚才听到,今儿早上崔老伯爷在皇陵的山脚下被人找到了。死于中毒,被人抛尸在林子里了。”
“死了?”方朝阳一愣,问道,“昨天晚上谁去找他的,二小姐?”
顾若离也是一愣,和方朝阳一样,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崔婧文。
果然,崔安点了点头,道:“说是二小姐常去那边看望伯爷,所以那边许多人都认识她,昨天她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伯爷下山去见他的,后面就再也没有回去。早上监工下来找,才找到尸体的。”
连亲爹都杀了,是怕亲爹活着回去抢崔茂燊的爵位?方朝阳厌恶的皱着眉头。
顾若离余光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只是生气而未有悲伤,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太小孩子气了,方朝阳当时若对崔延庭一点都不喜欢,就不可能嫁给他了。
这世上,大约也只有她这个女儿永远都认定了,在方朝阳心目中无人可取代顾清源罢了。
“你去一趟建安伯府。”方朝阳看着李妈妈道,“让三夫人将连翘审问清楚,剥皮抽筋出了事由我担着,无论如何将指使她下毒的人查清楚。”
李妈妈应是,想了想又道:“要不要和伯爷说一声,二小姐这样嫁出去的姑奶奶,不能入自己家祖坟?”
“那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方朝阳摆了摆手,“我没这个闲工夫管别人的事。”
李妈妈应是出了门去,径直去找三夫人,建安伯府很安静并没有要办丧事的样子,三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秋露和她道:“……伯爷将姑奶奶的遗体的送法华寺去了,在那边办灵堂停上七天,就会就近找一处地方葬了。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不许入祖坟,也不准进祠堂,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宜春侯府那边怎么说?”李妈妈问道。
秋露回道:“二姑奶奶人还没去,宜春侯府的人就来了,给了伯爷一封和离书。说二姑奶奶亦不是颜氏的人,让伯爷随便处置。”又道,“原来的杨妈妈已经去侯府点算嫁妆了,这两日就抬回来。”
李妈妈点了点头心里也叹了口气,要说以前,她虽不喜欢三小姐,可对二小姐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甚至还劝过方朝阳,对她们姐妹好点,将来人出嫁了,一份嫁妆就打发了。
现在想想,不由唏嘘,人心隔肚皮,原来那个看上去最老实最好的,却是蔫着坏的。
“槐香还好吗。”李妈妈说着人进了院子,秋露叹了口气,道,“不吃不喝的躺在家里,三夫人的意思,等过几日就将她送去凤阳姑太太那边,求姑太太给她找个人家。”
李妈妈点了点头,这样安排已经很好了。
说着话,两人进了院子,秋露回禀后李妈妈进了暖阁,三夫人听了她说的来意,就道:“你不提我倒是忘记了。”她说着就起身道,“成,我这就去看看。”
崔岩将人送回来后还没有空过问,现在人还在关在柴房里。
三夫人带着李妈妈去了外院的柴房,喊了小厮开门,门一打两个人就愣住了,里面哪里有连翘的人。
“人呢。”三夫人回头看着小厮,小厮一愣进去到处的找,变了脸色道,“人一直关在里面的啊,还捆了手的,怎么……怎么没有了。”
三夫人和李妈妈对视一眼。
此刻,连翘跪坐在路边的一辆马车里,磕着头感恩戴德:“奴婢谢世子妃娘娘救命之恩。”
“你也真是可怜见的。”梅氏叹了口气,“一会儿我下车,你就安静待着,等去了通州你就上船,是往南还是往北都随你的意思。以后过的如何,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是。”连翘点着头,她怀里揣着的是,崔婧文让她随身收着的一千两碎银票,有了这些钱她去哪里都可以。
梅氏又叹了口气:“要说,你这丫头也真够心狠的,怎么能给她下毒呢,她也是要死的人了,等着死不就成了。”
“奴……奴婢原本也不想,可是她在车里就跟奴婢说,让奴婢一头碰死在同安堂,奴婢心一横就下了毒。但是没敢多放,谁知道……”连翘说着心里也砰砰跳着,想到崔婧文看她的眼神,她真的好怕。
“这事儿,我竟也成了帮凶了。”梅氏红了眼睛,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连翘怕梅氏生她的气,磕着头道:“您菩萨心肠,实在是怕我们奶奶作孽太多,您这是为了她好。这一次,若非县主查到中毒的事,就不可能请兵马司的人来,到时候我们奶奶在同安堂一死,这事儿就真的没法收拾了。”她的命也定然保不住。
连翘想起那天梅氏请她去的场景。和她料想的一样,梅氏是觉得她太可怜,问她,等崔婧文去了她有什么打算。
她说没有打算,梅氏就道:“……她这病若能治好是最好的,若治不好怕是也要拖上一年半载,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她当时就害怕了,崔婧文若真的要拖个一年半载再死,她真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在昨晚,她亲手给崔延庭喂毒,杀了亲生的父亲。
将来她还会杀谁,她不敢想象。
梅氏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韩妈妈送她出门,在路上韩妈妈就说起她自己的事,她早年不是在汝南侯府,而是在京中的另一家人家做婆子,那家人也是不太平,为了老祖宗的嫁妆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儿,什么慢性的毒药都用了出来。
还说有个姨娘,在夫人用的胭脂里放了一些砒霜,那位夫人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差,却不知道自己中毒了……想想就觉得可怕至极。
她宛若醍醐灌顶,出了荣王府就鬼使神差的买了一小包砒霜,她不敢放多怕崔婧文喝完药就死了,所以打算一点点让她慢性中毒。
却不成想,那一点的毒就让她毒发了。
连翘给梅氏磕头,她不后悔做了这件事,崔婧文不仁她不忠,都是她逼她的。
梅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望你以后一生顺遂。”话落,就戴着帷帽掀了帘子由韩妈妈扶着下车去了另外一辆车。
连翘没敢出来,坐着那车径直出了城。
梅氏上了车,拿帕子擦了擦手丢在了一边,韩妈妈低声道:“您消消气,她们若是聪明会办事,就不会那么久了朝阳郡主母女还好好的。”
“是蠢。”梅氏摇了摇头,她以为崔婧文多会办事呢,居然就这么冷冷清清的跑去了同安堂,还由着顾若离请了兵马司的人来,“早知道这么蠢,我就不费这功夫了。”
韩妈妈笑着道:“静安县主本来也不是好糊弄的,又在她所擅的范围呢,她当然是一查一个准。”
“你到是提醒我了。”梅氏微微颔首,道,“败了医德对她也没什么用,得从别处下手才对。”
韩妈妈笑着应是。
“慢慢来。”梅氏抚了抚鬓角,仪态端庄,笑容轻柔,“远山还没回来呢,他不在做这些没意思。”话落,便靠在车壁上,打着盹儿,“我歇会儿,到家了再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