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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血水的老黑眼见着平静下来，鸿钧道人认真观察，发现他的神情不再痛苦焦灼。
老黑的感觉很奇妙，被剥离魂魄的痛苦随着神血入喉很快消散，替代痛苦的是一股炙热的暖流，像久违的阳光一样涤荡着残缺的灵魂，修复它，净化它，滋养它，坚强它。
老黑全身在发光，红色的柔光，他沉醉在温暖的包围中，久久不愿睁开眼睛，一直紧闭的嘴角慢慢勾起来。
鸿钧道人居然在一个鬼魂脸上看到满足和惬意，十分疑惑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老黑扬起头，黑洞洞的眼睛里似有微光闪烁，“好舒服。”
鸿钧道人：“……”他是不是也应该喝一口试试，袖里乾坤里还有一瓶血水来着。
“谢道长救命之恩！”
鸿钧道人仔细打量他，“先不忙谢。我要恭喜你，你现在不用死了，你的灵魂是我见到的鬼魂中最凝实的。”
“真的？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地狱道修炼的就是灵魂的坚韧和凝实，老黑身为皇城根学院的教师自然了解。
“不要高兴得太早，”鸿钧道人给他泼冷水，“虽然你的灵魂很凝实，但是残缺的魂魄并未完全修复，还是不能转世投胎。”
老黑黯然道：“我明白。”
鸿钧道人：“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了，再喝一瓶血水也不会有太大作用，你的灵魂很难补全，我也不知道谁还能帮助你，除非有大际遇降临到你头上，否则你可能要永远做一个不死的鬼魂了。”
残酷的判决，气氛有些低沉。
老黑甩甩头，“无所谓了，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多谢道长救命之恩！”纳头便拜。
他如此洒脱倒让鸿钧道人高看一眼。
鸿钧道人用手虚扶一下老黑，不是真要扶起他，就是表达一个态度。
“你要记住，真正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鸿钧道人眼睛看向地上的空瓷瓶。
晴天绝对想不到他的血能给鬼魂带来如此大的变化，他的自信心不足，一直处于壮志未酬，才华不被肯定的颓废状态，鸿钧道人期待晴天亲眼见到老黑时的情景，一定会使他对自己的看法大为改观。
老黑恍然大悟，“神血……神子。”
鸿钧道人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你心里有数就好。现在把皇城根学院的秘密告诉我，再给我画一张学院的地图。”
老黑从言给鸿钧道人画了详细的学院地图，又对鸿钧道人说：“其实学院的宝贝都被那三个老女人霸着，只在她们身上找就行。”
鸿钧道人愕了一下，他真没想过从三个女鬼身上找宝贝，道爷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犯得着偷鬼魂，老黑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鸿钧道人有点儿上火，老黑见势不妙赶紧圆场，“道长，您去皇城根学院难道是找人？”
鸿钧道人不由点头，“算你聪明。”
“您想找谁？我都认识。我带您去。”其实经历了剥离魂魄之痛，老黑对皇城根学院可谓深恶痛绝，根本不想再踏入大门。
鸿钧道人活久人精，自然看出老黑的好意和困窘，摆摆手，“我不着急，你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老黑心中感激，想起还没向鸿钧道人介绍过自己，就抱拳拱手郑重地说：“在皇城根学院大家都叫我老黑，学生称呼我为黑老师，但我其实不姓黑。”
鸿钧道人不关心他真名叫什么，就随便听听。
“我叫范无救，我还有个异姓兄弟叫谢必安，我们二人在地狱道人送绰号——黑白双煞……”他本想好好介绍自己和自己的兄弟，看鸿钧道人心不在焉似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识趣地闭嘴。
“他日道长和恩人有用得着我兄弟二人之处，万死不辞。江湖路远，后会有期。”说完，他跪在地上又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而去。
鸿钧道人心想这老黑虽然只是一个鬼魂，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不拖泥带水，磊落得很，以后就算做不成人，也必能做出一番事业。只不知，地狱道里有什么重要职务可以让其担任。
这个时候，鸿钧道人还不知道范无救和谢必安将来会成为地狱里响当当的铁面鬼吏——黑白无常，以道爷的高贵身份，他是不会注意这些小角色的，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笼络晴天上了。
鸿钧道人揣着老黑画的皇城根学院的地图，把老黑说的皇城根学院的情况在脑中过了一遍，心里有了一些底，信步向酆都城走去。
地狱道的人由于都是死后化灵而来，带着前世的记忆，对修道之人都十分尊敬，城门口的鬼吏见鸿钧道人一身道士装扮，甚至没有盘查他，就请他入城了。
看看天色还早，鸿钧道人不着急找住处，沿着大街观看酆都城的风土民情，这里比人间道的集市还热闹，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要不是人们发现他是道士，有意给他让出一点儿空间，恐怕就挤到他了。
聪明的鬼魂，鸿钧道人心道，他的表象是人类，实际上是得道的神仙，在他实力全开，神力外放的时候，脆弱的鬼魂碰触到他的身体会受到一万点暴击，严重的时候当场魂飞魄散。鸿钧道人因为怕引起恐慌，特别注意隐藏自己的实力，收敛自己的气息，即使如此，若有不长眼的鬼魂撞上来还是会受到不小的损伤。
鸿钧道人没什么需要买的，只是看到街边小摊上卖的东西杂乱而丰富，从大到小，从吃到用，应有尽有，而且明显不是一个时代的物品，感觉很新鲜，不由放慢脚步，慢慢浏览。地狱道的鬼魂，有些是刚死的新鬼，有些是死了多年的老鬼，他们在人道生存的时代不同，所用的物品也不同，其中那些年代久远的物品在当下的人道是根本看不到，也寻不见的。鸿钧道人看着这些东西，仿佛重新温习了一遍人类文明发展史。
走着走着，人群忽然聚集，前面乱哄哄一片。
鸿钧道人好静，本想走小路绕开，冷不防听到一段突兀的对话——
“一粒这么小的砂子就要一个金株，好贵啊！”
“嫌贵你别买，就这么多血砂，不买别后悔。”
“你态度能不能好点儿？这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儿，抢钱哪！”
“不能。不买一边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常言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可店大欺客也不是好兆头，除非奇货可居。
最后，抱怨血砂贵的买者还是按原价买了一小捧血砂。
“麻烦一下，请问什么是血砂？”鸿钧道人不知道还有血砂，拦住买主问。
那人见问话的是一个道士，放下戒心，直言相告：“血砂嘛，顾名思义就是染了血的砂子。但这可不是一般的血，能增强精神力。”
鸿钧道人心一沉，“能给我看一下吗？”
那人犹豫片刻，不想得罪道士，就把攥在手心的小布袋打开给鸿钧道人看。布袋里的血砂很少，最多成人手心一小把的量。这一小把血砂散发的血气和异香很淡，却从鸿钧道人的鼻孔直冲到天灵盖，这个味道不会错了，是晴天的血。
“看完了吗？看完我可收了。我是替我家主人买的，我自己可没有这么多钱。太贵了！实在是太贵了！”那人系紧布袋，不理鸿钧道人的反应，匆匆走了。
鸿钧道人在街头生了一会儿闷气，决心问个清楚。他也不管鬼魂们受不受伤了，挤进人群，来到小贩面前，强忍着暴怒的心情问小贩，“这血砂从哪里来的？”
小贩忽见一个气度不凡的道士质问自己，先是一愣，“道长您问血砂的来历？是一个乡下少年兜售给我的。”
鸿钧道人追问：“乡下少年？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鸿钧道人首先想到了小松，可是那个少年挺机灵的，能干出这傻事？
“就那个样呗，很普通，我没问名字。道长，您买不买？不买您靠边儿，别挡着我做生意。”小贩心里纳闷，他就随便进了个货，怎么还查起户口来了？
鸿钧道人揪住不放，“是不是皇城根学院的学生？”
小贩不耐烦了，“不是不是，皇城根学院的学生都穿统一的服装，那个少年没有，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孩子。”
不是小松，难道是他的哥哥小槐？这家人有完没完？老的少的没一个好东西！鸿钧道人觉得心好累，招惹了小人，后患无穷啊。
正这时，一队鬼吏叫嚷着驱散人群，“散了散了，不要围观。”
为首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对小贩道：“你，别卖了，这些血砂城主都要了。”
小贩一惊，“哪个城主？”
鬼军官瞪眼道：“还有哪个城主，西城城主峰王。”
小贩：“哦，好好好，钱哪里结？”
鬼军官：“自己去城主府结。”说着让手下把摊上的血砂全部包了起来。
摆摊的赶紧收摊子，准备跟鬼吏们一起走。
人群见如此，感叹着自己时运不济，错过了好东西，纷纷离去。
西城城主峰王大肆收购市场上的血砂。鸿钧道人脑中升起一个念头：神血暴露了，必须马上带晴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