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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日,大姜地方法院审判长金理容,宣布了这起案件的一审判决:“被告人潘顺,在实施盗窃过程中,故意伤害被害人致其死亡,并对受害人女儿进行强奸,其作案手段残忍,反映出被告人缺乏正常人所拥有的同理心和负罪意识。
对于辩护人提出,潘顺的杀人过程为被迫,三被告口供不一致,故不予采纳。
被告人金宇植,在实施盗窃过程中,旁观和协助二被告作案,并明知二被告意图对受害人女儿实施强奸未能阻止,缺乏同理心和负罪意识。
因此本庭宣判结果如下:
被告人潘顺故意杀人罪名成立,损坏尸体罪名成立,强奸罪名成立,盗窃财物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30年,并处以罚金20万元。
被告人金宇植故意杀人罪名不成立,强奸罪名不成立。伤害致人死亡罪名成立,损坏尸体罪名成立,盗窃财物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25年。”
至于“大哥”,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判决后,潘顺和金宇植都未提出上诉。
一进入监狱,金宇植就成了明星囚犯。这个“明星”并非在监狱内表现良好、得到嘉奖,而是背着千禧案的“光环”,一众罪犯对他看不顺眼。刚满20岁的他成了铁笼子里的金丝雀,白净羸弱的身体、毫无反抗能力的学生样子,让他成了狱友的囊中物。
开始的半年,他被毒打、虐待甚至性侵,其他犯人以彰显正义之名对他进行狱中审判。那些日子里,金宇植每次挨打都会想到死,对母亲和兄弟潘顺的思念成为他苟活下来的一线希望。直到半年后,监狱中转来了儿童性犯罪者,他才免受更多的折磨。
平日里,除了劳动改造,空下来的时候,金宇植就陷入深深的忏悔,如果当初他勇敢一些,和潘顺一起阻拦“大哥”的犯罪恶行,受害者家属是不是能好受一点。要是当时潘顺没有帮自己顶那一刀,自己应该也离开人世了。那样的话,精神已经不正常的母亲,谁来照顾她?肯定会要了她的命。所以潘顺那一刀是为了自己,这不能怨。不论什么借口,都比不上受害人遗属的煎熬。不管他在监狱里遭受多少身体和精神上的虐待,金宇植都当做赎罪,不祈求宽恕,只希望那遗属能好过一些。
一年后,金宇植获得了一次会见亲属的机会。母亲金慧玉依然不能说话,她写了一封信,贴在玻璃上,信的内容过了16年他还印象深刻。
母亲写道:
“宇植,妈妈来看你了。这次发生的事情,多少有妈妈的责任。自从你爸爸和哥哥离开以后,妈妈每天活在对他们两个的思念中,忽视了你,没有拦住你误入歧途,这些都是妈妈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
原本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杀人放火这种事绝不是你主动能做出来的。潘顺,妈妈知道他生活所迫、但本性不坏,没有拦着你俩交往。虽然我到现在都没法明白,你们怎么下得去手,那是人命啊。但说什么都晚了。你要在监狱里诚心改过,妈妈在监狱外,也会帮你赎罪的。
妈妈把受害人家的女儿接到家里来照顾,她怀了你们的孩子,非常可怜。你们毁了她的上半生,起码下半生,我能用我的命去补偿她罢。
潘顺入狱没多久就生了肺病走了,葬礼是我给办的,你哭个几晚就放下吧。你的案子我听警察说了,要不是潘顺,杀人的就是你了。但我没法感谢他,只能说是妈妈的错,当天把你们两个拦在家里就好了。也怪我都没发现,你们被坏人威胁着,是我的不称职。”
母亲走后,金宇植就决定好好改造,出狱后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同时也亲自向遗属赔罪。他在监狱好好改造,表现良好,这让他成为真正的“明星囚犯”,累计减刑超过8年,并在狱中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
但噩运再次降临。
去年年初开始,金宇植重新遭到来自狱友的殴打和虐待,每次他汇报狱警,祈求进行调查,结果都不了了之。开始他想,也许是自己年底就要出狱的原因,不然狱友没有任何新增,怎么大家会突然改变对他的态度呢。想到这些,他决定忍一忍,反正年底就要离开这里。
没想到,这虐待持续了半年多,直到他释放前4个月。其间,监狱的安全抽查,竟然在他的床铺下,发现违禁毒品。金宇植此生和毒品毫无瓜葛,更解释不出它的来源,于是被关紧闭、并且增加了一年刑期。
离开隔离监狱的时候,他听说,母亲在几周前,也就是他关禁闭的第3天,离开了人世。他想申请出狱吊唁,狱方以私藏、运输违禁品为由,驳回了他,就这样他没能送母亲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直到有一天,金成珉前来探望,他才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联系起来。在自己重新遭到殴打和虐待前,罹患老年痴呆症的母亲金慧玉曾经带着这孩子——金成珉来探望他,这孩子自我介绍,是千禧案的受害者遗属的儿子,也就是当年被强奸所生的孩子。
金宇植看着他,样子像极了潘顺。因为金慧玉发病,探访只持续了十分钟,那十分钟里,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也猜不透对方的来意。
成珉第二次前来探望的时候,已是母亲金慧玉葬礼后。两人单独见面,细细讲了很多。金宇植下跪道歉,让他更感惭愧的是——成珉说了解他的不作为,已经原谅了他。
成珉当时说,他的生母,如今和看管自己的狱警相爱,但自己一直是母亲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金宇植理解这种感觉,当下建议等他成年后,可以自己离开,不做母亲的累赘。成珉又提出想改姓金,一方面让母亲的新生不被自己拖累,另一方面也祭奠祖母金慧玉十六年来的抚养。
金宇植说:“当时,我除了抱歉就是抱歉,已不能再说什么。我答应他,等我几个月后出狱,一定为成家当牛做马,以求补偿自己造成的罪过。”
他不怨恨成珉妈妈找狱警来折磨他、报复他,这是他金宇植应该受的,相比当年没有上前阻拦,使得成珉妈妈家破人亡的伤害,这是他应该承受的代价!
“我只希望成珉妈妈能够真正放下,不然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走出阴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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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金宇植是个艰难的过程,除了要躲过狱方的阻碍,金宇植本人也以赎罪的姿态,完全不想接受这次访问,但他希望成珉妈妈能够真心放下——
记者:你听说金成珉死亡了么?
金宇植:在电视上看到了,所以我才肯接受这次采访。
记者:为什么呢?
金宇植:首先我非常难过,成珉,毕竟我母亲金慧玉抚养了他十六年,尤其,他又是我兄弟潘顺的亲生儿子,我对他的感情比叔侄还要深,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他也把名字改姓金,我想他也非常在乎我家和他的羁绊。
另外我接受采访的目的,是想告诉成珉妈妈,希望她能放下。虽然,我想成珉也许不是她杀害的,但她这次可以和狱警毫无牵挂的继续过后半生了,我出狱后,一定会天天去她父母坟前跪拜,祈求天上他们的原谅,并且会好好地安葬成珉,陪着他,继续像母亲一样照顾他。
这都是我年轻时候酿下的大错,如果当年不是我,成珉妈妈一家、我和我的母亲现在也许都能更幸福地生活着。是我毁了两个家庭。希望她真正能放下,不然带着这份怨念还会影响她之后的孩子。
记者:你怎么认为她没有真正放下呢?
金宇植:如果没记错的话,成珉妈妈应该是同性恋啊,我的狱警是男人,无外乎就是利用他来报复。当然我知道,千禧案都是因为我,不然成珉妈妈也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我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其他人的命,尤其不希望看到她继续这样堕落下去。这也是我在监狱这几十年来的一点感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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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是人类社会永恒的悲剧主题。
金成珉案牵扯出了震惊大姜乃至全国的“千禧案”,当年女儿亲见父母失去生命,又诞下强奸犯的孩子。16年后她将面对刑期已尽的犯人和出走的儿子,她的心又如何安放。
当噩运来敲门,无一人能幸免。斯人已经逝,无论当事人多么难过、抱歉,时光已无法回转,留下的人该如何整理内心的秩序,重新获得平静。
采访完金宇植,这个看起来仍然白净的羸弱书生带着沉重的镣铐离开会谈室。他的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带着他忏悔的心,消失在门背后深深的监狱里。他在污泥中成长,孑然一身、又了无牵挂,只是那份对成珉妈妈的抱歉,仍让他无处安放。
希望成珉妈妈也能早日放下,放下心中的痛苦和哀伤,不要再因为复仇而蒙蔽双眼,她的人生不应该再负重前行,希望她再次去爱、去感受别人的爱。尽管我的祝福可能让很多人无法接受,但这真的是对成珉妈妈最好的祝福了。
当噩运来敲门,没有谁能做得比她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