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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言不惭,一个鼠目寸光的边城村夫,不过是一块小小金镒就敢小觑天下人!”
闻声转头望去,崔掌柜这才发现原来酒肆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贵公子。由于被身边的柱子挡住视线,所以也就没多注意。刚刚自己说出来的大话,八成是恶了人家了。
果不其实,还没等崔掌柜将手拱起来作揖告罪,贵公子身边那个人高马大的门客已将一布包褡裢丢在了孤夜面前的矮桌上。
啪嗒……
好几块小儿巴掌大的马蹄金就从里头滚落出来。在场众人见状脸上纷纷露出惊讶之色。而贵公子眼角余光环视一圈后,此刻下巴似乎也顺势扬起了半分。
“把竹筐留下,自拿一块走!”
门客显然是在跟孤夜说话,可眼睛却是盯着催掌柜看,由此可见某人这会儿的心里得有多苦。
“谢谢公子,公子高义!”
见自己目的达到,孤夜迅速从桌上抓起一镒金后,就想功成身退将残局留给崔掌柜去收拾。怎料就在此时,原本在旁喝酒的一个酒客突然从桌下抽出长剑,飞身跃起直扑贵公子胸口而去。
“赢昊小儿,速纳命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众人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贵公子看着躲无可躲的锋利剑尖,脸上尽是惶恐之色。以刺客如此剑速,门客与主人之间又隔着张桌子,此时他再想抽剑格挡显然已是来不及。情急之下,见身边正好有一人,于是就一把揪住其衣领全力丢了过去。
“公子快躲开……”
“噗呲……”
孤夜只觉胸前一凉,长剑瞬间穿过他的心口。但那门客显然还是低估了刺客的实力,透背而出的剑尖去势不止,继以再次扎在了后面贵公子的身上。
孤夜在意识模糊前还想着将那块掉落在地的金子揣入怀中。但就在碰到的一刹那,却又被一只大脚给踢飞,接着就见门客身前浮现出一个白色的符文,然后自手持的长剑上隐没。紧接着隔空一斩,而那刺客当场便被这道剑光当中切割开来。
边城酒肆中发生斗殴死伤个把人,对于当地人来说都是见怪不怪的。毕竟这年月城内沟渠里那天不漂几条尸。只有那个换金的倒霉蛋无端被人推出去挡了一剑,却是让人多了好几个月的谈资。听说当初那镒金子也不知被哪个好运气的捡了去,人最后倒也没能死成,被一路过的郎中给续上了口气……
村头柳树摇曳,山外刚露一抹白。溪边几间矮屋上,低垂茅草尖露水欲滴。秸秆铺就的床榻上,孤夜猛然从梦中惊醒。一年了,当日的情形依旧会在梦境中被重复回放并不断折磨着他。由于起身得太猛,胸口那道旧伤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了。
看看窗外有些泛白的天色,算着时辰也差不多该洗漱出发了。今天是勇武营征召集结的日子,既已错过了一年前的从文之路,唯有无奈从军,去学那兵家本领,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孤夜用手轻揉着眼睛,然后下意识的伸出一指在虚空中缓缓点出。只见其指尖白光微闪,一道深奥莫名的符文显现,而后身边顿时多了个徐娘半老,不着片缕的女人。这个女人身材走形,脸上也有了许多岁月的痕迹。容貌只能算是达到正常水准,但绝不惊艳。可此时让人不忍直视的却是她坐着姿势,那双足微岔,让人有种像是瞬间置身在死鱼堆的感觉。
只是维持了短短几个呼吸,孤夜就支持不住把手放下,这个女人随之也彻底消散。这样的事情,他每天早上都会来上一次,可整整一年了,自醒来后每次召唤出来的总是相同的画面,并且还是以这么一个羞耻的姿势。可见当时石槿婶子在他心中留下多大的阴影以至都过这么久了还如此“刻骨铭心”。
从正常角度来说,无缘无故被人丢出去挡剑是件极其倒霉的事情。虽然没死成,但由于伤得太重害得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不说,最可狠的还是痛失了拜入阳鸣先生门下的机会。如今孤夜已经十五岁了,以儒家的规矩,显然已经超出了定下的十四岁最高年限,也就是说他的从文之路算是已经断绝。
或许其他从文学派,比如道家,农家,墨家和医家在年龄限制上没有这么严格,可一来没门路,二来没财路,当初那镒马蹄金被人顺手牵羊,这一年来的吃食治病花销还都是靠老父们辛苦维持的。
不过祸兮总有福所倚,自己虽替人挡了一剑,但通过剑脊的联通传导,孤夜貌似从身后的贵公子体内偷取了些什么好东西,总之,好像,也许是意外凝聚出一个“道韵符”。
这个“道韵符”属性并不是很明确,孤夜能感受到的也只是一片混沌,除此之外他没有见过其他的“道韵符”,不知道是否也是这样一种状态。总之目前能够呈现出来的是幻化出他人潜意识里最为深刻的人或物,且根本不具备任何的攻击力,或许由于能力还不够的缘故,暂时也就只能以自己为目标幻化了。不过白得的东西,孤夜对此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毕竟能在十五岁的年纪就已凝聚出一个“道韵符”,如此的天赋别说是在安平城,就是放在整个燕国也是屈指可数的天才人物。
可现在不知为何,他暂时就只能将“石槿婶子”给弄出来,而且还是以那个羞耻无比的姿势,试问他又如何与人分说?于是关于自己突然获得的能力,就连最亲近的几个爹都不知道。
嘣……
外头强弓离弦的声音把孤夜最后那点迷糊睡意给彻底震散掉。一支狼牙箭忽从窗外射入,精准无误的钉在柱子上。
“竖子,天放白了还不赶紧起来!”
孤夜一愕,下床取下箭矢,摇头苦笑着便打开了房门。
“六爹,你这次怎的这么早回来?莫非是寻到大猎物么?”
他说着就把手中羽箭丢了过去。站在围墙外的是个头发已斑白的老翁,只见他肩背长弓,箭壶和水袋就随便挂在腰上,手上提着的是两只瘦不拉几的兔子。
“有个劳什子大猎物,两只锦鸡换成了钱,留下两只畜生打算给你熬汤喝。”
说着老翁大马金刀推开篱笆门进来,看他走路一脚深一脚浅的样却是个跛子。
孤夜见状欢喜,赶忙上前接过六爹背上猎弓和行装。
“今天就吃个饱,然后去那勇武营中给我闯出个名堂出来!”
老翁一只大手拍下去,差点没把孤夜给打个踉跄。
“哎哎……六哥你轻点!小夜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这时候厨房里一个微胖的小老头提着勺子就小跑出来,拉过孤夜赶紧左瞧又看。
“没事吧?先回屋去坐会,七爹把兔子炖好就给你送过去哈!”
这时候见屋外有动静,里头几个小老头也相继迎了出来。
“老六回来啦?呦,不错,有肉吃了……”
“老七快点去收拾,我都快等不及啦……”
一屋子七个老头子,全是孤夜他老爹。这兄弟几个当年都是前勇武营中的老兵,如今活下来了,倒是把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了他。
老大是个长戈手,一把长戈挥得虎虎生风,当年可没少砍东胡人的骑兵。老二是个刀盾手,最高峰时力量达到了三瓮之力。作为老大的护翼,愣是没人能近得了身。孤夜从小打熬身体力量和速度就是他们两个负责的。
老三是军中的医匠,大病他治不了,小灾小伤倒是没啥问题。如今乡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他,算是家中的顶梁柱了。当初那镒金,少说有一半就是他替人看病赚的诊金。
老四是军中骑兵,当然了,退伍回家没了马,几乎就没啥长处。孤夜还年幼时,家中打扫重活全由他包了。等到十岁之后再也受不住这个窝囊气,愣是扯了块红布绑竹子上,将人往耕牛脖子上一放就要教马术。那时候让孤夜抓紧牛角,老四在前面用红布在牛眼前一晃,那就是满山坡乱蹦跶。
老五身份最低,当初是从其他地方被发配到军中的囚徒兵。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有一手绝妙的偷扒技,在藏匿行踪上也是颇有心得。因此后来直接被拉去当了个军中斥候。
老六是弓箭手,一手好箭法有百步穿杨之妙。在这方面,孤夜倒是非常有天赋,也尽得了他的真传。
老七就不用说了,看他的身材也猜得八九不离十。火头军一个,拳脚棍棒干啥啥不行。不过却煮得一手好菜,在找吃的方面特有能耐。十几年前,东胡人大举进攻,原本的勇武营几乎全军覆没,剩下来的除了他们还活着的也没几个了。
按道理来说,以孤夜从小被这七个老兵调教出来的本事应该是从武更合理些。但他们却是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认为武夫永远都只是武夫,做到最高位的至多也就是当个裨将。而指挥全军的大将军要不是聚符成势的文人,要不就是兵家的大能担任。
所以从小孤夜非但要不断打熬身体,更是早早就被送到乡中里正那里去学习认字。他的七个爹可是总盼着望子成龙希望家中至少能出个城守什么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酒肆的时候就被刺了一剑,结果从文路算是给断了个七七八八。
而如今想要弃文从武也是困难重重。当初拥有三瓮之力(战国时一瓮一百斤,相当于现在五十斤。)的孤夜自受伤之后身体始终未能痊愈,现在能发挥出一瓮之力就不错了。而想要继续从武,兵家学派是唯一的选择,而天下之大,最容易接触到兵家学说的也就只有接受征召冒险从军一途。
加上孤夜伤势要想完全恢复不落下病根,“锻骨草”这样的辅助药物也是必不可少的。而听说“锻骨草”乃是国家战备物资,民间是绝对没得贩卖。哪怕是从某些大族中偷偷流传出来些,那也得是天价。所以孤夜要想获取,那就只能在军中靠战功换得。
于是这次勇武营征召士卒,孤夜只能硬着头皮应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