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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温祺不知道自己在水牢里被关了多久,漕帮的水牢没有窗户,四周都是黑压压的,只要不点烛火就丝毫看不清周遭的境况。
他的意识也是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有的时候醒过来能看见身前放着的一碗凉饭,送饭的人早就离开了。
他半个身子被泡在水里,铁链枷锁自琵琶骨穿过将他钉在墙上,两把铁虎钳穿过手掌,刺出血淋淋的一个洞,他身上的伤口分不清是什么造成的,有倒刺鞭子抽出来的,有烙铁烫出来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地混作一团,远远望去,像是一摊堆放了许久的烂肉。
田旭荣打定了主意要折磨他,隔三岔五地就来看他一遍,不说别的,只问他肯不肯说出宝藏地下落,童温祺一开始还会心痛于他的绝情,质问他的冷血,后来便看透了他的薄情寡义,化作闭口不言。
这一日牢房的门轰隆隆被人拉开,童温祺的意识被逐步唤醒,突然遁入的亮光让他的身体无所适从,他费力地合上眼睛,在睁开的时候水牢两侧的灯火已经被全部点亮,两列黑衣人分列左右,中间坐了田旭荣。
他先是假情假意地上前抬起童温祺的下巴看了看,道:“好孩子,受苦了。”
童温祺没有说话,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由着田旭荣如同摆弄一个玩偶般摆弄着他。
田旭荣一把甩开他,结果一张帕子擦了擦沾上血污的手,“还是不肯说吗?”
童温祺张了张嘴,喉咙却似被黏在一般,说不出话来,田旭荣摆摆手,便有一人端着水碗上前,捏着童温祺的嘴巴将碗里的水给他灌了下去,童温祺被呛得疯狂咳嗽,他一咳,胸前的伤口便不住地往外渗着血,在水面上化作点点红殷。
“你……你拿,拿漕帮……帮主之位,之位来……来换。”
田旭荣“啧”了一声,道:“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这么多天的苦头白吃了吗。”
童温祺道:“既然……既然没有诚意,那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田旭荣突然笑了一声,他的脸像是凝了一层霜雾,冷冽得吓人,他幽幽道:“我给你这么多天时间考虑,是看在你我舅甥一场的情分上,但是如果你给你脸不要脸,不明白我这一番苦心,执意执迷不悟的话,就休怪我这个做长辈的不给你留情面了啊。”
童温祺扯起嘴角:“……我这条命……都在你手里了,你……你拿去就是……”
田旭荣往前倾了一下身子,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想要童家那个小丫头的命。”
童温祺脸色不变,心脏却猛然沉了一下。
田旭荣如何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再接再厉到:“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我若是想要她的命,岂不是易如反掌?子期,你说呢?”
捆着童温祺的铁链快速地响了两声,童温祺道:“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的命……与我,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田旭荣完全不在乎他的口是心非,“子期啊子期,难道你丝毫不肯承认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虽然你不承认,但是你们两个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也应该很熟络才对,我这个当舅舅的,怕你一个人待着烦闷,我把她请来,让她给你做个伴可好。”
童温祺猛然闭上眼睛,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流动的冷水趁机钻进他的伤口,张牙舞爪地撕扯着他的心脏。
田旭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这只老奸巨猾地狐狸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他享受这种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童温祺终于败下阵来:“你别动他……我说……”
田旭荣“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到童温祺面前,在他脸上拍了几下,道:“这才是我最听话的外甥嘛,你要是早这么听话还用得着受这些哭吗?”
童温祺道:“说……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田旭荣道:“什么要求。”
童温祺道:“我要……在……在我父母墓前说……你要,当着他们的面听。”
田旭荣一口应下:“好!”
说着让人给童温祺松绑:“送公子回去好生清洗疗伤,三日后同我一起去祭拜前帮主极其夫人。”
田旭荣出了水牢之后,乔问天思虑道:“这公子为何要选在秦帮主墓前说出实情,他难不成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田旭荣自认为将童温祺看得透彻,“无非是想让我看在亡姐的面子上,让我放他一条命,又或者是做点装神弄鬼的事情来吓唬他。可惜啊,他小看了我,我人都不怕,还怕鬼不成?”
乔问天也趁机道:“帮主乃人中龙凤,何惧鬼怪!”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
时间一晃儿就来到三日之后,童温祺被人拉扯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是这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惨白着一张脸,似乎风一吹就要倒地不起。
田旭荣说着不在意童温祺搞小动作,却依旧是将精锐带在了自己身边,放眼望去,好大一副阵仗。
童温祺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直接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上车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亏得身边的车夫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在地上,田旭荣在前面瞥见了,不由得讥笑一声,瞧这副病歪歪的样子,就是年轻气盛的下场。
秦恕夫妇的坟墓在几公里开外的瞿山上,那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田家世世代代的祖宗都埋在此处。
依着规矩,几人先是轮番上了香,摆放了祭品,田旭荣才斥退众人,让他们在外圈守着,重重包围下,外面的半只苍蝇也非不进来。
童温祺立在父母的坟茔前,久久不语。
田旭荣等得不耐烦了,道:“你来也来了,拜也拜了,该说的话也该说了吧。”
童温祺道:“我兄长呢。”
秦子敬早就被田旭荣支到别处去了,他对童温祺不义,但是对秦子敬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想将他当作亲子来抚养,因而,这种腌臜事情,他自是不会让秦子敬知道。
“他去别处处理公务了,怎么?你难不成还要当着子敬的面才肯说?”
童温祺摇摇头,道:“……他不来,最好。兄长他……很信任您。”
田旭荣不快道:“你支支吾吾地到底想说什么?想用亲情打动我吗?子期,你别太天真了。”
童温祺道:“我知道舅舅是那种不会被亲情打动的人,我也不想用亲情作为筹码和舅舅谈判。”
田旭荣道:“你知道那便是最好。”
风过林稍,田旭荣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冷声道:“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到底肯不肯说!”
童温祺道:“在我说之前,我再问舅舅最后一个问题。”
田旭荣强忍着一口恶气,让他快说。
童温祺对他对视,问:“这么多年,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杀人放火,气死爹娘,杀害亲姐,残害无辜,你可曾有过片刻后悔。”
田旭荣抖了抖脸上的肉,高声大笑:“会后悔的人都是做不成大事的,孩子别太天真了。”
童温祺合上眼睛,知道这个问题白问了。
田旭荣道:“这会儿,你该告诉我东西在哪里了吧。”
童温祺道:“自然是该告诉你……了!”
最后一个字尾音刚落,童温祺猛然侧身上前,袖中一把利刀出鞘,抵住了田旭荣的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