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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谭青止与许倬云相对无言,谭青止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心中暗暗焦急,明明童洛锦答应了她会来的,为何到此时都没出现。
童洛锦也不是故意不来,她每月这日都要先去铺子里收账单,本打算收了账单之后就赶去茶楼,结果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
童洛锦之前就想会一会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果然,此人和自己相比,更加耐不住气。
来人二十上下的年纪,方脸浓眉,瞧上去十分正直憨厚,他瞧见了童洛锦便抱拳行礼:“童大姑娘好。”
童洛锦莞尔:“苏帐房,好巧。”
苏知柏也说:“好巧……”
确实挺巧的,谭家的铺子在西街,童家的铺子在东街,也不知道怎么绕的路,谭家的账房竟然在童家铺子前露了面。
但是童洛锦并没有直接拆穿他,同他打过招呼之后便越过他往前走去,苏知柏在原地犹疑一阵儿,终究是没忍住:“大姑娘留步。”
童洛锦回过头:“苏账房有事?”
苏知柏面露难色,纠结了好长时间之后才磕磕绊绊道:“我好些日子没见过青止表妹了,今日听闻她出来赴大姑娘的约,怎么只见大姑娘,不见青止表妹?”
“青止啊,”童洛锦随口道,“也许正同许家公子一道呢吧,我今日也未曾见她。”
苏知柏的神色瞬间变得木然起来:“许……许家公子。”
“是啊,”童洛锦不遗余力地添油加醋,“许家公子真性情,敢爱敢恨,是个不错的朋友。”
苏知柏已经陷入了无尽的茫然之中,只会讷讷道:“好……是不错……”
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对谭青止无意的样子,也许真的是像谭青止所言,他自卑又敏感,而谭父又挟恩图报,他不敢也不能对谭青止的心意做出半分回应。但是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人有感情,无论自己如何压抑这份感情,它还是会在细枝末节之处流露出来。
童洛锦想到谭青止为情所困郁郁寡欢的模样,不忍心一双有情人就此错过,便进一步引诱道:“唉,若不是许公子……说不定是喜事一桩。”
果然,苏知柏顿时被她这句欲言又止的话吸引了,急声道:“许公子怎么了?他可是有什么陋习?”
童洛锦在心中向许倬云道了个歉,愧声道:“这……这也不好说,但是京城的公子哥嘛,就是……唉,可以为友,但是若为夫君,只怕是要受尽了委屈。”
童洛锦做出一副惋惜又难以启齿的模样,她这副模样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往许倬云身上泼脏水,污蔑人的事情她干的太少了,拿捏不好尺度,微恐真的败坏了许倬云的名声。但是没想到正是她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让苏知柏一下子就想多了,从许倬云是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到豪门贵族轻视儿媳,想得那叫一个天马行空。
他狠狠咬住下唇,攥紧了拳头,面露悲哀与痛苦。
“可是……那是大官家的儿子啊……”他还在试图说服自己,许家是高门大户,有权有势,而自己只是个父母双亡的穷小子,谭青止这样的大小姐跟了自己只会受苦。
大街上有人群往来,偶有嬉闹声传来,童洛锦的声音低低的,却盖过了那些喧哗吵嚷:“若是我,宁愿得一颗真心相依偎,也不愿意守着金银珠宝这些死物含恨余生。钱算什么呢?权又算什么呢?终究是他们家的,也落不到我头上,我所享受到的,无非是多几个丫头伺候罢了,丫头再多,难道就能解决得了无情无爱的寂寥孤苦吗?”
苏知柏狠狠一震,他似乎明白过来了,童洛锦是在点醒他,但是他又能怎么做呢?
谭青止曾说她的心上人性情敦厚,但是这敦厚到了极致,便是懦弱了,童洛锦生平最瞧不惯的,便是为人懦弱。
“大姑娘,”苏知柏的声音里已然没有了生气,只留下无尽的悲哀与空洞,“我也曾想过孤注一掷,但是前路苍茫,无处可去,我自己前路未卜倒也罢了,又怎么能连累旁人同我一起赌呢?”
“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只看有没有心,凡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童洛锦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苏账房,怜惜眼前人吧。”
她看了一眼被苏账房紧紧攥在手里的荷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苏账房,你手里的荷包很好看,一眼就瞧得出是用了心的。”
闻言,苏知柏这个七尺男儿再也忍不住,在大街上全身颤抖起来,手中的荷包被他捏得变了形,等他恢复过来的时候,童洛锦已经不见了。
童洛锦赶到茶楼的时候谭青止几乎要坐不住了,看到小二领着童洛锦进来她方得救一般地长舒一口气。
许倬云看得出来谭青止和自己在一起时的不自在,因而在她面前他都刻意收敛了锋芒,谭青止觉得应付他费神,他便不多言,只是陪她一起坐着,谭青止觉得他送的珍奇玩意儿贵重,他便只送糕点手作,便宜又不失心意。
一个公子哥能做到这样已经很让人啧啧称奇了,若不是谭青止真的不喜欢许倬云,童洛锦都要劝她试一试了。
许倬云很体贴地为童洛锦上了茶,道:“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童洛锦道:“是吗?没有吧。”
许倬云将茶杯递到她面前,道:“知道大姑娘日理万机,但也不用这么折耗自己地心力吧,多歇歇能少赚几俩银子?”
“许公子这就是不识人间疾苦了,我们平民百姓要想过活,几俩银子可是非常重要的,真的得拼了心力去赚取。”
童洛锦到来之后,这间屋子的怪异气氛才算是放松下来,几人一直聊到午后,许倬云要回去当差,这才散了。
谭青止道:“我瞧着许公子同你在一起才更放松,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俩人都拘谨得很,委实是互相折磨。”
童洛锦笑道:“人么,对无意的人和事都处之泰然,只有对心上之人才小心翼翼,微恐触犯了禁忌。”
谭青止摇摇头:“我却觉得,只有与心意相通之人相处才能随性自然,倘若与一个时时刻刻都要猜他心思的人共同余生,日日夜夜装腔作势,端着自己,岂不是累得很。”
童洛锦听她这么说,再次确认道:“你是真的对许公子无意吗?”
谭青止摇摇头:“以前无意,现在无意,以后也断然不会有意。”
“可是他待你很好……”此话一出口,连童洛锦自己都是一阵错愕,这话怎么就从她嘴里说出来了呢。
在她未曾经历苦痛的前世里,她也是在豆蔻年纪操心过婚嫁之事的。那时候她以为找一个待自己好的人便能欢愉地度过此生,毕竟自己是个吃不得苦受不得难又弯不下腰的人,她曾放言道:“日后我定要寻一个欢喜我的人,而不是我单单心悦的人。”
这样就能受人宠有人护,免忧扰了。
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却发现自己错了——心悦自己的人哪里都好,只一点不好,他无法让自己开怀。
对他无心,他的悉心体贴也是怠慢,他的照料关怀也是越矩。
而她心悦的人,单单是看着,便已经满怀欣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