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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片兵荒马乱,云秋在哭,萧问水把自己关在盥洗室不出来,后面也没了声音。
医生情急之下砸了门,和机器人一起把萧问水弄到床上去,抄起电话就冲助手吼:“赶快过来!老板喝多了,抄家伙事来干活了!还有你赶快去给老板助理打个电话,问问他今晚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把二少爷也叫过来,这里还有个小秋要哄。”
云秋眼泪一直往下掉,医生问起时,只说萧问水又凶他,还把他赶了出来。听得医生心里咯噔好几下,他匆忙哄了哄云秋,给云秋开了动画片让他看,接着就赶紧去给萧问水测血压、血液酒精浓度和心跳情况。
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看见萧问水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能不怪医生没有个准备,在所有人心里,萧问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类似神o的存在,这么多年了连个感冒发烧都没有,更别说醉得这么厉害。
病还是有,他的神经衰弱一直不见好,但是表面看起来也没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每天需要摄入大量的□□而已。
助手很快匆匆赶来,协助萧问水做了一系列检测。萧寻秋没联系上,两个大人也顾不上旁边的云秋。
可是云秋自己挂着泪珠子,偏偏也不看动画片了。他抱着熊站在门口,有点担心,又有点害怕地往里边望。
“大哥哥生病了吗?”他还处于受到冷漠拒绝的害怕和难过中,哽咽着问道,“他是不是不舒服。”
医生勉强抽空看了看云秋,点点头说:“是,先生需要休息。小秋你先睡吧,我看看……你今天先去你哥哥那里睡,好不好?”
云秋点了点头,然后走开了。
医生伸长脖子往外看,见到这个家伙也没乖乖听话去睡觉,而是重新回到了客厅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
“体温38.2,半小时后再测一次,后半夜先生可能会发高烧。”
“明白。”
“二少爷不接电话,现在萧先生助理那边回了消息,说是去今天的晚宴上调了监控,没有人给先生的酒和食物里下东西,保镖也都检查过了。先生是喝杂了,他昨天喝了五种度数不同、发酵方式不同的酒,当中先生还无意识用了加快酒精吸收的苏打能量饮料……除此之外,先生这一周的睡眠质量持续不好,身体状况差,估计是身体超负荷运转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
助手把萧问水助理发来的行程表和萧问水的每日睡眠实践调查报告递给医生,医生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难怪,这么高的强度,再强的alpha也撑不住。先注射低剂量的盐酸纳洛酮,我现在有些担心先生出现呼吸抑制现象,先让他一定醒着,酒解了之后再看看能不能入睡。镇定剂也不能用,等血液酒精浓度检测出来再说。”
“先生,先生?”医生把药剂慢慢地往萧问水血管中推,轻声问道,“听得见我说话吗?先生,先撑一下别睡过去。”
萧问水闭着眼没有回答,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医生咕哝道:“先生这几年的私人医生在哪儿?我要跟他对接一下,先生可能需要一次全面的体检。”
“没有私人医生,每年在公司体检。”
就在他以为萧问水睡过去的时候,眼前的人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极度嘶哑,带着深得吓人的疲惫,“我没别的病,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就是酒喝多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医生皱着眉看着他,有点犹豫不决。
萧问水的意志一向不容人质疑,而且他平生最忌讳手下人背着他自作主张,打乱他的计划。医生想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决定让步了:“您想好好休息那也成,机器人会实时监控您的状况,如果有什么问题立刻通知我们。不过我们二十分钟后再走。”
萧问水又没有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委婉提起:“先生,您最好还是做个全身体检,免得——”
萧问水却突然打断了他:“白血病。”
“什么?”
医生听得心里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冷汗唰地一声就下来了,“先生您说什么?”
萧问水慢条斯理地说,“也可以说是干细胞恶性克隆或者分化障碍,血癌。我们的基因工程至今无法找到控制细胞生命进程的序列和改造方法,对于癌症的治疗进程,也止步于前人的标记病灶和摧毁阶段,白血病的治疗也依赖于碰运气的骨髓移植。上世纪广为推崇的免疫疗法周期过长,cat-t技术最终也要依赖基因技术,周期过长。这么多年都找不出控制细胞恶性增生的基因序列,是我们几代人的耻辱。所以我爸当年得了这个病,只能说是他命不好,等到死也没等到合适的配型。”
医生这才听明白,原来萧问水说的是当年萧父的事情。他松了一口气,干笑了两声。
萧氏以前对于宇宙射线的研究过程,就像如今萧问水对于dna微创手术的关注一样,萧父几乎住在空间站,和手下的研究成员日以继夜地研究,最后作出了举世震惊的射线与生命演化的报告,为人类在太空中采集资源的甄选提供了大量便利。
与此同时,萧父长期处于那个环境之下,被宇宙射线干扰患上了白血病,这个真正看运气治疗的病。时人都说萧父命该如此,明明任何一种癌症,以萧家的能力都可以完全治愈,偏偏他得的是情况最复杂的血液病。家属亲族中无一人对的上他的配型,病急乱投医做的基因修改手术也引发了严重的后果,只能撒手人寰。
医生不知道萧问水这个时候提萧父的病干什么,他只当他喝醉了在胡乱找话说。
医生应和道:“先生,那是没办法了。本来配型就难找,更何况是a的配型,全联盟的alpha一张表就能列出来。不过以前是以前,再过个十几年,我们这边的基因探测也会有成果的。”
“嗯。”萧问水说,“过几年还要推行出生免费保留脐带血的议案,这也是他临终的意思。病到自己头上就知道痛了。”
医生怎么也没想到萧问水会以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去谈论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打了个哈哈,不打算接萧问水这个话题,只是又给萧问水测了一下心跳和血压。
“好像差不多了,先生,你起来吃点东西吧,好好睡一觉,如果还不舒服就叫我们。”
医生让机器人把饭菜端进来。
那上面还是云秋来找他时放的东西,解酒汤被摔了,还剩热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萧问水吃了几口,嘴里发麻,没尝出味道来,漱口时也没有味道。
他摆摆手,让医生一行人先回去:“行了,我睡了,今天辛苦你们了。”
医生把机器人调节成护理模式,出去关上了门。
出去后才发现云秋还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红着个眼睛往里边看,心思显然也没在动画片上。
医生这才有功夫来管他,他走过去抱了抱云秋,揉了揉他的脑瓜:“先生又凶你了是不是?别放在心上,我代替先生给你道个歉,他今天不舒服,喝醉了,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的。”
云秋点了点头,又问他:“那大哥哥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呢,明天我们再过来一次,小秋你……”医生想了想,把到嘴边的“照顾好先生”几个字吞了下去,改口说,“就乖乖的,我们不跟先生计较,让着他,好不好?”
云秋又点了点头。
医生推门出去了。
深更半夜,云秋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正是上次他睡过去没看完的哪一部。等看完的时候,他的困意也上来了,云秋揉着眼睛往旁边看了看。
卧室黑洞洞的,主卧悄无声息。
他知道萧问水生病了,在那里休息,但是他也没有想过要去萧寻秋的房间睡觉。ad患者的刻板行为让云秋只愿意把睡觉的地方划在主卧的范围内。
云秋抱着熊,还在犹豫的时候,卧室里突然想起了警报——叮铃叮铃的,机器人开始嗡嗡地乱撞,电子音大声喊:“发烧了!病人发烧了!发烧了!病人发烧了!”
机器人开了房门,头顶的天线侦查了一下,最后把目标锁定了云秋。它嗡嗡地朝云秋驶过来,在他眼前亮出一个红色警报:“房中病人已经高烧到了39.3度,已经给病人挂上了退烧点滴,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为病人进行护理。”
机器人小小一坨,云秋却被它吓得说话都不灵光了,几乎舌头打结:“要,要我怎么做?”
机器人麻利地给他“叮”地亮出了指示牌:“病人感觉冷,请为他加一床被子帮助出汗,并为他进行物理降温。我的程序进程目前被药物流控制系统占用,请你尽快配合我的护理行动。”
云秋高度紧张起来,先想了半天,没想到家里的被子都放在哪里,于是急中生智,扒了萧寻秋房间的一套被子,还扒走了医生平常睡书房的被子。两床被子都给萧问水抱过去了。
萧问水睡得很沉,气息滚烫,但就是发不出汗来。云秋一摸,被烫得吓了一跳。他找了半天,机器人越是冷冰冰地指示他,云秋越着急。他不会开机器人的储物箱,拿不出酒精来,只能一边急着哭一边去翻箱倒柜地找萧问水的藏酒来。
翻到一瓶白酒,看起来和酒精长得像,问过了机器人可以用,云秋就急匆匆地跨上床,把萧问水的衣服扒了,给他全身上下都擦上酒,给他降温。拿不到冰袋,就跑去冰箱里找到了几盒冰酸奶,都堆在萧问水额头上。
萧问水脸色苍白得吓人,被他这么一通鼓捣,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但只是难受地闷哼了几下。他像是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低声问:“……云秋?”
云秋不想跟他说话,又怕他病死了,只是一声不吭地给他降温。好在萧问水并没有追根寻底,像是又昏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后,萧问水的汗发出来了,云秋也给他擦得精疲力竭——对于他来说,萧问水实在是太重了,要扒光他的衣服,又给他每一处都不放过地擦一遍酒。云秋累得气喘吁吁,等好不容易擦过几遍之后,萧问水终于发出了汗,机器人又给他指示:“体温降下来了,酒可以不用擦了,现在需要给他换两盒牛奶,并帮他把出的汗擦干。”
云秋认认真真地照着做了,几乎不停歇地一直照看着萧问水。等到半夜时,萧问水也终于不再出汗。云秋在机器人进一步指示下撤掉了一床被子,最后才得到最终指示:“去睡觉,小贪吃鬼。今天你消耗了大量体力,明天我会给你煎三个鸡蛋。”
云秋气得抓起枕头,把机器人赶出了房间。
他又累又困还伤心难过,看着睡得好好的萧问水,心中愤懑一拥而上。云秋咚咚地跑去洗手间,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画纸,又是一边哭一边把它们整理好了。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他把画拿回房间,想要用卫生纸擦干净上面的水渍,可是纸的边缘已经蜷曲了,无法改正。云秋吸着鼻子,“你赔我的画。”
他自顾自哭了一会儿——最近一段时间里,他被萧问水弄哭的频率持续上升中,情绪也躁动。不过片刻后他就没了力气,自己拉了一床被子裹着躺下了,慢慢地就睡着了。这当中还并不安稳,他间或会爬起来看看萧问水,疑心他这么一动不动是不是死掉了,要像电视剧里那样试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这样才放下心来,彻底入梦。
睡梦中,云秋不知道身边人动了动,睁开眼睛。
自闭的漂亮少年睡在他面前,面朝他,呼吸温热。云秋怀里还塞着那捧画,萧问水垂眼看过去,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将其中一张轻轻地抽了出来。
云秋动了动,但是并未醒来。
那双修长的手指偷走他的一张画,又虚虚放在了他面前,隔着几不可见的缝隙,去描摹他稚气天真的眉眼。
那眼角还挂着泪痕。
描到一半,云秋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在梦里皱了皱眉,然后很难受地把头往旁边一扭,紧跟着就翻了个身。萧问水指尖陡然一空,接着慢慢地收回来。
他掀开床被起身,轻手轻脚地,拿了换洗衣物往外走。他浑身都是酒味,去盥洗室用温水冲洗了一下。
他基本不用卧房里的浴室洗澡。那是云秋的地盘,对于任何外来人都很敏感。
醉后和发烧的后遗症仍然明显,洗完后,萧问水有点头重脚轻,但他动作很快,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推门出去了。
他去客厅打了个电话:“派车来接我,资料我拿了,今天喝醉耽搁了一点时间。”
“老板,你声音哑得很厉害,今天要不还是取消吧,都这么晚了,您休息一下。”
萧问水说:“让司机五分钟内到。”
另一边也不敢说话了。
萧问水掐着时间,接了杯热水和着药吞下,然后又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仍开速溶咖啡袋时,他顺手也把握在手心、被冷汗浸润的画纸也丢进了垃圾桶。
司机发了消息给他:【先生,我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外边好像下雨,您记得穿上外套,别着凉。】
萧问水往窗户外边看了一眼,觉得身上仍然发热,索性懒得管。
他走出吧台,快到门板时又改变了注意,回头在垃圾桶边蹲下,把那张画纸捡了起来。揉得皱巴巴的,展开后还是一样的敷衍和丑。
他把它抻平,折好,塞进随身的id卡里,就这样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