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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甚么?”何婧英捂着心口惊道。
“附近目睹的山民认出这是南郡王府的车驾,遂进城来报信……小人这便赶过来禀报了。”
萧昭业面色一沉,镇静地吩咐道:“立即拨出五十府兵,全力施救!”
家丁领命退下了,他方怔怔地倒在椅背上,心中被一阵的恐慌攫住。他定了定神,转头正对上何婧英忧惧参半的目光。
“采婕姐姐……吉人天相,会……会没事的。”她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说不上是在劝他,还是说服自己。
“是我让她乘车的。”萧昭业重重地靠上椅背,阖起双眸,面色凝重,“若是她出了事,叫我此生何安?”
“车?”何婧英募地警觉过来,“这好好地走着山路,怎么会翻车?那辆车——原是我们二人共乘的。”
“你是说,车子被人动了手脚?”萧昭业霎时睁开眼,将一切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沉声:“有人要杀我。”
下一刻,心中的惶恐有增无减。
后怕。这一次,是他错手害了采婕;下一次,可会连累眼前的她一同丧命?心像一个无底洞,再多复杂的情感和纷乱的思绪投下,都化作一阵阵空洞的回响。
“查,查清楚!”他像在对自己说着话,“到底是谁!”
……
一辆轻便的马车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门前停下。车帘掀起,男子跃下车,快步进了客栈。
在客栈的雅间中,他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我还估摸着你早些就该来找我了。子良的兵都把皇宫围成铁桶了,你还真沉得住气!”
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歪在屋子正中间的扶摇椅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偏头看向来人,云淡风轻地一笑,正是武陵王萧晔。
“五爷爷。”萧昭业面色凝重地见了礼,开门见山地说道:“就在几个时辰前,孙儿的车驾让人动了手脚。在山路上颠簸后,车轴断裂,翻车坠崖。罪人已经招认,他乃是受了……受了竟陵王的指使。”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萧晔面不改色地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一般。
萧昭业怔了怔,未及答话,便听他随口问道:“你信吗?”
“人证物证确凿,动机……动机也附和,由不得孙儿不信。”
“好,那你想要我做甚么?”萧晔没有二话,干脆地问。
“孙儿心系皇爷爷龙体,想要进宫面圣,侍奉左右。”
“合情合理。”萧晔利落地翻身坐起,“好,我帮你!”
不敢相信他答应得这般爽快,萧昭业原地站着,犹疑地问道:“五爷爷,您有甚么要求,还请直言!只要孙儿力所能及……”
“我不过是进宫去见皇兄,你在我后头跟着,何谈甚么要求?”萧晔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倒是你登基之后,把我这一把老骨头好好地搁在首阳山,别有事没事来烦我,就成!”
男子的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五爷爷说笑了……”
“别在这里废话了。”萧晔趿着鞋,披上外衣,“走!去看看我那大侄子把皇宫折腾得怎么样了。”
……
午后的阳光刺眼地灼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干燥的气味。远远的,两驾华贵的马车驶近。
朱门紧闭。
“皇太孙、武陵王驾到!速速打开宫门!”
宫墙之上,一青年男子玄衣银甲、飒爽英姿,他快步前来、扶剑立定、拱手高声道:“微臣王融,见过皇太孙、武陵王!”
车帘被侍从掀开一角,两驾马车上的贵人先后颔首见礼。
“王将军,还请打开城门,恭迎王驾!”开路的侍卫喊道。
“微臣皇命在身,守卫宫城,非诏不得放行!不知二位可有皇上的旨意?”
皇太孙车驾旁站着的卫尉萧谌征询地看向车内,得到车中人的指示之后,他微微点头,转身高声喊道:
“王将军这是何意?难道皇上下旨封锁宫禁?”
“回太孙的话,正是!”
“可有圣旨?”萧谌穷追不舍。
“皇上口谕,不曾有圣旨传下。”
王融倒是答得心安理得、坦坦荡荡。偏生这宫门都被他守得死死的,想要扯谎说早先皇上口谕派人传召,也实在底气不足。
萧谌咽下一口闷气,顿了一顿,复又朗声道:“敢问禁卫军首领何在?”
“前禁军首领秦觞不服军令、忤逆犯上,已被撤衔收押。现禁军首领一职,暂由微臣代任。”
萧谌气急:“王融你……”
“不得无礼!”萧昭业轻喝一声。
“我说你们吵些甚么啊!”
另一驾马车的车帘打起,萧晔缓步下了车,站定之后,自袖中取出一卷黄绸,其上的烫金龙纹衬着耀眼的日光,醒目非常。
灼热的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不就是要圣旨吗?给他们看看就是了。”
高台之上,王融怔了一怔。他料准了萧昭业不会甘冒大不韪假传圣旨,却没成想有这么个离经叛道的武陵王替他冒这个险。
“众人接旨!”萧晔打开卷轴,朗声开口的同时,墙上城下的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萧昭业亦快步下了马车跪拜于地。
“传皇太孙萧昭业、武陵王萧晔于两日后未申时分进宫见驾,不得有误!一干守军不得阻挠!钦此!永明十一年七月丙子日。”
“微臣遵旨!”王融叩首于地,看不清表情。
“王守将……”萧晔挑挑眉,丝毫不掩得意之色,“如何?”
王融板着张脸,直起腰来传令:“速速打开宫门!”
车队大摇大摆地进了宫门,正欲长驱直入,却在电光火石间,被一字排开的禁卫重重包围住。
“王将军,你这是何意?”萧谌没好气地问。
王融大步流星地走下高台,立于包围圈外,一身甲胄反射着耀目的光芒。他一抱拳:“微臣斗胆,想要一睹皇上旨意。”
萧晔自车中探出头来,面部的肌肉抽了一抽,随即浮上了满含深意的微笑。他拖沓着语调发问:“哦?王守将这是在怀疑本王假传圣旨?”
“微臣不敢!”王融不为所动,“只是上传下达,难免疏漏。微臣想要亲见圣意,领旨办差。”
萧晔面色一沉:“若是我不给呢?”
“那,恕微臣不能放行!”
萧谌显得有些心急,冷言质问道:“王将军,圣旨中指明要在未申时分召见皇太孙和武陵王。若是因你不肯放行而耽误了时候,这责任你可担待得起?还请三思!”
“只要武陵王爷肯让微臣一览圣意,微臣即刻便会让开大路,又岂会耽误了时辰?”
“王大人,你怕是不知道武陵王的脾气。”另一顶车驾的车帘稍稍打起一角,萧昭业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若拗着了他的心意,只怕他生起气来,真的会和你僵持到月落星沉。届时皇爷爷龙颜大怒,本王也救不了你。”
“多谢太孙提点。只是微臣职责所在,就算皇上日后怪罪,眼下也万万不能从命!”
王融的话掷地有声,如抽刀断水,劈开燥热胶着的空气,却又在下一瞬间,令眼下的对峙陷入了可怖而难耐的寂静之中。
在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在烈日下曝晒着,汗出如浆。煎熬好似无边无际,不知这僵持的局面何时能被打破——哪怕有个人弄出些动静也是好的啊!
仿佛过了一个纪年那般漫长,爽朗的笑声如天籁般,没有任何征兆地穿透密不透风的燥热,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好好好!年轻人挺有骨气!”萧晔拊掌笑着,蓦然面色一沉,眯了眯眼:“不过也要学着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王融已被晒得大汗淋漓,仍咬牙掌着,淡笑道:“武陵王爷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未申已到,这抗旨之罪——”萧晔将手中的黄绸轻轻一抖,将有字迹的一面翻转向外,“王守将你,好自为之。”
王融的眼睛倏地瞪大,他拨开面前的人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圣旨上乌墨朱印赫然昭昭,与萧晔先前所诵并无二致。
“怎么可能……”王融口中喃喃,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难道说皇上早有先见备下旨意,为的就是襄助皇太孙一派,以防今日?竟陵王德才兼备,无疑是储君的最佳人选,皇上却看中了萧昭业这个毛头小子,要托付江山?荒唐!实在是荒唐!
萧晔慢条斯理地卷起手中的圣旨,似不经意地说道:“王守将现在是不是可以卸甲负荆,面圣请罪了?”
“来人!”王融突然沉下脸来,“护送皇太孙、武陵王进宫!”
“站住!”萧昭业张口喝止住迅速缩小包围圈的禁卫军,徐徐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轻笑道,“王将军这是怕我的人不认识路,去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先礼后兵,事已至此,王融索性撕破了脸皮,语气冰冷强硬:
“太孙还请速速上车,皇上还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