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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她多虑了,这其间除了小二进屋上菜,便没有旁的人来扰清静,反倒是累得衡兰一个人胆战心惊地在屋中枯坐,满桌珍馐也入不了她的眼,听到径自推门的声音,更是吓得一个哆嗦。
“如此便好。出去叫小二上一壶梅花酿。”
“王妃,你这脸蛋红彤彤的,唇齿间隐含梅花酒香,分明是喝过酒了,就不要再喝了吧?”
“正因为我在别处饮过梅花酿,才要再点上一壶掩人耳目,否则我这平白沾了一身酒气,岂不叫人奇怪?快去罢。”
“哦,衡兰明白了。正好这桌上的菜都凉了,我也叫小二拿去热热。”
“不可。若见菜品分毫未动,未免引人生疑。对了,不是让你先吃吗?”
“衡兰不敢!何况这担惊受怕的??哪有胃口。”
“哈!要是叫这梅花坞的主人听见你面对这一桌珍馐佳肴没胃口,还不得把胡子都气掉了?”何婧英吐了吐舌头,“速去速回,我都要饿瘪了。”
菜虽然都凉了,却仍是掩不住的美味,叫人不禁感叹这传言不虚。与衡兰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了一番,何婧英大气地挥一挥衣袖,在掌柜和小二恭敬的注视中,大摇大摆地出了梅花坞。可怜衡兰小姑娘紧张兮兮地跟在后头,生怕被人呵斥着逮住,叱责她们想吃霸王餐。驾辇已然在门口恭候,太孙妃翩然走近,衣袖拂过,留下一缕梅花芳香;皮鞭抽动,马儿齐喑,浩浩荡荡,扬尘而去??
“安莱梅坞,形容平平。人不貌相,海岂斗量?年春旖旎,日暮眷眷。一路向南,轻风正东。”
轻合上掌中的信笺,萧昭业抬手轻按着太阳穴,阖目喃喃道:“万事俱备,东风渐来。可我记得,你偏爱那一江碧水,当真愿它染上熊熊火光?”
“王爷,赵公公奉旨来请您入宫。”
“请他进来。”
太孙的车驾进了宫,径直行至延昌殿。这些日子皇上龙体微恙,皇太孙监国,竟陵王辅政以来,朝廷上下井井有条,唯一的隐患便是北国集结起的军队兵戈所向。此番陛下召见,为的便是此事。
“孙儿原以为,北夷师出无名,军心不稳,当不会贸贸然开战才是。探子回报,魏国臣民对拓跋宏兴兵之举异议蜂起,以任城王拓跋澄为甚。可近日,拓跋澄一反常态,大力支持魏帝兴师,其余朝臣敢怒而不敢言。就现下时局,我朝社会稳定、军力日盛、上下一心,而北夷政局初定、百姓温饱,委实不该有开疆扩土的非分之想。拓跋宏、拓跋澄也不似这般不智之人,其中,想必另有隐情。”
萧赜半躺在龙榻之上,面色蜡黄,发须花白,他沉思了半晌,方开口:“你有何猜想,不妨说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拓跋宏大张旗鼓,拓跋澄朝秦暮楚,如此种种,孙儿大胆猜测,拓跋宏兴兵并非有意冒犯我大齐领土,而是以出兵之名,另作他谋。”
听到这里,萧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略显黯淡的双眸打量着笔直站立于面前的嫡长孙。
萧昭业继续说道:“孙儿以为,拓跋宏此举意在南迁国都。早闻魏主拓跋宏提倡移风易俗,但因鲜卑族人集群而居,难以与汉族文化相融,故收效甚微。北魏国都平城只是用武之地,并非是文治天下的理想之都。若能向南迁都,与汉人混居,南北交融就容易得多,更有利于长远打算。但这一切只是孙儿的臆测,集结军队、严守边防,才是正道。”
“一个时辰前,我传子良觐见,他对北魏起兵一事,也有一番见解。”萧赜淡淡言道。
“二叔有何高见?”
“他以为,拓跋宏兴兵乃是为了缓和鲜卑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内部矛盾,转移纷争焦点。”
萧昭业微愕——怎么可能?此番拓跋宏下令发兵,可谓尖担挑柴两头脱。安逸的贵族面从腹诽,底层的百姓怨声载道,他又岂会冒着犯众怒的危险去调和贵族与百姓之间的矛盾?二叔为何会有此浅薄之论?
“子良的想法,你以为如何?”
“孙儿——不敢苟同。”
“不管这是不是子良心中真实的想法,但他红口白牙的就是这番说辞。无论猜测如何,大齐的应敌之策不会有丝毫改变,他知道我这是在考你们啊!”萧赜别过头去,笑容中带上了些苦涩,“你们是血亲,我只望你记住这一点。同样的话,我也会交代他的。”
萧昭业一晃神,忙揖礼:“孙儿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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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的春暖得很快,早春刚过便已是绿意盎然、溢目桃花。气候宜人,太孙妃整日倚在园中的竹椅上晒太阳,府外的正事自有马澄打着她的名号去办,一切水到渠成。转眼半月,此番南郡之行的意旨已一一达成,金银财帛也散得差不多,何婧英拍拍绸衣,站起身来——陌上花已开,是时候回去了。
“王妃,马澄马大人求见。”
“哦?”女子眉梢轻挑,“叫他进来。”
马澄快步走进园子:“参见王妃!”
“马大人,你来得正好。回京之事可已安排妥当?明日本宫便要启程。”
“王妃既已定下归期,小人这便吩咐下去,可明日卯时全府上下,定可整装待发。”马澄仓促答复,不待女子开口,就急急续道,“小人此行,乃是为讨赏而来!”
“讨赏?”何婧英难掩讶异之色,怔了怔,遂浅笑道,“此行你安抚旧臣,为王爷稳固势力,的确功不可没,想来封官加爵也是情理之中。但合该等到回京之后,由王爷论功行赏,怎恁地心急?”
“小人不求荣华,但问一事。若王妃能坦诚相告,日后小人定鞠躬精粹,为王爷王妃效犬马之劳!”
“何事?”
“浣衣房随行的婢子吴嬿儿失踪了,敢问王妃可知她的去向?”
“吴嬿儿?”何婧英不动声色地念道,恍然大悟般,“就是早先伺候王爷的吴氏?”
寻常侍者婢女入府当差,都会赐一个新名。只是这吴嬿儿乃王爷侧室贬谪为婢,故不曾改名。
“正是。”
“这可有意思了,区区一个婢子走失,你不派人去捉拿,倒来找我要人?”
“小人斗胆,建康城楼下,无意中听到了王爷王妃的对话。敢问王妃将吴嬿儿安置在了何处?”
何婧英没有想到来人会这么急于把话挑明——他不是一向办事沉着冷静,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
罢了,只有见招拆招。
“你说的不错。既如此,你也该知道这是王爷的旨意。你又有何权力过问她的去向?”
“小人愿以功讨赏,只求知晓嬿儿下落。”
“嬿儿?称呼如此亲昵,难道你与她??”
“不瞒王妃,小人与嬿儿旧时家住邻里,相识已久。”
“然男女有别,你既然你早听得王爷交代我的话,便该知道本宫已将吴氏安置在妥当的地方,衣食无忧,何必多问?”
“小人对嬿儿并非区区邻人之谊,而是心存爱慕之意。”马澄坦然言道。
“大胆!”何婧英拂袖怒道,“你可知吴氏曾是王爷的侍妾?你岂可心怀不轨?”
“然她现在不过是浣衣房中走失的一介婢子。难道王爷还有意给她出头的机会?”马澄掀袍跪下,揖道,“日后小人明里虽跟着王爷,却可为王妃办事斡旋,感恩戴德、忠心不二!只求王妃成全!”
淡淡地望着伏首的男子,何婧英沉吟了半晌,方缓缓开口,“罢了,起来罢!本宫告诉你便是。”
??
马澄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地告退了。
何婧英轻倚着靠背,柔荑细指逗弄着手旁的花苞,浅笑,“王爷果然料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