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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是该请他一试。”何婧英言道,“我相信杨大哥不是见利忘义之徒。”
“那我明日便着人去请杨太医到府,为我治伤?”
“嗯??明日我去随王府上看望歆儿妹妹罢,她刚历丧子之痛,需人开解抚慰。”
萧昭业温和地望着女子,应道:“也好。”
未申时分,南郡王妃的步辇出了王府,一路往皇城以北而去。不多时,一顶轿子自皇宫而来,停在了府门前。一身着太医院官服的年轻男子下了轿,身后的两名医官负着药箱,一行三人由小厮领着,进府去了。
偏厅茶阁中焚着熏香,清幽淡雅,远离喧嚣。童子医官领命退下,更显茶阁清静肃然。
“杨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谢王爷关怀,卑职一切安好。”
“那便好!”萧昭业靠在交椅上,笑着言道:“今日请你来原是再瞧一瞧我前些日子受的剑伤,可现下另有紧要之事,还望杨兄对症下药。”
“敢问何人抱恙在身?”杨珉之神情中略显焦急,“还请让在下切脉一诊。”
萧昭业的眉尖不经意地一跳,他笑道:“自然是——本王。”
顿了顿,他坐着直起身来,继而道:“兴许是最近吃坏了东西,有劳杨兄了。”
“岂敢??微臣请脉。”
杨珉之应着,站起身便要近前,心中已有了八分计较。望其气色,容光焕发;听其嗓音,中气十足——着实不像吃坏了肚子。况且倘若真是因此召御医前来,未免小题大做了。
手指从对方的腕间撤下,杨珉之刚欲开口,边听萧昭业缓缓说道:“古语有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果然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杨珉之淡淡一笑,低头回道:“王爷洁身自好,未曾让病原入口——微臣自当学之仿之,不叫祸患自口而出。”
“杨兄果然是个明白人。”
萧昭业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继而道,“杨兄于我有救命之恩,父王亦是对你青眼有加。我知道,杨兄你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奈何我父子二人求贤若渴、唯才是举,故有此一问。不知杨兄可有意助我一臂之力,今后同休戚,共荣辱?”
杨珉之站起身,抱拳道,“我杨某人又岂是沽名钓誉之辈?王爷乃皇室正统,未来储君,但有所需,还请直言,微臣必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萧昭业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他略显冰冷的目光在杨珉之的面上游移,终是开口道:“很好!”
“不知现下可有需要微臣效劳之处?”
“不瞒杨兄,父王抱恙在身,烦请杨兄随本王移步东宫——只是父王的病情,望杨兄万务缄口,莫为外人道!”
“微臣明白。只是——”杨珉之提醒道,“若微臣与王爷同去东宫,叫人撞见,难免对王爷与太子现下僵持的关系产生怀疑。不若改日微臣专程登门,以谢太子知遇之恩?”
“旁人要作何揣测是他们的事。诊断之时宜早不宜迟,你若一人前往,难免递帖、传召诸多不便。杨兄不必忧心此事,只要尽心竭力,本王感激不尽!”
“医者仁心,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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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些坐快些坐!”女子歪在软榻上,笑盈盈地招呼着,只是这面上失了些血色,白净太过。
“这两日身子可好些了?”何婧英一边款款在她身旁坐下,一边关切地问道。
“无妨。我身体底子还不错,是他们大惊小怪了??”
何婧英正色言道:“你可别大意,这小月子正是要紧的时候!别看你往日生龙活虎的,要是留下来甚么病根儿,可有你后悔的!”
“是啦是啦??我这不是听话乖乖歇着了嘛。不让出门无聊得紧,还好有你来陪我说话!”
“只要你安生些,好好调养。我就天天来与你作伴可好?”
“再好也没有了!”
何婧英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揶揄道:“不过我听说随郡王因伤不朝,在府中休养,有他陪着你还不够吗?”
“他呀——”王歆撇撇嘴,“他尽会说我,自己却是闲不住的。这不,好像说??哦,要去你们府上寻萧昭业来着??”
何婧英感觉太阳穴一跳,她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他们俩这时候凑一块??是要吟风弄月呢?还是喝酒吃肉?”
“管他呢??我们聊我们的!姐姐,我这刚听人说了一则趣闻。说是宫里的秦昭容原是嫁过人的?”
何婧英立即切换到了八卦模式,兴致勃勃地,“哦??你说这事啊。我之前听说的时候也是颇为吃惊,觍着脸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秦昭容是望门寡,只是订婚还未成亲之时,男方便遇险身亡了。更兼她父母早亡,小地方百姓愚昧无知,便以为她是妨人的扫帚星,将她驱逐出村子。说来也是一段奇缘,那时皇爷爷还是前朝的一个将军,在乡野间行军时,偶然间救下了昏倒在草丛间的秦昭容,后来就纳她为妾了。”
“也是一段佳话啊!”王歆啧啧称奇的同时,轻叹了口气:“不像你我,一纸婚书,一顶花轿,这前半辈子的快意潇洒就到头了!唉!”
“你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现在该玩玩该闹闹,哪样缺你少你了?你是正妻,随郡王又那般宠你还有甚么不知足的?”何婧英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要是个男子,救下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必要留她在身边,护其一世周全才能放心的呀!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天定的缘分?”王歆咬牙狠狠道,“可我一想到,要是萧子隆那厮误打误撞救了一个美人,他要是敢纳妾,我??我就跟他和离!”
“好了,歆儿,别耍小性子了。”何婧英忍俊不禁,“你们要是真的和离了,岂不是遂了那位弱美人的心意?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出出气就好,别总挂在嘴边??你还不明白,和离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嫤奴姐姐!倘若萧昭业要纳妾,你也听之任之?”
何婧英怔了怔,眼中一汪碧波像是凝住了似的,朱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王歆自知失言,忙道:“姐姐,我不是??”
“我会让他纳妾的。”何婧英微微低头,语气淡淡的,但她旋即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你说得对,总会有那样一天的。但我可不会哭哭啼啼地说甚么‘和离’!他会有三妻四妾,我早在嫁人之时就已预见了??”
嫁人之时就已预见了——只是那时毫不在乎,正满心筹划着,除了令何氏满门蒙羞的和离与休妻外,能远离他的方法。他是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嫔妃成群。可她却常常忘记了这一点,或者说,不愿记起这一点。
“我可不像姐姐你这么大度!”王歆攥着拳头,一脸凶相,“萧子隆要是敢纳妾,我废了他!”
“唉,歆儿??”何婧英哭笑不得。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我给你讲讲我浪迹江湖时候瞧见的故事吧!”
“好好好??”
比萧昭业杨珉之二人在南郡王府门前撞见萧子隆更坏的结果,就是他们二人在东宫门前撞见了萧子隆——准确地说,是被萧子隆撵到了东宫。
萧子隆悠哉地乘着轿子抵达南郡王府之时,得知萧昭业刚刚离开,门童又说不上他们往哪里去了。结果萧子隆极目远眺,正瞅见巷尾那顶眼熟的轿子,不是南郡王的步辇又是谁的?他遂命人紧跟上去,直追到东宫。
“昭业,你跑那么快,追都追不上??这位是——嗯,年轻的太医?”萧子隆笑着拱拱手。
“微臣太医院医士,杨珉之。”杨珉之施施然还礼。
“你就是太医院新进的那尊活佛啊!幸会幸会!”
“你找我有事?”萧昭业警惕地打量着他,面上仍是一副淡定的笑容。
“这两日闲着无聊,出来解解闷罢了!你既来找皇兄,我与你一同进去??”
“你——真的要去见我父王?”萧昭业心中惴惴,却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问道,“桑泊一事,难道你想要??”
“哈哈哈,东宫的花园景致正好,我不过是进去赏玩一番,去去霉气。你们忙正事去罢!”
“哦??那便走罢。”
萧昭业嘴上应得痛快,却已是骑虎难下。萧子隆必然对他二人来此的用意起疑,有心一探究竟。稍有不备,就可能泄露太子中毒的事实。萧昭业暗悔自己今日竟这般沉不住气,棋错一着,马失前蹄。
行在东宫的石子路上,萧昭业介绍道:“子隆,杨兄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上回受了剑伤,便是他妙手回春,救了我一命。”
“久仰久仰!”萧子隆道,“听说那之后皇兄便举荐杨大人入太医院任职了?呵,当真是人尽其才啊!”
不去计较萧子隆的话中几分真心,几分讽刺,杨珉之只作不知,恭敬地说,“微臣为感太子知遇之恩,今日特乞南郡王代为引见,当面谢恩。”
“哦,大皇兄还是经常助人为乐,做些好事的。这是他的癖好之一,你不必太感激啦!”
“王爷说笑了。”
“好了好了子隆,我先带杨兄进去见父王,少时便出来。昭文很久没见你了,你先去他那儿,查查他的功课,让他希望更久不见到你。”
“你这兄长当得可真是够可以!不过那孩子抖机灵,是挺好玩的,正好解闷儿了!我去了!”
萧昭业目送几名侍卫簇拥着他离去的背影,想他一个不谙武功的人在一众侍卫的监视下应是无法脱身,暂松了口气的同时,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十岁的胞弟祝祷了一番。
??
“儿臣参见父王。”
“微臣拜见太子爷。”
“免礼。”萧长懋的目光轻轻在二人面上扫过,问道,“下人传话说子隆也进府来了,怎么不见他?”
“子隆半路被昭文截住了,正陪他闹着,只怕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儿臣便先与杨御医过来了。”萧昭业微微地与萧长懋交换了一个眼神。
“哦??”萧长懋应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罢。吩咐下去,在饮川阁设晚宴。”
“是。”跟随太子多年的殷茧应着,领着屋内的侍从退下了。
“就有劳杨大人为本王诊脉了。”萧长懋并无二话,显然十分信任萧昭业的判断。
“太子爷客气了。”
杨珉之上前,搭上他的腕脉,凝神探脉。少顷,他撤下手来,波澜不惊地道了句:
“太子爷所中的乃乌头之毒。想必毒发已有五月?”
萧长懋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恕微臣直言,毒已入脏腑,想要根除,怕是难矣??”
“你的方子,能为本王争取多长时间?”
“若以虎狼之药强行催逼毒素,事成可有十年余寿,稍有不慎,却会一蹶不振,寿不过一月。微臣仅有九成把握。若由微臣针灸逼毒,辅以汤药,细细调养,可保两年无虞。还请太子爷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