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无须道理

多长头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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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室之中一片寂静,唯有谢禧的声音在回响,讲述着与此行毫不相干的事。

    “阿禧喜爱糕点小食,平芳局的厨子厨艺尚可,唯有糕点做的不尽人意。我打听到尚食局有个厨子叫包妪进宫日久,于糕点上颇有造诣便让人去请来平芳局做事。可尚食局的人却说包妪年岁大了不能侍奉,让我另觅能人。”

    “我当时心想这是哪里来的贵人连我都使唤不动,特意派了我身边的贴身侍女玉楼去看。玉楼看了之后和我回话说那个包妪年过七十,残年余力,走几步路就气喘如牛,不知道为何还留在宫里。 ”

    “阿禧进宫时日尚短,但也注意到宫中侍奉的人中,不乏老弱病残者。比如桂子,才堪堪十三。比如包妪,只是留在宫中等死罢了。阿禧生了好奇之心,便想知道这其中缘由为何,不承想查到最后发现,这都是姑母的功劳。”

    谢太后带了笑意:“那你说是说,我又有什么功劳?”

    谢禧道:“请姑母先恕阿禧僭越之罪。”

    “僭越?”谢太后瞧着谢禧,“我要真想治你僭越之罪,你进宫至今,多少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阿禧就先谢过姑母了。”

    谢禧谢过谢太后接着说,“阿禧身为谢家女,自然知晓姑母之前种种。姑母之前也在奚官之中,自能知晓其中滋味。自姑母执掌后宫以来便定下规矩,无论是谁都不可残害宫人性命,还令内府局每年多拨给奚官局一笔款项用于各宫宫人伤病医药,另有建造了宫人养老之所,每年请太医看病问诊。”

    “姑母恩德,阖宫感念,莫有不服。因为姑母,平城宫内,宫人能在年幼之时得安然长大之所。年老之时不用担心无用而被丢弃 ,困顿而死。”

    “今有美人卢画萼不遵太后谕令,违反宫规,致宫婢残疾。而今日宫中姐妹都来请安,卢美人竟毫无动静更是不该,阿禧斗胆,请姑母处置卢画萼,以正宫闱。”

    她是半点没提谢新绿没来,只说卢画萼,说是强词夺理也不为过。

    谢太后静静看着谢禧无理取闹,末了说:“你所求就为这个?”

    “是。”

    “允了。”

    “传吾的口谕,美人卢画萼肆意处罚宫婢,不尊太后,贬斥为御女,抄写宫规一百遍。”

    “姑母圣明!”

    谢禧五体投地。

    这也行?剩下的三人一头雾水。

    不过既然谢禧已经谢恩,那她们也随波逐流一番。

    “太后圣明。”

    谢太后闲闲地问:“还有事吗?”

    不耐烦要赶人了。

    谢禧哪里敢碍谢太后眼,“阿禧告退。”

    “妾等告退。”

    过程实在荒唐,让闻香她们也不敢在留在章华宫,这姑侄俩的套路,她们一个都摸不准。

    孟女官引着众人往外走,路上都没人说话。很安静。谢禧困得厉害想赶紧回去睡个回笼觉,没等闻香她们一人走在前面。

    出了章华宫,日头正盛,谢禧被晒得睁不开眼,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架势,全靠身后玉楼扶着才没倒下。

    玉楼看出她精神不济,派人去传了轿辇。

    等轿撵的功夫,刚才一直在后面的闻香几人过来。

    “多谢谢昭仪解忧。”

    “谢我做什么?”

    这本来就是她想做的,看卢画萼倒霉她可真开心。

    闻香苦笑一声:“谢昭仪娘子撇清了我们,明明是我们四个一起的主意,甚至谢昭仪还是我们拉进来的。到头来让卢美人定罪的话却是昭仪一人说出来的,若是陛下过问,怕也是找娘子的事,我们三个倒干干净净,只做了个看客。”

    孟羞玉和方阅人也是同样的想法,都有些愧疚。

    “我们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冲锋陷阵的事都要你来做。”

    谢禧简直要笑了,她也真笑了。

    “闻香,你知道你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谢禧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位大美人讲讲道理。

    “愿闻其详。”

    “你!”指闻香。

    “还有你!”指孟羞玉。

    “你们两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讲道理。可你们面对的敌人,从来不讲道理。”

    “卢画萼的家世尚可,可能进宫的哪个家里没两把刷子。就连方才人,若是家里真的毫无根基,能被写在进宫的册子上,不用待选直接获封。从这点来说大家都是一样的。那卢画萼凭什么气焰嚣张?就凭有人给她撑腰,或者说她以为有人给她撑腰。”

    “这件事有道理吗?没有道理。就连公堂之上还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更何况这里不是公堂,而是后宫。”

    “后宫的道理就是宠爱。谁有宠爱,谁就有理。”

    “卢画萼有陛下和姑母的宠爱,她就有理。虐待宫人是理,扣留女官也是理。她有理,你凭什么告她。”

    “姑母为什么查都不查就定了卢画萼的罪,因为她是比卢画萼更大的理。”

    “那陛下……”

    “陛下,陛下没这么闲。卢画萼又没死,他犯不着生气。陛下不是那种非要给自己找罪受的人。

    闻香神色不定,谢禧的言论给她过往十余年所受的教导造成了极大的冲击。闻香的父亲任太常寺卿,向来奉行以“礼”为先,不可逾越。可礼的出现,就是因为先出现了不守规矩,不讲理的人。

    父亲曾说过,礼只对愿意遵守它的人有用,道理也一样。

    “多谢谢昭仪解惑。”

    “不用,你今日已经谢了我太多次了,我都听腻了。”

    “昭仪洞若观火,是我们不懂变通。不过还是有句话要提醒昭仪。”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方阅人点点头,心有余悸,“谢昭仪,你刚刚告状的样子好吓人,像话本子里的佞臣。你就不怕得罪人吗?”

    “怕什么?”

    “方才人,我也告诉你一个道理”,谢禧的道理又到了方阅人身上。

    “你在这个宫里,家世不是你的阻碍,胆怯才是。你要往上走,你要攀高枝。都是嫔妃,要宠爱不丢人。”

    “不争不抢,明哲保身换不来平平安安。有宠爱就要用你的宠爱,有权势就要用你的权势。真是那不慕名利的,怎么不绞了头发去寺庙做姑子去。”

    “真到了你落难的那一天,还是那一副不争不抢的性子,你看谁能保你。”

    谢禧的这篇长篇大论说得自己志满意得,都不用看她们的反应。

    只是这话说得太多,太密。原本腹中空空,现在脑中也空空。

    恰好轿撵来了,谢禧忙不迭上了轿撵,还不忘和闻香她们说“不用送了。”

    她可太困了,得赶紧回去补个回笼觉。

    “谢昭仪可真是……”

    望着远去的谢禧,闻香依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她。

    “别具一格。”

    方阅人补充。

    “嗯。”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