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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县,东莱郡治,秦朝所置,位于渤海之滨,始皇帝东巡曾至此处。
青州多方士,这一点李澈刚来青州便领教过了。连焦和这个青州刺史都被方士蛊惑,做出了许多荒唐事,足见青州方士之泛滥。
而青州方士最泛滥之处却正是在东莱黄县。
汉武帝之时,方士李少君受幸于武帝,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骗术和能把死人说活的鬼话功夫成功获得了汉武帝的信任。并且深信不疑。就连李少君死去,汉武帝都以为他是羽化登仙了,还下旨令黄县和锤县佐吏效仿李少君留下的祭祀之法,期望能在东海寻访蓬莱仙岛与仙人安期生。
自此之后渤海之滨常有声称自己习得神鬼之术,见过仙人的妄人出现,也让青州大兴方士之风。
……
太史家并非什么贫寒之家,太史慈的孤母也并不是一人独处无人照料,否则太史慈也不会放心的在辽东避祸几年。
或者说太史慈的家境与刘备更加相像,父亲早亡,因而这一支在族中的地位有所降低,由寡母抚养长大成人。
但他能仕郡中为郡吏,足见太史家在东莱也算是一方势力。
当年年轻气盛,不愿一辈子做一名小吏,希望能借着为郡守做事来搏出一片天地。却不料闯下大祸,只能避祸在外。
如今时隔四年,再次站在黄县城门前,太史慈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或者说近乡情更怯。
而当站在记忆中的家门前时,太史慈更是愣住了。在父亲早逝后家境每况愈下,族中虽然有所帮衬,却无法维持住门楣不坠。
在他的记忆中,府门上的牌匾早已斑驳不堪,大门也应当是颇为破旧,门前更是坑坑洼洼,未曾修补。
然而如今眼前所见却是一座干净整洁的宅子——至少从门前来看是这样。路铺平了,大门换了,牌匾换了,还站了两名县中兵卒守卫,若非新牌匾上仍然是“太史”两个字,太史慈甚至以为自己家的宅子被人强夺了。
而此时他心中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莫不是族中哪位恃强夺了宅子?
“你是何方人士?为何在此逡巡不前?”在府前愣的有些久,看门的县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谨慎的对同伴打了个手势,有些警惕的大声问道。
太史慈皱了皱眉,抱拳道:“这位兄弟,我是本县人士,太史慈,字子义,因事远走辽东四年方归。这里原是我家宅邸,不知二位为何在此?”
“您就是太史君?”出乎太史慈的意料,两名士卒大喜过望,上前抱拳道:“这里正是阁下的府邸,我二人奉县君之命为阁下看护宅邸与老夫人。”
“看……护我家宅邸和家母?”太史慈有些发懵。虽然当时太守承诺了不会亏待他,但时间隔了这么久,那名太守也早就葬身于匪患,为何还会有人来照料自家母亲?
“正是如此,此事由县君亲自下令,听说是府君乃至更上面的大人物交代下来的任务。看来太史君在外面做的好大事,飞黄腾达矣。”
“子义!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太史慈还在消化脑海中的信息,一声热情的招呼把他拉回了现实。寻声看去,却见一名颇为面熟的中年人正匆匆往过赶来。
太史慈很快想起了这人的身份,揖道:“吴史,别来无恙?”
此人姓吴,乃是黄县贼曹史,自太史慈未加冠之时便已在位,历经数位县君而不倒,堪称黄县县吏中的不倒翁。
吴史连忙回礼道:“勿要多礼!勿要多礼!方才收到传信,说有人在你府前形迹可疑,当真是吓了我一跳,却没想到竟然是你回来了,子义衣锦还乡矣!”
“?”太史慈诧异道:“我如今只是少了罪人身份,一介草民罢了。更何况在辽东避难四年,狼狈不堪,如何能称得上衣锦还乡?”
吴史佯做不悦的道:“子义忒也生分,何必在老朋友面前如此作态?你若没有飞黄腾达,又岂能惊动府君亲自来看望你母亲?甚至北海的孔相君都亲自来过。整个青州,恐怕只有临菑城里的那位才能让他们这般殷勤吧?”
太史慈脑海中猛的闪过那名微笑年轻人的形象,喃喃道:“难道是……”
“果然!”吴史听到了太史慈的喃喃自语,一拍大腿道:“子义果然是识得了大人物,难不成真是临菑城里的那位?”
太史慈抿紧嘴唇,这情形太过离奇,他当真没想到会遇到这般情况。
看府前这情况,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必然是他还在辽东之时,那位青州牧便已经注意到了他。可仅凭当年的拦截奏章之事,如何能让这位大人物这般对待?
便是当年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刺史,其权力也远不及那位年轻人,他是一州之牧,是代天子牧民的青州牧,还是当世只有二三十位的大县侯之一,一声令下,便有数万将士为他效死,又如何会这般另眼看待一名避难在外的罪人?
“吴史,此间情形我确实不太清楚,还是让我先进去见过家母,明晰情况后再谈。”
吴史连连点头道:“此乃理所应当之事,合该如此。子义且先见过老夫人,你我来日再聚。”
在围观者的注视中,太史慈心情复杂的推开府门,看着里面焕然一新的庭院与房屋,太史慈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无比的陌生。
但在堂中看到头发花白,眯着眼正在努力缝补旧衣的母亲,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大步上前缓缓跪下,含泪叩首道:“不孝子慈,一别四载,今自辽东返,叩见母亲大人!”
四年,桀骜的青涩少年已然历遍沧桑。
四年,头发斑白的老人已然满头华发。
青葱的种子经历了风吹雨打,受尽了苦难沧桑,终于结出了果实。而要问这颗果实是否甘甜、是否值得,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眼前有些模糊,但那道声音无疑是刻入心底的,永不会忘。
针线落地,老人缓缓的站起身,颤巍巍的走到叩首的年轻人身边,勉力弯腰把住双臂,沙哑而苍老的声音欣慰的道:
“是子义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