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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肯开始下雪了。
拇指盖大小的雪花从天上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飘下来,将房屋和街道染成一体的白色。
德尔塔从成衣店出来,在各种惊异的目光下独臂抱着自己订做好的衣服向城堡里走去,心不在焉地想着关于邪神乌农的事。
他知道自己想要恢复心情,必须尽量摆脱断臂给自己的影响,但还是忍不住去回忆那些信徒的举止。
乌孙的记忆里提到过一个很重要的存在——圣者速该地。所有的神谕都由他代为发布,其他人都无法受到乌农的感召。这在前世的那些宗教中听起来正常,宗教领袖掌管一切,但这在贝林沃大陆就是不正常的。
所有神职者都能隐约感知到神祇的意识,宗教首领只是世俗势力的统合者而已,他能按自己的方式解释神谕,或制定戒律划分规范,但没有资格声称自己是神唯一的代言人,因此还算得上有些公平。
乌农教会的这种做法更像是异神和代理人的关系,但那些神术不像是假的,德尔塔确实能从中感受到些许......威严。
还有,关于科罗威,利亚诺认为自己完全掌握了他,他是通过什么来判断沃洛夫就是科罗威的?沃洛夫的笔记应该有写这一点,但德尔塔没有办法记忆住它。
“艹,不想了!”他郁闷极了。
如果生活能像骑士小说一样,敌人总是一个个出现该多好。
等他回到城堡,这里一改之前寂静的气氛,法师们的音浪几乎要把城堡尖顶都掀起来。
尽管他们在海肯待得有些无聊,但重新启程还是意味着艰苦生活要继续了。施法者可以不眠不休,所以他们晚上也要赶路,就算拉车的牛生病了也无所谓,到了下一个城镇就全部卖掉,换一批健康的牛继续急行军。
然而施法者是否精神充沛和肉体的强度没有什么关系,之前助教看在瓦连斯京和尤埃尔大师都失踪的份上才给他们多放了几天假,接下去损失的步数还是要还回来的。
哀嚎声不绝于耳,礼仪课上的教授内容被遗忘在了最僻远的山谷。
就在他理好自己的杂物,准备像其他人一样等待的时候,翰纳什的贴身男仆找上了他。
这不是意料之外的事,翰纳什必须见他一次,而哨塔顶楼的高度是中位法师的精神力无法笼罩到的,也就是说他们的谈话不会被窃听。
德尔塔更好奇翰纳什到底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
见面地点在最高的哨塔顶楼,城堡上到哨塔的唯一途径是四楼走廊尽头锁住的门,提哈在前面打开挂锁后直接推门,露出门后更加逼仄窄小的旋转楼梯,并恭敬地请德尔塔一个人进去。
德尔塔顺着楼梯向上,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执政官。
哨塔顶楼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并且也不是什么交际场所,体重能抵三个人的执政官占了一大半的位子,德尔塔尽可能地站的远,但还是能感受到那厚厚脂肪中的热量。
翰纳什很强,非常强!
梦魇的本能在向他示警,幅度比利亚诺出面时还要严重,德尔塔甚至感到自己的思维迟缓,没法向往常那样集中注意力,两条腿随时要脱离身躯自动跑走。
【他对我抱有恶意。】德尔塔立刻明悟,翰纳什绝非一个普通的中位骑士。
也是,贾维·海肯和翰纳什·海肯本来不过是无垠冰原上的部落民,是一般人口中未开化的野人,如果不是在特殊地方有过人之处也不可能当上军功贵族。
但学院的大部队正在下方,这给德尔塔无穷的勇气:“不知道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呢?三百镑筹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了,但这次让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件小事。”翰纳什眯起眼睛笑道,绘有家徽的华服绷在身上,使海肯家族的象征无比壮大。“你现在作为罪犯,却堂而皇之地在我的城堡里做客,你觉得这是免费的吗?”
“我犯了什么罪?”德尔塔脸色如常,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不过这也可能是他定期清理负面记忆的后果。
翰纳什倚在栏杆上,栏杆痛得呻吟,于是他只好再次站直:“你在市政厅——我作为贵族的办公处玩弄巫术诅咒,这可是死罪!”
德尔塔向来在社交方面十分谨慎,法师和贵族之间冲突的罪案事件和最后判决、还有相关法律制订资料在学徒期就有在收集了,他知道确实有这么一条法律:
施法者禁止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于贵族的住处和日常办公场所释放巫术和诅咒,违者处死。
这条法律本来是北上后霸占了迪索恩神秘界的法师新贵们用来限制本地巫师的,不过随着对巫术的剖解与学习,逐渐也对法师起了限制作用。
德尔塔的呼吸快要停滞了,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但还想再挣扎一番:“我是在市政厅中了诅咒,不是在释放诅咒。”
“谁知道呢?”翰纳什反问:“如果说你在和什么存在对抗,那么也确实留下了法术能量,这极有可能对我的生命安全造成损害,而且你明显处理不了不是吗?把你抬去休息的人还是我的仆人。”
德尔塔沉默不语,他知道话语权已经夺不回来了。
这个时代的法律判定还是疑罪从有,只要他不能自证清白,这个罪名就得认了。
虽然不知道翰纳什是如何发现自己在市政厅的遭遇和巫术诅咒有关,但翰纳什如果这么宣称,他的证词可比自己管用的多。
贵族拥有必须诚实的美德,他们或许会隐瞒,或许会诱导,还有喜好吃喝嫖赌乃至不识字的缺点。但很少有人会相信一个贵族在撒谎,这是这个时代的常识。而关于法师的常识正好相反......
“还好你来了,如果你迟到,我可能就要公开这件事了,听说你的导师是赫默·克丽丝大法......”
“你休想靠此事威胁她,我不会让这件事发展成那个地步的。”德尔塔冷着脸,赫默·克丽丝学生的身份是他唯一的保障,但让他因为自己惹的事而致使克丽丝名誉受损,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算他真的谋杀翰纳什未遂,学院也不会让他死的,两位院长会出面保住他的命,只是日子不会再好过了而已。
“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太过分。”翰纳什竖起一根手指:“一件事,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之前许诺给你的除灵费也会交付。还附赠一匹战马。”
尽管气氛不太适宜,德尔塔还是抒发了自己的不解:“为什么要给我马?我说过不需要马。”
“我也不需要,所以等你办完事就赶紧把它牵走。”
德尔塔感受到翰纳什提及此事时恶意在消退,似乎他接受这个额外的赠礼会让翰纳什感到高兴,于是只好应承下来。
“随你喜欢。”他瞥了眼哨塔外的天空,那是罕见的乳白色,顺便还有大风拍得他脸疼,他一刻也不想多呆。“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去莫克然郊外的圣西利亚修道院,”翰纳什焦虑地砸了下嘴:“你去那里向主教们检举海肯的唐克雷的神甫渎职,在异端入侵后无动于衷。记得不要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
德尔塔有些弄不清执政官和代理主教的关系了,不过这不关他的事:“我是一个施法者,我的话他们未必信,可能还会把我当做挑战者。”
“施法者又怎么样?莫克然是公正之城,法律比任何其他地方更能得到执行。如果修道院的人赶走你,你还可以告诉国王陛下。你可是和异端战斗并失去了一只手,就算你是施法者,神职者也该褒奖你!”
德尔塔感到好笑,威胁自己的人此刻语气竟像是要给自己打抱不平。
“你用不着多想,这件事没有任何风险,只是不能由我派手下去做,而你的身份和理由都具备足够资格而已。”
“可唐克雷似乎没有渎职的行为吧?如果修道院的人来了之后发现没有这样的事,那么越界的无端指责会严重影响到我的名誉。你知道神职者的影响力有多大。”
这些神职者甚至会编撰诋毁学院导师的歌谣教导信徒,过去也曾指使平民杀死拥有血脉天赋或施法天赋的女童,如果被他们挟私报复,那么德尔塔很快会变得声名狼藉,遗臭万年也不是不可能。
“别担心,我确信他犯了罪,只是不是渎职。至于到底是什么,教会的人肯定能查出来。”翰纳什捏着自己的下巴,他仍对伏努因伊奇的死耿耿于怀。
无论如何,伏努因伊奇也曾是他和他兄长的骑士,他不相信伏努因伊奇会真正愚蠢到投身无妄的事业中,因为那些邪教徒的承诺毫无价值可言。比起唐克雷给出的解释,他更愿意相信是唐克雷用什么把戏骗伏努因伊奇提前去异端中卧底,最后再把他顺便杀了。
毕竟伏努因伊奇现在是教会骑士,是唐克雷的下级,他必须听从命令。
只是贾维和翰纳什毕竟是在海肯教会受洗,翰纳什还是部落的归化民,他亲自检举教会的代理主教会造成坏的影响。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代替自己去干这事。
另一边,精灵混血思索了几下,很快为自己加入执政官阴谋的举动找到了开脱理由。这在虚伪之余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唐克雷摆了他一道是事实,就算死了也不冤枉。
这位神甫早就对异端的行动有所防备,并亲口承认情况紧急到需要为奇物祝圣后下放附属教堂来增加海肯教会的防御力量,那么之后劝导德尔塔参与进危险的调查也就不符合他表明营造的圣人形象了,完完全全是指望学院的势力去给他探路。
德尔塔成功后,唐克雷给予他的奖励和赞美也不过是应有的酬劳而已,并不能体现唐克雷本人具备任何美德。
或许这位代理主教以为德尔塔能代表学院的势力才引他过去,但实质是德尔塔孤军作战,并且这个偏正面的猜想也不一定正确。
要对付的人有前科,道德上没有加分项,德尔塔顿时心情舒朗。
“我没有理由维护唐克雷神甫,圣西利亚修道院的教士们会知道这件事的。”
翰纳什满意了,他解开领口第二颗扣子让自己进一步放松:“很好,不过你记住了,我们之间从未讨论过此事。”
精灵混血笑了起来:“当然,我不是第一次参与别人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