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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菁菁推程岐下塔的事情,在锡平闹得不轻,有身为衡阳县主的程老夫人亲自开口请罚,不出半个月,万家就在梁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家在唏嘘那人势力的同时,不免又将注意力放到马家的身上,那人四月初入宫的那天,程岐趴在墙头看了,阵仗是真的很大。
这还只是七品御女,若换成她以四品美人的身份离府,不知又有多气派。
但不管怎么说,程岐是不用去靖州那个虎狼窝了,虽然脸毁了,双臂也断了需要休养,但这一个春天过得也是要多滋润又多滋润。
成日里无所事事,活脱脱像一个巨婴般。
但不方便也是真。
比如,拉粑粑需要别人给擦屁股。
洗个澡,被月盈和青苗两个人上下胡乱摸着,真的是非常尴尬了。
…
…
一转眼,已经是五月初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程岐的手臂经过一个春天的修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孟姨娘等人谨慎,加之程岐也有些担心古代的医疗水准,遂将拆夹板的日子,推迟了半个多月。
但是,夏天热啊,夹板里流汗还不能擦,肌肤上像是爬了只虫子,痒得很。
“姑娘,您就忍忍吧。”
月盈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将那根红色的襻膊绑的紧,跪在地上用抹布沾着冰凉凉的水,在擦洗本来就很干净的地面。
“明天就能拆夹板了,您也终于可以好好活动活动了。”她道。
程岐现在就能活动自如,只是抬起来放下去的姿势像极了机器人,她瞧着那月盈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样子,有些心疼的说道:“你别擦了,这地又不脏。”
月盈到不觉得苦累,毕竟这和她从前做的那些比起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姑娘您就别唠叨了,奴才擦了这么一回儿,您都催了三四回了。”把手浸泡在冰凉凉的水里,舒服的透了口气,“您现在是不觉得脏,可那都是奴三天两头一擦的成果,要是像您说的,好几天不擦,那才显得出脏呢。”
程岐瞧她还挺会苦中作乐,索性也就不阻止了,她盘腿坐在帐床上,瞧着自己洁白圆润的脚趾头,随意的动了动,然后拉长声开始抱怨。
“胳膊好刺挠啊——”
“别喊了。”
谁知她刚说完,就听到了程衍的声音,程岐抬头看过去,那人大步流星的上楼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类似藤条的物件儿。
活脱脱像考试没考好,你的老师将要拿着半尺好好的‘怜惜’你一顿一样。
月盈也瞧见了那根藤条,抬头不安道:“宗玉少爷?”
程衍没理,坐过去程岐的帐床边,刚要开口,却见青苗捧着个极其轻薄的小毯子走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程岐的赤足给包裹住,这才算完。
程岐扑哧一笑,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身为现代人,别说露脚丫子了,就是露大腿露肚脐儿都没什么,可这里是古代,脚丫子很重要。
“还是你细心。”
程岐别扭的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头发:“去楼下歇着吧。”
青苗乖巧点头离开。
程衍目送那小丫头离开,对于那人连自己都要避讳的举动,有些不快,然后轻轻的拿过程岐的手臂,将那根藤条顺着夹板和肌肤的缝隙中伸了进去。
“哎……你干啥……”
程岐不知道那人要做什么,只是疑惑的话没说完,就明白了。
当那藤条伸进夹板里去的时候,瞬间化身老头挠挠乐,一下子解决了她手臂上犹如跗骨之蛆的瘙痒,她瞪了瞪眼,挑了挑眉。
“还是你厉害啊。”
程衍倒也坦然:“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这一招。”任劳任怨的帮她挠完左胳膊挠右胳膊,“等今天过后,就能彻底拆夹板了。”
程岐点头,然后叫月盈将妆台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程衍,那人接过,原是个白瓷的瓶子,巴掌大小,晃了晃,里面装的应该是液体。
“别乱晃,小心撒出去。”程岐提醒道。
程衍打量着那瓶子,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问道:“这是什么?”眼底一闪了然,笑道,“是你给香坊研制的那个新配方?”
程岐忙不迭的颔首,窃喜道:“你打开来闻闻。”
程衍依言照做,为了防止是程岐的恶作剧,他很小心翼翼的凑鼻过去,又鼓起勇气轻嗅两下,眉头缓缓松开,不解道:“这不就是九华香吗?”
程岐乖巧道:“是啊。”
程衍不明白了,他往那瓶子里看去,疑惑道:“那这也不是新配方啊。”随意的把塞子塞回去,“你捉摸了一春天,到底是在捉摸些什么啊。”
程岐忙解释道:“你别着急,你看哈。”拿过那九华香来,晃了晃,里面清晰的传来水声,“我虽然不会研制新的香料,但是我会变粉为水啊,月盈月盈。”
那人闻言,赶紧将那个小炉拿过来,然后上面放上小银盘,这两样东西总体看上去不过拳头大小,精致灵巧的很,很讨喜。
程衍瞧着月盈熟练的将那液体状的九华香倒在小银盘上,再点燃下面的小炉,冥冥中似乎明白了程岐想要做什么,嘴角噙笑,淡淡道:“原来如此。”
这九华香由粉化水之后,算是经过了一道精炼的萃取,所以味道不似粉状时那样浓烈刺鼻,反倒很轻,如果不是凑近闻,是闻不到什么味道的。
可是那小炉点燃后,盖上银盘,透明色的液体在上面缓缓蒸发,味道却意外的弥漫出来了,清新寡淡,也不会出现白烟袅袅呛出眼泪的情况。
“怎么样?”
程岐扬着小脸,甚是自豪的说道:“我是不是天才?”
“你是个天才。”
程衍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但他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天才,这样做的话,成本就会提高很多吧,如果入不敷出,可就不妙了。”
“所以啊。”
程岐伸了根手指头比划道:“制作成本增加了,那这香水的单价也要增加,配上这小炉和银盘,就可以把这个东西,打造成轻奢消费品啊。”
程衍瞧着她言之凿凿的,又问:“轻奢消费品?”摇了摇头,又把她的手臂拿过来用藤条瘙痒,“可是这样一来,普通的老百姓可就消费不起了。”
“都说了是轻奢消费品,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程岐拿过藤条,像是老师教学生一样的抽打了两下程衍的腿,好在她手臂就算好了,有夹板控制也使不上力气,那人也不觉得疼。
“既然要把这款香水打造成轻奢品,那咱们的受众者也要改变啊。”程岐条条有据的说道,“咱们主打的受众人群,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姑娘妇人们,像她们这种一定要走在锡平时尚最前沿的,一看到这种稀奇且高级的,还是上京没有的好东西,一定会大肆抢购的,而且水要比粉消耗的快,她们必须买一堆才行。”
月盈在旁边听着,很是佩服自家姑娘的头脑,虽然很多词她都没听过,想了想问道:“可是姑娘,到底还是消费不起的老百姓多啊,专门卖给那些富户,就算她们买,销量也一定跟不上啊。”
程岐又摇了摇手指,仔细给那两人分析道:“你们这又是不懂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针对那些有能力消费的人群,让她们尽可能的去花钱,因为她们在这上头花的钱,其实是那些普通百姓的好几倍。”
这就像那些在电视上播出的酒品广告,那些产酒的厂家,他们其实要针对的消费对象,不是一般喜爱喝酒的,而是那些嗜酒如命的酒鬼。
因为就算那些酒鬼只占了消费者的十分之一,但他们的购买力度和上瘾程度,都会是后续那些十分之九的成百上千倍。
也就是说,80%的酒品,实际上都是卖给了嗜酒者。
而那些广告,也都是在暗示你……喝喝喝必须喝!今天不喝每天没有……的消费理念,然后在最后来一句不痛不痒的……不要贪杯哦。
程岐办案子的时候,接触过这些,所以自然清楚。
而月盈听完这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摸了摸自家姑娘的腿,“还是姑娘您最聪明了,而且那由粉化水的方子,只在姑娘的脑瓜里记着,这回就算是三房也抢不走,咱们漫云香坊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了。”
程岐被夸奖了,也喜滋滋的点了点头。
程衍倒是态度平静,说道:“什么方子?”
程岐现在已经认定面前的人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了,随口道:“当初被三房收走的那个方子就是,只是上面是一些化学公式,他们才看不懂而已。”
程衍闻言轻眨眼,不过没说话。
上楼来的细辛将冰果的葡萄喂给程岐,淡淡道:“姑娘,既然是新的,那就改个名字再买吧,也算是……革旧迎新。”
她这么说,实际上的意思,是让香坊和三房彻底断了关系。
程岐明白,她答应了,然后在脑海里仔细的搜罗了一圈儿,可叹她在现代的时候不怎么喜欢喷香水,这会儿竟然思绪空空。
“不如……”
程岐灿烂的笑道:“就叫兰……蓝豆吧。”
“人家那叫兰蔻。”
程衍在旁无语的提醒道。
而他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一下子抿住了唇,瞥眼程岐,那人用一种你果然上当了的眼神看着她,憋笑的厉害。
“那……那就叫兰蔻吧。”程岐笑哈哈的说道。
月盈不知道那两人其中的猫腻,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笑道:“姑娘,这个名字可真好听。”复又感叹,“以后终于不用再被呛得直咳嗽了。”
程岐应声,只可惜昌国人只喜欢熏香,否则做成随身可以携带的小瓶,往身上喷洒的那类,一定能卖得更好些。
“程衍。”
程岐蹬开脚上的小毯子,叫月盈把足衣和云履穿好,这才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去香坊看一圈儿吧,考察考察市场情况。”
程衍左右无事,便答应她了。
“等下。”
程岐坐去妆台前,正准备戴帷帽,突然开始挤眉弄眼起来:“等下等下。”
程衍皱眉:“你做什么鬼脸?”
程岐很是委屈的说道:“我没做鬼脸,是我脸上的伤口有些痒。”
细辛看了一眼,取来了新的药贴,说道:“夏天出汗,那药紧贴皮肤,又那样黏黏的不好清理,肯定会很痒的。”
程衍接过那药贴,一边小心翼翼的揭开程岐脸上的旧药贴,淡淡道:“脸上的这个贴多久了?两天了吧。”
细辛点头:“是,姑娘脸上的疤痕淡了很多,所以换的不勤了。”
程衍道:“那贴完这最后一贴,应该就不用再贴了。”
他左手撕下那药贴,瞥眼右手的新药贴,刚要帮程岐换上,抬头却是一愣,瞳孔深处不经意的颤动两番。
程岐见状不解:“怎么了?我的伤口怎么了?”
她这样一说,细辛和月盈也赶紧看过去,却也同时愣住了。
这三人的反应让程岐很是不安,拿过旁边的镜子看了一眼,她也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几天前还有痕迹的伤疤,如今……全然消失了。
肌肤一如从前般光滑,甚至要更嫩些,也丝毫没有色差。
“姑娘!”
月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欣慰道:“咱们……咱们的脸好了。”激动的拽了拽也有些吃惊的细辛,“就说咱们姑娘的脸会好的,你快看!”
“我看到了。”
细辛的声音也哽咽了许多。
程岐察觉,看了看那比自己还高兴的两人,欣慰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的脸居然还能恢复如初,难不成,这真是穿越者所带来的好处。
只要是伤口,就会很快的愈合,而不留伤疤。
以此证明。
自己不属于这里。
就像她当时因为唐耀而造成的手臂伤口,也是没留下一丝痕迹。
“太好了。”
程岐不知怎么也大松了口气,瞧着程衍笑了笑:“那今天更要出去了。”说罢,起身把帷帽拿开,拍了拍脸,“出发!”
程衍失笑,先行负手往前走。
手却突然被程岐拽住。
他不解的回头,却发现程岐拿着自己的左手看的认真,程衍微微眯眼,好像知道了程岐在做什么,赶紧抽了回来,然后冷脸道:“快走。”
言毕,三两步的下了楼去。
可程岐却深吸了一口气,当日兵变,程衍和唐耀打斗的时候,手掌被那人用匕首活生生的扎穿了,可现在看时,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她盯着程衍的背影,一副早已把那人看透的神色。
装吧。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
…
两人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优哉游哉的漫步在街上,有认出来程岐的,却被那人光滑无疤的脸蛋给镇住了,诧异的张了张嘴。
“这……程岐不是破相了吗?这脸什么时候又好了啊!”
那人拉过街坊说了几句,顿时炸开了锅。
程岐瞧着路上的行人都看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虽然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在讨论自己脸上的事情,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长得好看,也不能这样看啊。”程岐嘟囔着。
程衍皱眉,一把将她拉去自己的里面走着,顺便藏在那墙的阴影里,省的这夏日太阳大,晒得她不舒服。
程岐打了个哈欠,出来就有些犯困,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样一来,那些人看到我脸上的情况,会觉得周老的药贴很神奇,纷纷去抢购的吧。”
程衍学聪明了,怕自己再说秃噜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
程岐瞥了他一眼,偷笑几番。
不过自己的脸破相还能恢复,多半都是因为自己是身为穿越者的原因,那些不明就里去购买药贴的人,怕是要狠狠的失望一番了。
两人走着,绕过一条街,迎面是东府。
那左边角门处,有个人被门前的小厮给推搡出去,踉跄几步险些跌倒,还很是不客气的说道:“老夫人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必回来了。”
程岐定睛一看,直接愣住了:“程棠?”
程衍也闻声看过去,果不其然,那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橙衣女子,不是年前嫁给樊家老爷的程棠,又是谁?
只是程岐有些看不明白,程棠这是……回娘家?
怎么还被赶出来了?
程岐顾不得那些,招手道:“棠儿姐!”
程棠闻言,仿佛听到了大救星的声音,转头看过去,眼中的泪水一涌而出,三两步的奔过来,想要抱住程岐,却被程衍冷漠的给拦住了。
那人将手臂横在程岐的身前,一副长城成了精的样子:“棠儿姐,怎么这么久了才会娘家来看看。”敲了敲程岐的夹板,“小岐受伤了。”
程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是了是了,万菁菁推你下塔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瞧着那夹板,“可好些了?”
程岐没想到,这才嫁过去半年多,程棠一朵好好的娇花就被蹂躏成了这样,当然,她仍然是锦衣玉食,珠翠满头的,但那精神状态,那眼神神色,足以说明她在琉璃花房里是举步维艰,在樊家老爷的手里,是生不如死。
她看了一眼那东府角门的方向,那赶走程棠的小厮似乎没料到国公府长房的两个当家做主的孩子在,有一瞬间的局促,迟疑两秒,然后又合门进去了。
没想到这白家老夫人如此无情,这程棠好歹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女,就算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回娘家这么大的事情,面子上总得过一过吧。
可白老夫人没有,程棠没能如她所想的勾住樊家老爷,无法给程杭铺路,她便利落的将那人给抛弃了,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叫她进府门。
不过,程棠今日回娘家的架势,可是丢人的很。
无有车轿随从,一人而已。
听说,她嫁过去时带了三个陪嫁婢女,有一个主动爬上了樊家老爷的床,一跃跳上了她的头,还有两个,也被那老头子糟蹋了,疯了一个,死了一个。
可怜签的都是死契,没法追究。
一个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就那样瘗玉埋香了。
“棠儿姐……这是刚从白老夫人那里出来吧。”
程岐没有说明,倒是巧妙的给了程棠一个台阶儿下,那人瞬间领悟,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点了点头,也有些不安道:“是……刚出来,正要……回去。”
程岐瞧程棠如此,生出些不忍之心来,想了想,对程衍道:“你先去香坊那边和缎庄处看一看吧,我……带棠儿姐去春水河那边散散心。”
程衍不放心:“散心?”
“不过是说些姐妹间的体己话。”程岐用肩膀推了推那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赶紧去得了。”
说罢,不顾胳膊上的夹板,拉着程棠就往春水河那边走,她回头对程衍又笑嘻嘻的说道:“等会儿我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哈。”
程衍微微挑眉,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个消失在拐角处,这才转身离开。
…
…
春水河上,程岐租了一条小型的画舫,两人坐在里面,她探头看着,淡笑着说道:“这要是晚上的话,一定会很漂亮。”
程棠端着那杯茶,久久难以下咽。
“阿岫。”她苦涩又欣慰道,“你脸上的伤口……”
程岐满不在意的放下船窗的竹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说道:“好了。”拿起梅子干儿吃了一枚,被酸的撅起了嘴,“我也以为会留疤痕呢。”
程棠的精气神不是很好,微微点头道:“周老的药贴还真是灵啊。”
程岐颔首,她尽力的想要将气氛调动起来,让程棠松泛松泛心情,可她不管怎么说怎么笑,那人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没办法,程岐只得选择放弃,拄旁望天。
她现在一身轻松。
程棠看着她,心里面也是领了她的情,但她现在有块大石头压在心上,实在是连假笑也笑不出来。
“阿岫。”
她为难的说道。
程岐抬头:“嗯?”
“我有喜了。”程棠道。
。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