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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去宗府吃饭,有人也会在赵府设宴,当然,也有人只是选择了一个普通的酒楼去吃饭,去请人。
而这请人,和问话其实差不了多少。
李牧没有去赵府,宗狱更没心情请他,而他,这次是自己掏腰包请人吃饭。
他请的是两位,两位比较大的大人物:
东海海葵将军,北寒黄冉旗主。
“邯郸城美食很多,但碍于最近手头过于紧,还是只能在这里请二位吃饭了。”李牧一边说,一边帮这两位把酒满上了。
“不知大将军这次叫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是我们家里的两位有什么让大将军不满意的吗?”黄冉笑着说道。
但这笑,任谁都不觉得自然。
李牧却是真笑了:“这说的什么话,掌旗令和少司座这样的大人物,哪有什么能让我不满意的。我这可说的不是客套话。”
“那大将军还是有话直说吧,我二人现在还不饿。”海葵平静的说道。
“既然二位有这个意思,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并且,希望二位也有话直说。”李牧喝了口酒说道。
没等他二人说什么,李牧却是问道:“龙莹和任风来,来我赵营就为了当个兵?”
黄冉和海葵忽然一愣,的确有话直说,却没见过这么直说的。
“少司座是受药王和农帝所托,护送楚京一参军。”
“萨满大人的确提过李牧大人这里修行比较适合掌旗令,但他一路都在犹豫,直到遇见楚京一。”
“这么说来,都绕不开楚京一了?”李牧独自满了一杯酒说道。
二人点头。
“如果这样,那乐常平确实做了一些让我想不到的事情。”李牧忽然间声音骤冷道。
黄冉和海葵不明白李牧的态度为何瞬间变了,他们真的无法理解四宗门之间的关系。
“中原的事情的确不希望旁人多嘴多舌,但中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李牧莫名其妙地说道。
黄冉想要问,但终究没有问。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学院四大派,钱庄三大姓,药堂两大家,军营大将军。在外人眼里,这便是你们说的四宗门了吧?”李牧苦笑问道。但他自己似乎没有问任何人。
海葵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起初宗主建立所谓的四宗门或许是想让战祸得到控制,由群众稳定国家自身。但恐怕他也没有想到,所谓的稳定,却成了积攒力量,蓄势待发的弓与箭。终究,中原会打起来,四宗门依附于自己一国,终究也会打起来,那么四宗门在成长的时候,必定为了自己一方的取胜,而储备一些东西。”李牧看着二人杯中没有喝掉的酒,沉声说道。
“大将军说这么多究竟是为何,我等二人官阶较低,您有话还是说的更加明白一些吧。”海葵认真说道。
“宗主对我有所隐瞒,所以代理宗主的位置不是我的,而是乐常平的。药堂也对我隐瞒,所以楚京一此人我查不到很多真正有用的东西。故而,我想请二位帮忙。”李牧微笑说道。
“四宗门的事情我们了解的很少,又怎么能够帮助大将军?”黄冉不解问道。
李牧听后,笑着摇头道:“两人大人啊,你们真的是不怎么聪明。龙莹或者任风来终究是孩子,不懂便真的没有察觉,但你们真的没有察觉到吗?药堂的可怕不仅仅是现有的实力,还有你们偷偷看见,或者偶尔看见的实力。但不管是偷偷还是偶尔,我都没看见,所以,请二位帮忙说出来而已。”
海葵和黄冉看着彼此,似乎不太明白李牧的话。
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但又是下一个瞬间,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这一路为何这般认真的看待四宗门,确切的说是秦国药堂。
“百草园里有破荆斧。”海葵忽然说道。
没错,四大神器之一的破荆斧,确实是在百草园,而当看到那把斧子的那一夜,海葵没有睡着。他被惊呆了。
四大神器,金算盘在齐国钱掌柜手中,割鹿刀在南蛮金丹圣人屠帅手中,火羽扇还不确定是不是在那位大人物的手里,而破荆斧居然也出世了。
他这么一说,黄冉也想到了一些,说道:“邢城外,傅君仪和江鼓雨打了一架,曲不韵拉的架。但步法,是百草行。”
农帝会百草行,李牧清楚这是早晚的事,傅君仪和江鼓雨打一架,原因在于“妖星”一事,他也清楚。但偏偏都赶到了一块儿,他却是很在意。
“果然,这两个家伙还是有意瞒我的。”李牧无奈道。
“大将军到底想要如何?”黄冉皱眉问道。
李牧再次独自饮了一杯酒,说道:“风卷云舒,风淡云轻。但恐怕,风云再起,终究是个局……”
……
楚京一来到了宗府,宗狱没有邀请其他人,自然没有人跟着他。
他上门赴约,奴仆出门引客。他走在寂静的走廊里,忽然觉得,这宅院甚为寒冷。
奴仆最终停了脚步,他看到了宅院的主人。
却不是宗狱,而是女主人,柳青。
宗狱夫人柳青长得十分好看,并且十分耐看,虽然看上去一副超过三十岁的模样,但那气质,却是并非年龄能够说清楚的。就连只是十二岁的楚京一,都不忍想要多看两眼。
可他自己知道,他不是被什么美色所迷,而是感觉似曾相识,好像自己的身边,从前也有过这么一个人……
“这位是宗夫人。”奴仆小声说道。
“晚辈楚京一,见过宗夫人。”楚非赶忙上前行礼说道。
柳青笑着走过来,说道:“别在这儿干站着了,赶紧进屋吃饭吧,今儿我可让后厨做了不少热菜呢。”
楚非一阵诧异,楞了一下。
柳青本来要往屋里走去,却发现楚非呆在那里。着实想到了一些,说道:“老宗也在屋里,等你呢。”
这话说得很随意,但楚非怎样都不觉得随意。
是宗夫人宴请的自己?
是宗狱宴请的自己?
还是……
神官沈君洛宴请的自己?
楚非依言进屋,发现屋中的确有张大桌子,下人们也在陆续上着菜。
而坐在主席位置的,确实是那天在天下试见过的人,宗三刀宗狱。
那天宗狱极其低调,即便神官脸色铁青,他依然十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更或者说,他就好像沈君洛带着的一件佩饰,没有任何变动,只是跟着主人随行于主人想去的地方。就连表情有时候都能敛去,这敛刀术也过于强大了。
“愣什么呢?赶紧坐下来吃饭啊。”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楚非的发呆。
楚非的目光随着那声音,从宗狱身上离开。当他看见说话的人时,不禁有些惊讶。
不是因为这人怎样的特别,而是因为,这人有些太没有特点了。长得一般,穿着更是一般。身上那件布衣,透着一股俗气,方块脸下平滑滑的两盏眉毛,生生地写出了个囧字。这个时代当然没人知道这人的脸有多么让人觉得搞笑,但楚非是未来人,自然能够看得比别人长远,自然,看人也比别人深远。
不对,只能说深,不能说远。因为那人就是个深深地落魄穷酸之人。
不用想,那人就是真正想要见楚非的那个穷酸书生。
但又是一瞬间,楚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这样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人,难道宗狱看不出来。自己盯了宗狱半天,看这个人更是半天。
这样想来,这穷酸书生也不简单。
穷酸人指着桌上的饭菜,对楚非说道:“别愣着了,赶紧吃吧,我可跟你说,宗叔府上的宋大爷,做饭那叫一个香呢。趁热吃更有味儿。赶紧的,赶紧的。”
他催促着楚非吃饭,自己吃得更是快了。
“你这急什么?饿死鬼转的啊?又没人撵你走,好像有上顿没下顿似的。”柳青假似发脾气的说道。
此刻,宗狱也点了一下头,但眼神终究没有看任何人,而是无声的吃着饭。
“你可不知道啊柳姐,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真就像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上顿没下顿的。”穷酸人这时候吃得更是快了。
“哎……这么些年也是苦了你了,跟着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辈子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早知道这样,当年你爹要走的时候,我就从房里给他多拿些钱财了。谁知道现在赎身的钱都省下了……”
柳青本来算是哀怨的说着往昔的事情,但好像说到了什么别的,忽然顿了顿。而就在同一时刻,宗狱也似乎顿了顿。
楚非还没有吃饭,看着宗狱这一顿,突然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散发了什么,不是愤怒,不是羞辱,不是抱怨,就好像是……无奈。
往昔不可改的无奈。
但只有一瞬,又消失了。
柳青没再往下说当年的事,只是对着穷酸人问道:“这回不走了吧?”
穷酸人想了想,然后说道:“姑且算是不走了。那个宗叔,住你这儿应该不收钱吧?”
“你这话说的,我请你到我家住着行不?”柳青白他一眼道。
“别介呀,我这问得可是宗叔,柳姐你搭什么话?”穷酸人赶忙说道。
“废话,你宗叔要是能说话还用我替他说?”柳青假装生气地说道。
谁知,那穷酸人小声嘀咕道:“又不是哑巴,怎么就不能说话了?注定一辈子妻管严。”
这话声音是小,但在座的几个人都能听见,宗狱自然也能听见。
而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很随意,似乎这个笑话真就让他听进去了。而后,他吃完了饭,摆了摆手走了。
楚非以为他是生气了,但细想又不可能。总觉得宗狱这种大人物,不可能跟个孩子较真。
可是,不是宗狱请的自己吗?怎么什么都没说,更是什么都没表示,就走了……
柳青也是吃完饭走了出去,出屋前说道:“吃饱了别乱蹦跶,抻着了不好。不用收拾了,有下人呢。该干啥就干啥吧。哦对了,楚先生想干啥让小夺领着你去就行了。”
那个叫小夺的穷酸人还没有吃完,只是随口说道:“知道了柳姐,我都多大了,还用你嘱咐啊。这小子让我领着他转一转吧。”
就这样,吃饭的人就剩下两个。
基本没怎么吃饭的楚非。
基本把饭菜全吃完的小夺。
“不用好奇了,本来就不是宗叔请的你。要是不用宗叔的大名,你能让我请动?”
小夺十分随意,亦或者得意地说道。
“你请的我?恕在下眼拙,这位先生我之前可曾见过你?”楚非疑惑的问道。
楚非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好像也有了底,基本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了。不就是想像这几天那些人一样,想要跟我搞好关系吗?
可这里毕竟是宗狱的府邸,必须给足了宗狱面子,所以,楚非的疑惑多半是假的。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小夺似乎看出来了这份假装。竟十分洒脱的点到了明处:“以前你肯定没见过我,估计现在更是觉得我是在跟你搞好关系,拉拢你。但我以前没有见过你是真,未来的日子里肯定是救过你,也是真。”
楚非忽然觉得这个人并非表现的那么简单,能够请动宗狱这样的大人物本就不简单,小小年纪能够看出他的那份鄙意更是不简单。故而,楚非很认真地问道:“在下楚京一,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听到这话,居然笑了。然后,他停止了吃食,将身上方才有的所有“不协调”一一去除,正礼道:“在下冯夺,比你长不了几岁,但若是日后能够成为京一兄有用的谋士,那现在就称我为夺先生吧。”
不叫冯先生,却让别人叫夺先生,这很不好理解。
然而,楚非觉得这个人此时主动找到自己,并且能够看懂甚至有些看透自己,主动要成为他这个眼下是“众矢之的”的人的谋士,其心胸以及眼界,定然不凡。
所以,楚非认真回礼道:“见过夺先生。”
……
宗府书房内。
宗狱每日除了吃饭睡觉沐浴更衣,基本都是在书房度过的,柳青有时候也会陪着他,但他那天下人都厌烦的字,柳青也没怎么喜欢看。所以,一到不想进这书房之时,柳青都会主动让宗狱陪她赏花赏月赏美景。
但此刻,宗狱写字没多久,柳青就推门而入了。
宗狱没什么惊讶,依旧写着字。
“你虽然什么都没说,和往常一样,但我也能看出你那份疑问。”
“这几日城里都快传疯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楚京一是什么人物。小夺要见,自然更是不一般。可我今天也好好看了他几眼,甚至说了‘赎身’二字,他依旧没什么触动,即便他的名字里有一个‘楚’字,但和那人也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小时候我也见过小非,和他,终究不是一个人。这才五年过去了,就算再能变也变不成另外一个人。”
宗狱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写字。
但那字真的叫个难看,可写来写去,却总也只是一个字:
局……
柳青看着那个字,眉头微皱。这次并非在意自己的夫君字是多么的丑,而是那个字本身。
是局吗?
还是你写错了字。
这是一场局。
还是这是一朵菊。
春兰,夏柳,秋菊,冬梅……
书香坊的那朵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