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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茹性子比我想象之中要泼辣得多。不过想想也正常,在白马坡这种鱼龙杂陈的地方,再柔弱的人,性格也会被历练出来了。如果还是******温柔的脾气,怕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
白茹劈头盖脸一句,我才觉得自己孟浪。
我喊军哥为哥,喊白茹当然是嫂子的,但是她显然是不清楚此种内情的。我怕再一次挨骂,想着就放弃接着往下面说了。
我总不能说:“嫂子,你好,我是刘军派来的。”
我敢相信,她手里的空开水瓶照我的脸上砸来,然后恶狠狠地骂一个“滚”字。
我干脆没有答话,提着开水瓶,灰溜溜上到四楼。撕开了今麦郎方便面,放上作料,倒上开水,插上叉子,就放在桌子上面,把报纸拿了出来,反反复复地看了两边,没有一点联络的信号。
我越发断定自己的孤立无援,大象要找到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一沉思把时间给忘记了,泡面跑的时间太长,都软了,但是肚子很饿,把面和面汤吃得干干净净的。
又从开水瓶里面倒点水到碗里面,荡一荡,把油花也喝干净。
妈的,走到这一路真是不容易啊。
我怕军哥半夜发作,跳起来出去咬两个人回来,给他吃了些猪血,然后画了一张鬼派东陵子镇尸符,贴在他的头上,他暂时不会动弹了。
我把窗户打开,盘腿打坐,争取把体内的尸毒完全化解了,渐渐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之中,只觉得雨越来越大,耳边的声音嘈杂不已。
第二天,又是下了大雨。军哥的鲜血喝完了,我带军哥找点血喝。
白茹因为下雨,两天没有出门,只是照看着孩子,送孩子去上学,我出门的时候,天刚刚亮,外面的人很少。
我给军哥弄了一个口罩,再加上他脸开始变黑,白茹怕是也很难认出他了。
军哥走两步,跳两步,幸是下雨天,出门的人没有注意。
我和军哥尽量避开摄像头,到了屠宰场,买了半桶猪血回来,一路上蹦跶着,回来我又吃泡面。
到了中午,奇男留在我身体内的尸毒完全消化干净了。我想离开白马坡了,但军哥显然不会离开的。
他来在这里,如果这样就走了,他是不愿意的。
对于这种见面的戏份,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安排。军哥已经没有人样,以血维持生命,脸蛋都变黑了。
也就是说,军哥已经死了,死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念想,要军哥见到嫂子,对军哥没有影响,对白茹嫂子的生活还是有影响的,至少她波澜不惊的生活会被打破了。
可是关关是军哥的儿子,父子相认天经地义,即便军哥已经死了,也有权利让关关和军哥相认的。
我问道:“军哥,你带我来这里,是想见她,还是不想见她?”
这话说出来,算我白问的。
军哥根本不会说话,至于我说话的声音,就跟外面的风一样,没什么区别。
我站了起来,把钱包拿出来,将里面那张照片拿出来,放在口袋里面,道:“军哥,这事情做的对不对,咱们暂且不说了。如果错了,就让我当一回恶人吧,你别怪我的。”
我又画了一张东陵子捕鬼符,贴在了军哥脑袋上,道:“军哥,你等一会。”
我开门把门关好,从四楼下来,到了二楼白茹嫂子的门口。
我咚咚轻声敲门,只听到脚步声走来,有人靠近了猫眼,随即喊道:“你是什么人?你干什么,你有病吧,再不走,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白茹大声地说道。
我轻声道:“嫂子,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能把门打开吗?”
这话一完,屋里面就沉稳了。
白茹又是说道:“小子,再喊嫂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白马坡茹姐的名号,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是你可以****的吗?”
我叹道:“好了,我把一张照片从门缝塞进去,开不开门是你的事情,你不要后悔……”
白茹道:“小王八蛋,你当老娘是吃素的,你再胡咧咧,我菜刀可不是只能切菜的。”
我几乎听到白茹身子在发抖,毕竟我身形不矮,一个男人若要闯进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来这么多年,她一定过了不少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把照片从门缝下面伸了进去,这张加塑防水的照片,在军哥身上放了很多年,里面的少女,那一瞬间美被捕捉了。
青丝不断,人就无法超脱。
照片缓缓地推了进去,我往门后面退了一步,把手举起来,表明我是空手来的,没有带铁锤子,也没有带板砖来的。
哐当,菜刀落地。
随即,一声如泣如诉的哭声,忽地传来。
平静多年的心湖荡起了涟漪,白茹的情感涌现出来。
隔着一层防盗门,我看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过了两分钟,防盗门转动声传来。
白茹眼睛已经没有泪水,手上只拿着一张照片,她问道:“拿着照片就想让我原谅他吗,你让他滚的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白茹的话起初很平静,说第二遍的时候,情感控制不住。
关关从里面跑出来,问道:“妈妈,你怎么了……叔叔,你怎么来了,那个怪叔叔呢,皮肤黑黑的,我还想找他玩……”
“这是军哥的儿子吧……”我问道。
白茹喝住了我:“你走,你走,不要跟我提起那个人,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我犹豫了一下,道:“不管如何,嫂子,我来这里,只想告诉你,他已经死了。”
白茹身子一晃,左手往门框撑住,并没有摔倒。
就在这一瞬间,泪眼朦胧,泪水从眼眶不由控制地落下来了。关关拉了拉白茹的手,道:“妈,你怎么了?”
我知道这是残忍的,道:“嫂子,人我已经带来,就在我的房间,他死前,只求你能原谅他,只求你可以原谅他的。”
白茹忽然跑了起来,走廊湿滑,跑出三米,一脚落空,摔倒在地上,膝盖摔破皮了。
我说道:“四楼,你等等,我给你去开门。”没等我说完,白茹已经站起来,一瘸一跛地跑了起来,咚咚地跑了起来,边跑边哭。
包租婆闻到动静,喊道:“茹姐,怎么了?”
我把关关抱起来,随即追了上去。从二楼跑到四楼,只需要十多秒钟。
我追过来的时候,白茹已经站在我的门口了。
我把关关放下来,把钥匙拿了出来,白茹把眼泪擦干净,把衣领整了整,用力咬了咬嘴唇,想让嘴唇看起来红润,也年轻些,伸手将额头的头发顺了顺。
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整齐一点。
白马坡雨下得不小,万家灯火,寂静无声。
我把门打开,一束光芒慢慢地照过来。门转动很慢,慢慢地露出了军哥半边的身子,他坐在床边,腰杆挺直,只是对于白茹的出现,没有反应,一动不动的。
我道:“嫂子,他已经死了,但是尸变,没有思维,不能说话了,是他带我来的,我说的这些话,你不要觉得不可思议,我是个风水师,才能他带来的。”
我进门之前,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关关道:“怪叔叔,原来你在这里,我请你吃棒棒糖……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来,明天我来请你吃棒棒糖吧。”
我进门后,把面桶给收拾了,房间太小,根本做不下来。
白茹起初不相信我的话,她轻轻地走进来,没有任何动作,她是有傲性的,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躲在白马坡,不和军哥相见。
白茹把手放在军哥的心口处,呆呆地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心跳声。
“你还是死了。”白茹平淡说道。
这话无奈之中散发着苍凉,悲痛中好似无所谓。
越发平淡话,反而像一块刀片猛地刺着白茹的心,连我这个旁人,被这刀片割伤了。
我道:“嫂子,额头上面这张白纸黑符,你撕下来后他可以动了,你不撕下来,他就不能动。”
我说完这话,悄悄地退了出去。
只听到关关说道:“怪叔叔为什么不动?”
白茹说:“关关,你不是问我爸爸在哪里吗,这个怪叔叔就是爸爸的。”
我不忍卒听,走到一旁,包租婆拿着个电灯跑来,问道:“小子,你对茹姐怎么了?”
我道:“包租婆,没你事,人家一家三口见面了,我把关关爸爸带来了。”
包租婆狐疑地看着我:“你小子昨天试探我,是不是想听听阿茹是不是个好女人,你们这些臭男人,自己快活完事,然后把苦难丢给女人,我非要进去,骂骂这个臭不要脸的男人。”
“包租婆,没事了,我很好。”白茹的声音从屋里面传来。
包租婆拉不住,被白茹这句话给挡住了,压低声音道:“女人啊,你为何这么心软!”
包租婆饱经风霜,站在走廊,叹了两口气,汲着拖鞋回去了。
这一家三口说什么话,我没有必要听下去,但有担心军哥忽然发狂,要是咬伤了这母子二人,那我就做下大恶了。
我只能守在门外,听着屋里面的说话。
白茹说:“关关,你姓刘,排到你这一辈子,你是汉字辈的,你叫做刘汉关,这个怪叔叔是你爸爸,他累了,坐在这里睡觉,你过来给他磕九个头。”
白茹知书达理,通晓情理,儿子给老子磕头,天经地义。
刘汉关对于怪叔叔变成爸爸,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听了妈妈的话,伸手摇了摇,道:“怪叔叔,你醒过来,我问你你是不是我爸爸!”
刘军身上冰冷,早已死去,魂魄被阎王勾走了,任凭刘汉关摇动,刘军永远都不会醒过来的。
白茹喝道:“跪下来,磕头,妈妈是不会骗你的。”
刘汉关虽然不服气,但是妈妈下了命令,只能跪在刘军面前,不太甘心地给刘军磕了九个头。
我又听白茹说道:“你放心,你有儿子了。”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军哥有了儿子了,这真是太好了,看来白茹嫂子是原谅了军哥了。
忽地,白茹的口气变重,道:“刘军,你放心,你死前遗憾我不能原谅你,没错,你现在也放心,现在我还是不能原谅你的。你是我的爱人,是我孩子的爸,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心中一震,为何会这样呢?
我想推门进去质问白茹,人都死了,为什么不能原谅,我放在门把上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
爱越深,恨越深,爱恨之间的界限本来就很模糊。
这种刻骨铭心的恨,定是源于始终不渝的爱。
过了十分钟,白茹拉着刘汉关出来,道:“不管你是谁,请你别让他这样痛苦地活着,把他送走,送去火葬场火化掉吧。”
白茹带着刘汉关走了。
开门的瞬间,一阵风吹来,将刘军额头上的镇尸符吹掉了,他缓缓转过头,两行清泪,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