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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老的大祭司回到美轮美奂的太阳神拉的神殿的时候, 已到了深夜。
他走向他的寝室, 很快有两名年轻的侍女迎上来,服侍他宽衣洗漱,老祭司因为满是皱纹而显得狭长的眼轻轻瞥了那两名侍女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容, 瞳孔深处忽然有了刹那间的恍惚。
坐在床上,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放在一旁的长长的黄金的权杖, 这根权杖已经很旧了,也并不精美, 偶尔斑驳的划痕昭示着它所经历过的沧桑岁月。
西蒙抚摸着这根伴随了他整整几十年的权杖, 眼底透出一丝带着缅怀而又复杂的神色。
十八年前,那时候,他正值中年, 正是力量最强的时候。
只是因为厌倦了王室的手足相残, 他走入了拉的神殿成为了拉的大祭司。
而在那一天……
……………………
巨大的青石砌成的没有一丝缝隙的地下大殿中,粗壮的白石柱撑起了这个广阔壮观的殿堂。
一眼看下去, 它的宽广给人一种豪迈的气魄。可仔细看去, 那精雕细琢的镂空花纹壁画却又给人一种华美精致的美感。
殿堂的尽头,巨大威严的拉的神像高高在上。
它脚下的祭台上,一簇巨大的火焰在燃烧。
那火焰并非是常见的火红,而是异常艳丽美丽的金红色泽,它那金红的火光映着拉的面容, 越发把石像衬托出一丝神圣的意味。
身着拉的大祭司的服饰的中年男子拄着长长的黄金权杖站在巨大的火焰祭台之下,高举双手大声吟唱着向神祈愿的咒文。
一名只有十四五岁的年轻少女虔诚地跪在他身后,握着双手闭着眼默默祈祷。
作为被培养的下一任拉的大祭司的继承者, 她身上穿着的明显是白色的见习祭司的服饰。
祈祷完毕,她睁开眼睛,看着身前那位亦师亦父的令她敬仰的大祭司将手中金色粉末抛入火焰之中,年轻清秀的小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金色粉末撒入火焰,火焰突然一下子消融在空气之中。
就在大祭司和少女都屏住呼吸的一瞬,轰的一声,金红色的火焰再度从祭台之上窜出。
它燃烧得是如此的炽热而鲜艳,让注视着它的少女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看似不动声色的大祭司也松了口气,眼底露出欣慰的目光。
刚才他所进行的,是为刚诞生不久的王子祈祷的仪式。
每一位埃及贵族的孩子诞生时,都有类似的仪式。但这种仪式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仅仅是一种习俗而已。
但是,由大祭司亲自主持的仪式却和普通的仪式不一样,那是只有埃及王室直系血脉诞生才能由拉的大祭司出面主持的仪式。
拉神会将新生的王室之人所拥有的力量告知他的大祭司。
如果火焰微不可见,表示要么这个新诞生的孩子先天不足很快就会死去,要么这个孩子几乎不存在魔力。
如果火焰燃烧炽热,那么代表这个孩子生命力强盛而具有强大的力量。
如果法老有许多孩子,那么将理所当然选择力量强大的孩子培养为继承人。
只是现在的埃及却是特例,现任法老王年纪已经不小,却迟迟没有孩子,前日诞生的孩子是埃及第一个王子,恐怕也是最后一个。
没有人希望埃及唯一的王子是身体衰弱或是没有力量的人。
现在,西蒙大祭司的的确确是松了口气,而且满心欢喜,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燃烧得如此炽热的火焰。
他转身加快脚步向殿堂出口走去,想尽早向等候在外面的王和神官大臣们宣布这个好消息。
在他转身的一刹,他听见他的女弟子的一声惊呼。
被金红火焰照亮的巨大殿堂突然猛地一暗,西蒙心底一颤,立刻回头。
那在他回头的一刹那,突然又猛烈窜起的赤红火焰几乎刺痛了他的眼。
他强忍着眼睛的不适,睁大了眼,错愕地看着祭台上的火焰。
那火焰已分为完成的两簇。
一簇大,一簇小。
大的那一簇几乎是小火焰的三四倍。
它们保持着火焰燃烧的形态,可是中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它们隔离开来,各自为政,彼此互不干扰。
西蒙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权杖。
这种形态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王怎么可以欺瞒拉神!”
刚才还满眼喜悦的少女站起来,一脸又惊又怒。
“这样的火焰……明明诞生的是双生子,为何王却欺骗我们说只诞下一位王子!”
她说,大义凛然,如一位无所畏惧的殉道士,坚毅目光看向西蒙。
“双生子会给埃及带来灾难!师父,我们必须将此事告诉其他人,让王将双生子奉献给神。”
中年的大祭司注视着他那年轻的女弟子,逆光的阴影笼罩了他大半的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然后,他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得到师父首肯的少女急不可待地大步向神殿的出口走去,她没有看见燃烧的火焰光芒在她的师父颊上闪过的一道冰冷的亮光。
她才走了两步,突然僵住。
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她颓然倒在地上。
她睁大眼睛,瞳孔放大到极限然后涣散开来,却是死不瞑目。
从后面射来的红色的光芒贯穿了她的胸口,让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是站在她身后的她最为敬仰尊重的大祭司手中的黄金权杖射来的将她在一瞬置于死地的光芒。
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女弟子的大祭司轻轻吐出一口气,他闭上眼,呼吸一开始还稍有凌乱,但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他向前走去,拄着长长的权杖,脚步平稳,越过他的女弟子的尸体时仿佛看不到一般。
他走出大殿,去向等候在外面的人宣布年幼的王子拥有强大的力量的好消息。
他的身后,巨大的祭台上金红的火焰渐渐熄灭,黑暗渐渐将少女冰冷的尸体吞噬。
因为难产而死去的王妃是王室直系血脉中最后一名女子,现在的王子才是拥有最纯正而尊贵的血脉的继承者。
即使是双生子也没关系……
要将现在的王子杀死,眼看着将来拥有他国王室血脉的女子成为新的王妃,并诞下没有纯正埃及血脉的王子登上埃及王位统治埃及——无论是作为埃及王室成员的他,还是身为拉的大祭司的他,这种事情他西蒙都决不允许!
既然王宣布诞生的只有一名王子,那么他也只承认这一位王子。
拉的大祭司西蒙,只忠诚于这位名为亚图姆的王子。
***
黑暗的属于死者的地下宫殿,石柱上微弱的火光跳跃着,却不足以照亮那长长而宽广的石廊。
原本该是寂静无声之地,此刻却发出刺耳的的声音。
长长的石廊已被无数闪耀着两点小红光的黑色甲虫覆盖,被埃及人尊为圣甲虫的用来守护死去的法老王的墓地的圣物们铺天盖地地向前蜂拥而去,从黑暗中源源不绝地涌出。
它们爬满了整个石壁,细长的脚滑过石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轰的一声巨响。
前方的石壁长廊整个儿塌陷下来,将无数甲虫砸得粉碎。
一股巨大的魔力像是一阵飓风汹涌而来,一举就将漫天遍地的黑甲虫的身躯在风中整个都沙化掉。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的是从黑暗里传来的张狂的大笑声。
潜入王都的帝王谷,闯入阿赫摩斯王的地下墓地的盗贼王哈哈大笑,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行为的想法,全然不顾自己如此动作引起的大动静是否会惊动外面的埃及士兵。
狠厉眉眼张扬,神态飞扬,端是嚣张无比。
魔力刮起的凌厉的旋风将他灰白色的尖锐的发丝吹得不断飞扬,深褐色的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因为过分的大笑而扭曲起来,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瞳孔已看不到一点深褐色,而完全成了血红的色调。
赤红的火光落进他血红色的瞳孔之中,让他的眼在黑暗中像是发出了光来。
才一会儿功夫,那成千上万汹涌而来攻击闯入法老王墓地的盗贼王的圣甲虫已经尽数死在巴库拉的手上。
他用鼻子哼出一声像是不屑的声音,一转身向墓地深处走去。
巴库拉越过宽阔的大殿,随手抓起一件陪葬的精致黄金饰物,漫不经心地打量两眼,然后向后一丢。
黄金饰物撞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动了好几下。
他的手臂上和腰上挂着许多他看中了的黄金手链或者是饰物,将他的整个手臂都套得满满的,走路的时候彼此碰撞着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他似乎只是为了好玩,偶尔一两件黄金饰物从他手上滑下来掉在地上,他也懒得看一眼去捡。
巴库拉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随意破坏着墓地内部各种华美的饰物,看不顺眼地,就上去踹两脚,将其踹倒在地,若是过于巨大的便在手中聚集的魔力一轰过去,常常就这样炸塌了半间屋子。
他虽然潜入了阿赫摩斯王的墓地,但是前进的方向却并不是向王的遗体所在的主墓室。
挂在露出了深褐色肤色的胸口的黄金钥匙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着,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光线。
它似乎是在向它的主人指引方向。
“恚羌一锏降兹帽敬笠凑飧鏊廊四拐沂裁垂矶鳌!
在黑暗而巨大的地下宫殿绕了半天的盗贼王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再一次加快脚步,而这一次这条长廊走到尽头的时候,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拦在他的面前。巴库拉不耐烦地一抬手,黑色的光猛地冲出,一击就将整座青铜大门轰得粉碎。
青铜块碎了一地,尘土散去,前方尽头隐约有光亮透出来。
巴库拉皱了皱眉。
他想着他是不是已经穿透了整个帝王谷的山体,到了尽头。
的确,等他快速奔到发出光的尽头的时候,万丈悬崖下是宽广的尼罗河,巨大的波涛拍击着高高的遥不可及的崖壁。
可是巴库拉并没有心思欣赏万丈悬崖下不同于绿洲边上秀丽的此刻更适宜用壮观来形容的尼罗河风光。
他的目光牢牢地聚焦在那个足足可以容纳近千人的空旷无比的大殿的右方。
这个大殿塌了半截,显然是某个庞然大物撞进来将其撞塌。
塌掉的半截大殿已被外来的庞然大物被撞得粉碎,一地碎石之外,就看到了万丈悬崖之下波涛汹涌的尼罗河。
大殿的另一边,整个都已经冰封了起来。
一头全身像是燃烧的火焰般鲜红的巨龙被冻结在冰之中,它闭着眼,似乎在沉睡。
可是即使是在沉睡之中,那近在咫尺的狰狞而恐怖的龙头在微微低俯下的时候同样也能带给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就似乎这头被冰封的龙还活生生地站在大殿之中,下一秒就会将你整个人吞噬下去。
即使在沉睡,这个几乎拥有最顶端的力量的魔物之龙也不容人亵渎,从厚冰中传出来的威压感让人甚至连逃走的念头都兴不起,只能心惊胆战地匍匐于地颤抖。
然而,此刻站在这里的并非是普通的人类。
几乎是从骨子深处透出暴戾气息的盗贼王大步上前,嚣张神色,毫无惧色,伸手就向厚实的冰块摸去。
如果能将这个强大的魔物据为己有……
如此想着,巴库拉已是迫不及待地伸手按在冰冷的冰面上。
一道白光闪过,硬生生地将他的手弹开。
深可见骨的裂口在他的手腕上整个儿拉开,血淋淋地滴着血,让他的手臂看起来煞是可怖。
巴库拉目不转睛地瞅着那头依然在沉睡中的巨大红色魔龙,任由自己的左手血淋淋地吊着,有着深深疤痕的脸上没有怒色,反而大笑出声。
黑暗的戾气在他血红色的瞳孔之中翻腾着,射出阴冷的目光。
他张狂地一挥手,涌出的灰黑雾气在他身后一瞬覆盖了整座大殿。
待浓密的雾气散去之后,足足有十个壮年男子高大的人身蛇尾的魔物出现在他身后。
那是和他几乎一摸一样只是因为骨子里透出的兽性于是更显狰狞野性的,还带着专属于魔物的凶残感的面容。
人蛇那深褐色的瞳孔仿佛被一团漆黑的幽光掩住,冰冷得看不到任何色彩。
巴库拉哼了一声,手向前一指。
迪亚邦多巨大的蛇身蜿蜒向前,一瞬就已经滑行到对他来说也无比巨大的厚厚的冰层面前。
从他漆黑的鳞片里簌簌洒落的乌黑的粉末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白烟冉冉升起,瞬间青石地板已经被腐蚀出无数灰白惨黑的小洞来。
可是当黑色粉末落在冰层上,却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粗长有力的蛇尾猛地甩起来,狠狠地砸在冰层上。
地面猛然间似乎都晃了一晃,可是冰层纹丝不动。
强劲有力的蛇尾连续不断地重重砸在没有一丝裂缝的冰层之上,整个大殿都仿佛地震一般激烈地摇晃了起来。
巴库拉稳稳地站在晃动的地面,只是因为毫无进展而在脸上露出不悦地神色。
又看了一会儿,他终于不耐烦地上前了一步,打算亲自出手。
而就在他刚向前走了一步,一道闪光的东西从不断晃动的冰封的火红巨龙头部的地方落下来,掉落在他的脚下。
巴库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莫名间突地一跳。
他呆了一呆,有心想无视掉一脚跨过去,可是冥冥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弯下腰,将那个掉落在他脚下的闪光的东西捡了起来。
躺在深褐色的手掌之上的只有拇指大小的洁白的冰凌中,一簇仿佛燃烧中的火焰般形态的红色痕迹倒映在盗贼王血红的瞳孔深处。
“……这就是那家伙说的能让迪亚邦多立刻成为最强魔物的东西?”
***
深夜里,埃及夜空的星光闪耀着,点缀着无穷无尽的黑幕。
和埃及王都尼罗河对岸的帝王谷墓地正对着的,王宫偏左侧的一处高塔之上的房间里,在西蒙大祭司离去后胡思乱想了许久终于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再一次睡去的年少王弟突然睁开了双眼,翻身坐起。
黑亮的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
天窗透进来的星光落入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让似琉璃清透的眼折射出奇妙的光来。
此刻,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见了前方某种极为恐怖的事物。
半晌之后,游戏抬起手,死死地抠住胸口。
胸口偏左的地方,里面有什么在拼命地跳动。
那急速跳动的频率几乎到了让他连呼吸都不稳的地步。
游戏睁大了眼,脸上透出一点茫然,还有着明显慌张的神色。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突然会感到如此不安——心惊肉跳是用来形容他此刻感觉的最好的词语。
游戏没有注意到,他突然的起身,却是让站在床前见他睡着便打算转身离去的那个人吃了一惊。
见他这副仿佛是被梦魇了一般的惊慌神色,那个人忍不住转回身来,将手覆盖在对方冒出几滴冷汗的额头上。
冰凉的额头上突然接触到的温暖的肌肤让年少的王弟反射性地一缩,抬头,正对上那艳红色宝石一般的瞳孔。
见王弟后缩,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眼底透出不悦的神色。
可眼底的不悦尚未散去,那仰着头看他的王弟一怔之后立刻就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
“……王兄?”
似乎带着点试探般小心翼翼的声音,王弟的双手扣紧了他的右手腕,脸上不安的神色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王弟的头。
那张稚嫩的脸上的不安淡了一些,然后凑过来,就这样跪坐在床上把头挤进他怀中。
白色的颊贴在他胸口,使劲蹭了一蹭,又蹭了一蹭,最后似乎才感觉到满足了似的把头窝在他怀中不动了。
抓着他的手的双手也松开,拽住了他的衣服。
那埋入他怀中的脸的口鼻吐出的温热的气息透过白色亚麻布,逐渐感染到衣下的肌肤之上。
做噩梦了?
如此想着的少年王在不自觉之间已经将他的王弟搂在了怀中,待反应过来之后眼底透出一点懊恼的神色。
可是看着受到了噩梦惊吓的王弟像是小猫般往他怀中一拱一拱寻求抚慰的模样,手臂却是下意识搂得更紧了一点。
他的手轻轻揉了揉那软软的发,感觉到衣服被拽住,便又安抚一般拍了拍。
“今天事情多了些。”
亚图姆说,感觉到怀中的王弟安静了一些,便又摸了摸怀中的头。
“太晚了,去睡吧。”
他说,迟疑了一下,便推开怀中的人,转身要走。
可是才走了一步,左手就再次被一双手一把拽住。
游戏睁眼看着亚图姆离去的背影,心脏再一次猛烈地跳动让他反射性地伸手一把拽住了亚图姆的手臂。
这种心惊肉跳的不安感到底是……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迪亚?
游戏突然想起来,在他的记忆里,迪亚邦多拥有足以和三神之一媲美的力量。巴库拉正是靠着它才一一击败了各个大神官甚至于亚图姆。
巴库拉说刚诞生的迪亚邦多还会成长……那么现在迪亚到底强大到怎样的地步?
仅凭大神官的力量真的足以抵抗吗?
如果巴库拉突然来到王宫攻击亚图姆的话……
可是现在亚图姆必须在自己身边才能使用魔力和召唤魔物……
万一恰好在半夜有什么事……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年少王弟的眼睛像是珠子般滴溜溜转了转。
他一抿唇,果断仰起头,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亮闪闪地瞅着正低头俯视着他的法老王。
“王兄,晚上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他说,一脸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