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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阿赫摩斯王重建埃及帝国的功绩是他的政敌如何诋毁也无法抹灭的, 然而同时, 即使是他最为忠诚的属下,也无法否认阿赫摩斯王对待异族的残酷和暴戾。
当阿赫摩斯王仁慈的母妃在世时,尚能牵制一二, 待她去世,再无人能制止王的暴行。
在异族人的眼中, 尤其是对那些一度高高在上统治了埃及近百年现在却被阿赫摩斯王肆无忌惮地镇压屠杀到近乎灭族的喜克索斯人来说,阿赫摩斯王等同于恶魔的化身, 他们只恨不能饮其血、噬其骨。
睿智的阿赫摩斯王比任何人都明白异族人对自己的憎恶, 因此,为了避免自己的陵墓被打扰,他明面上在埃及历代法老王和王妃沉睡的帝王谷里修建自己的陵墓, 掩人耳目。而另一方面, 他命令自己最忠诚的护卫军押着数万名喜克索斯人的战俘来到一个隐秘的裂谷之中,让这些的异族奴隶为自己修建陵墓。
这个庞大宏伟的死者的地下宫殿修建了近十年才完工, 那之后不久, 阿赫摩斯王也寿终正寝。
将灵魂奉献于法老王的忠诚的近卫军们给阿赫摩斯之子留下了一份陵墓的地图,在阿赫摩斯之子大肆做出将父王葬入帝王谷的举动的掩饰之下,他们将阿赫摩斯王的遗体护送进了墓地,并永远的留在了那里守护他们的王。
阿赫摩斯之子慎重地保藏着那唯一的一张地图,然后在临死前传给了自己指定的王位继承人, 并传下了阿赫摩斯王的遗嘱——若埃及有亡国之危,阿赫摩斯的子孙可取出自己墓地中庞大的财富,务必再度恢复埃及的荣光。
至于那数万名修建墓地的喜克索斯人奴隶,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人在意。
“亚顿?”
年少的王弟趴在那深得一眼见不到底的裂口边上,小心地向下探着头喊着。
虽然潜意识就觉得亚顿应该不会有事,但是看着这么深不见底的裂口还是会担心。
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不下去,或者亚顿早就找到了离开陷阱的办法,游戏有些丧气又有些担心地叹了口气,站起来。
他抬头,恰好和那双正皱着眉不悦地盯着他的绯红色瞳孔撞上,他立刻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谁让你一开始骗我的!
看到自己的王弟不高兴地瞪回来的眼神,年轻的法老王眉皱得越发厉害,他偏过头去,脸上带着一种不与其计较的傲气神色,但是越发艳丽的赤红瞳孔却曝露出他此刻很恼火。
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以前极少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名为恼火的情绪。
稍微稳了稳心思,他的目光落在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老人干枯的手旁边的黄金之眼上。
当年他的父王和阿克那丁一场恶战,虽然最终杀死了阿克那丁,夺得了王位,但是被阿克那丁持有的黄金眼却从此失去了踪迹。
因为从大神官晋升为拉的大祭司,曾经是黄金钥匙持有者的西蒙将黄金钥匙交给了另外一名大神官卡里姆。但是在和阿克那丁势力的争斗中,卡里姆不幸身亡,黄金钥匙也从此销声匿迹。
七个神圣的黄金神器,有两个流落在王宫之外。
他的父王在位期间,一直在全力搜索这两个失落的黄金神器的下落,却毫无音讯。阿克纳姆卡诺王临死前留下的遗嘱之一,便是让亚图姆继续寻找这两个黄金神器。
现在,其中一个就在他的眼前。
只要走过去将它拿起来就可以。
少年王向前走了一步,突然他脚下的地面再一次震动起来,原本安稳地躺在石地上的黄金眼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几乎是同时,他胸口的黄金积木跟着闪耀出金色的光辉,可是才闪了一闪,黄金积木仿佛是被什么压制了一般,那光芒立刻就黯淡下去消失不见。
而少年王冰冷的艳红瞳孔已经向左侧看去,锐利目光像是能穿透石壁看向远方。
他能感觉到,远方另一个黄金神器的力量与黄金眼正在共鸣,再一次唤醒了黄金眼被黄金积木压制住的力量。
那个黄金神器的力量非常陌生,应该不是他的大神官所拥有的……
黄金钥匙!
像是火焰灼烧般赤红色的瞳孔之中有光华一掠而过,然而,年轻的法老王脑海中的念头仅仅只是刚刚闪过的时候,异象突生。
他对面的黄金眼突然悬空飘浮了起来,带着血色般的诡异金色光芒更盛。
它下方的地板上,突然伸出了无数黑色的像是触手般的黑色影子,不只是前方,他们的后方、左侧和右侧都有无数像是触手般的诡异黑色影子从摇晃的地板升起来,它们逐渐密集地在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向上延伸,汇聚成黑幕,然后在亚图姆上空收缩合拢。
感觉上就像是可怖的黑色影子扭动着,像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亚图姆和游戏包裹封闭起来了一般,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黄金眼就在这个巨大的黑罩的外面,忽明忽暗,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王兄?这是怎么……啊!”
年少的王弟一句话还没说完,脚下本是在轻微震动的地板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那巨大的震动让游戏站立不稳向前跌去。
少年王反应极快地伸手一把接住了他那站立不稳的王弟,牢牢将其搂住。
他抬起头,眉皱得紧紧地打量着这个被黑暗囚禁封闭住的空间。
目光所及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地面震动得越发厉害,碎石不断从一旁滚落下来,身上传来的失重感让亚图姆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在下沉。
每过一阵就会传来一次巨大的震动,像是下沉的地面和下面的石地板激烈撞击时产生的震动。
在经过五六次剧烈的颤抖撞击之后,轰隆一声,脚下突然一震,失重感消失了,一切也都平静了下来。
四周,仍旧是漆黑,一丝光芒都没有。
年轻的法老王冷静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手紧紧抓着他的王弟的手,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向前方探了一探,突然触摸到了一个石柱。
他们脚下这一块青石地板被黑影封闭住硬拉了下来,而恰好有一根不大的石柱矗立在这块地板上,便跟着一起被拉了下来。
对了,这个石柱上似乎有……
亚图姆向前走了一步,手在石柱上摸索了一下,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什么东西。
咔嚓,一声硬物撞击的声音,一丝火光在黑暗中闪过。
同时,石柱上挂着的火炬被这丝微弱的火光点燃,发出的光芒一点点明亮起来,照亮了这个黑暗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亚图姆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突然激烈的一抽,然后猛地缩紧,指尖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背,几乎就要陷进去。
他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王弟的手指抖得厉害。
一转身,闯入他艳红色的瞳孔之中的一片阴森森的惨白之色。
那巨大的堆积如山的白骨将这个地洞满满地堆积起来,将他们四面八方都围拢起来。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白森森的骨头再也看不到其他,一股腐酸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迎面扑来。
火光所不能触及的深处,那白骨之后似乎有无数扭曲的影子晃动着。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嘴,努力强忍住胸口汹涌的呕吐感。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睁得大大的,却茫然没有聚焦点。
他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这一望无际的人骨堆积的骨头山一般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手指更是抖得厉害。
【请好好享受吧,你们伟大的祖先阿赫摩斯王遗留下来的功绩……】
黑暗之中,有声音传来,似乎依然是那个老人的声音,却又隐约掺杂了一种诡异的别的什么东西。
这种阴惨惨的声音没有固定的方向,就像是从四面八方的人骨的黑影里传出来。
【如果不是它们的怨气给我的力量,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逃走……】
【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好好感受它们死前所承受的痛苦吧!】
当阿赫摩斯王的墓地被建好之后,数万喜克索斯人奴隶被埃及军队驱赶进了墓地最下方的巨大黑穴之中。
累死或者意外死去的奴隶的尸体都会扔进这里,而最后,那些活下来的奴隶们也都被驱赶到了这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军队用巨石和泥土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数万的喜克索斯人奴隶全部都被活埋在了这里,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他们死去时的怨念糅合成一股巨大的怨气在地穴之中,却因为畏惧墓地之中阿赫摩斯王充满煞气的英魂以及追随王在墓地中死去的埃及近卫军们强大意志的镇压,只能在地穴之中不甘地盘旋。
而这一次,凭借黄金眼和黄金钥匙一起提供给它们的魔力,以及和老人怨恨的共鸣,让它们的力量猛然暴涨,突破地穴猛地将它们所感觉到的和它们所憎恨的阿赫摩斯王有着相似血脉的两人硬生生地拽了下来。
它们要这两人和它们一起永远地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要他们痛苦地死去,最终灵魂和它们糅合在一起永不超生。
年少的王弟后退了一步,背部撞上了石柱。
他的身体顺着石柱慢慢滑下去,发抖的手指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入膝盖之中。
无论如何屏住呼吸,那股腐烂的气息仿佛能从他的皮肤之中透进来,让他觉得全身都有些发麻而不舒服起来。
眼前堆积如山的白骨让他的脸惨白得厉害,脑中也是一片混乱。
胸口堵得慌,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再看那白森森的骨头山第二眼。
年轻的法老王抬头环顾着四周,这个洞穴是巨大的,但是却被封闭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透进来,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流动,显然和外界是彻底隔绝的。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他脚下的地板显然不属于这个地穴的一部分,是外来物。
此刻,这个地板的四周被一层浓厚的仿佛在诡异地扭动着的黑影笼罩着,或许那里会是突破口。
他刚尝试着向那层黑影伸出手,突然那像是墙壁的黑幕分出一个触手样的影子猛地向他的手袭来。
亚图姆反应极快,立刻就敏捷地缩回了手,可是即使如此还是被黑影一擦而过,手背上一阵刺痛,被撕裂的伤口立刻就流出血来。
年轻的法老王随意甩了甩手,又四处打量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他那蜷缩着身子坐在柱子脚下的王弟。
他皱了皱眉,走到他的王弟身前。
“连这种地方都会害怕?”
他低着头看着王弟问,话语中似乎带着训斥的不快口吻。
“没……没有。”
年少的王弟回答,抬起头努力地对他扯开了一个笑脸。
但是那苍白的脸色和很勉力扯开的唇角却没有任何说服力。
“没什么事,我适应一下就好……不用管我。”
亚图姆皱着眉看了游戏半晌,再一次开口道。
“只不过是一个殉葬坑而已,这是很普通的事情。”
他皱着眉说,“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只是对你来说很普通而已!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怒吼被年少的王弟硬生生地压进喉咙,他抿着嘴,没有回答。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而且就算他说了,亚图姆也不会明白他现在的心情,就像亚图姆以前从来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亚图姆处死那些奴隶一样。
三千年的时光所形成的是他和亚图姆之间一种永远无法打破的屏障。
他低着头,沉默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深呼吸努力想要平复心底那种堵得慌的感觉。
站在他身前的少年王屈膝半跪在他面前,伸出右手抚着他的左颊。
“别这么没用。”
年轻的法老王说,看起来似乎是在训斥他,但是话语却很轻缓。
或许这更像是少年王在极其不习惯地,还是试着想要做出安慰对方的行为。
如果忽略他所说的话——
“没什么好怕的,朕和你的以后所要修建的墓地的殉葬坑大概比这个还要更大。”
啪!
少年王的手被猛地打开。
“我才不要那种东西!”
猛然抬起头来的游戏失控地对亚图姆的怒吼,浅紫色的瞳孔中因为怒意在火光下仿佛是发着光。
瞳孔深处隐约有泪光折射了出来。
“我根本不喜欢那种东西,结果到了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到了现在伴随了怒气一并迸发了出来,过度激动而让他控制不住自己逐渐湿润的眼角。
年轻的法老王皱眉,盯着游戏的绯红瞳孔带上了不悦的神色。
“不准哭。”他说,“朕说过,别动不动就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
“为什么我做什么事情都要你准许……是你自己说过我可以在你面前哭的,现在凭什么教训我!”
浮现出水光的浅紫色瞳孔即使已经越发湿润,仍旧是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从以前就是这样,你所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即使没有记忆,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因为一直都在忍耐,一直都在压抑,将自己所有的不甘和恐惧都压制在心底深处。
一旦失控,那在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直压抑着的所有话语就再也控制不住在这一刻全部喷发了出来。
“你所承诺的那些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他信了,最后得到的却是法老王那毫不留情的一剑。
他看着他鲜红的血浸透了他的手指。
“当初你杀死我,对你而言,是不是和这里的那些骨头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是和另一个他待在这里,他就算有些害怕但最终还是会觉得安心。
可是现在和这个法老王待在这里,他根本无法抑制心底蔓延出来的恐慌。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可以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当初是你不肯对朕说清楚一切。”
年轻的法老王语气生硬而冷淡地反驳。
他紧紧地抿着线条锐利的唇,上方摇动的火光给他俊美的脸上笼罩上一层深深的阴影。
“我为什么要说?”
游戏气极反笑,他反问道。
少年王没有做声。
于是游戏继续反问下去。
“你说你什么都不想听,你说了你不想听我解释,你说我背叛了你……”他说,浅紫色的瞳孔微微抖了一抖,“你既然已经认定了一切,根本不信我,我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游戏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恍惚。
“我并不想做什么奥西里斯的大祭司,那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想离你远一些。”
他说,“如果一直在你身边,时时刻刻看到你,我就会一次又一次想到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王弟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我是个胆小鬼,我只是害怕……”
“我害怕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记起,会让我的怨气逐渐积累下去,而总有一天会走到厌恶憎恨你那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不想讨厌王兄,我不想变成那样。”
他再一次轻轻摇头,紫罗兰色的眼里再一次浮现出泪水。
他低下头,身体蜷缩得更紧,声音逐渐低下去,越来越微弱,模糊得让人听不清楚,“所以只要逃跑就好了,只要再也看不到王兄,不再想起那件事的话……”
年轻的法老王一直在沉默。
他沉默着听着王弟那些从来不曾对他说过的话,他从来都不懂的事情,直到他的王弟的声音逐渐轻缓直至消失。
他看着那张低下去的此刻略显得苍白的稚嫩的颊,微微张了张唇,却又合上,或许是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他的手伸出来,拇指的指腹摩擦着那白色的颊,透过去一点热度。
指尖湿润的感触让少年王的心底深处微微动了一动,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微微刺了一下。
浅褐色的手强行将年少王弟低着的头抬起来,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强硬姿态。
法老王的动作是强势的,不容拒绝,从来都是如此。
只是那双一贯锐利的像是在黑暗中发光的红色宝石的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连法老王自己都不明白的复杂情绪让他此刻强硬的动作奇妙地稍微软上了一分。
黄金的耳饰在法老王浅褐色的颊边折射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法老王轻轻张开的唇。
“……别离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