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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渐近,女子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小姐……”丫鬟忽然开口。
女子瞪了她一眼。
丫鬟立刻将自己的嘴巴捂住。
白色的袍子扫过地上的竹叶,女子知道,就是这个时候。她提着裙子,低着头,用力的往前跑,心中默念一、二、三,脚步停住,闭上眼睛,身子重重的往前倒去。
砰!
没有意料中的结果,女子重重的跌倒在石子路上,若不是有着手臂的支撑,她那张脸险些就要破了相。
“姑娘?”
听到有浑厚的男声传过来,女子惊喜,不怕,还有机会的。
她睁开眼睛,眉头轻蹙,抬起头,对上一张俊雅的脸。
女子瞬间满脸通红,低下头,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左脚往旁边一扭,身子前仰,直直的对上逐月所在的方向。
“爹爹危险——”
软软懦懦的童音传来,女子眼前一花,一身白袍的南宫月已经被一个小女孩拉到了旁边,而她的身子却是不受控制的再一次跌倒在地上。
该死的!
女子在心内咒骂,这一次她是用了全力,想让逐月与她有身体的接触,谁想他竟是被一个小女娃拉开,让她的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
痛意占据了女子全部的心神,心里痛、身上更痛。
只有最后一个机会了……
女子看向丫鬟藏身的位置。
“啊——”
尖锐而响亮的叫声惊奇了枝头栖息的鸟儿,女子满意的勾起了唇角,自己的丫鬟还算是机灵。
片刻,稀稀拉拉的便是来了一群的人,有男有女,满眼惊诧的瞧着眼前的场面。
余家庶出的小姐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发髻凌乱、群上也是沾了灰,好不狼狈。
南宫家的二公子负手而立,安静的站在离余家庶出小姐五步远的地方。
“余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与女子交好的一个姑娘急切的开口道。
女子心中一喜:好戏要开演了!
嘤嘤咛咛的哭泣之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美人低泣,自是引得在场的数位佳公子感怀。
有人问:“余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小姐只是哭着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众人看向她身边的丫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头的眼眶也是红了,一脸怯懦的偷偷瞄了眼逐月,收回视线,一副犹豫不决而害怕心悸的样子。
“是不是南宫二公子对你家小姐不敬!”
与逐月有过节的公子不掩兴奋的道。
丫鬟别开脸,颤抖着嗓音道:“公子,公子还是不要问了,都是我家小姐命苦……”
与丫鬟相映衬的是余小姐越来越委屈的哭声。
周围渐渐地起了议论之声。
“我听说这余家的小姐与鲁国公家的大爷是定了亲的,怎么就出了今天这等子事?”
“是啊,余小姐真是可怜,这南宫二公子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败坏女子的名节!”
“瞧他那拽样,余家小姐哭的这么伤心,定然是不会对余家小姐负责的。”
“哎,那不是要逼着余家小姐去死吗?今儿个咱们可都是瞧见了余家小姐的名节受损,鲁国公府是断然不会娶一个名节有损的女子进门的,南宫二公子又不肯负责,余家小姐除了出家做姑子,只剩下自尽这一条路了。”
“……”
众人七嘴八舌,话语里皆是对余家小姐的同情,以及对逐月的鄙视和痛恨。
一切议论,在冷眼看戏的逐月终于笑起来的时候戛然而起。
“你做出这等子伤风败俗的事情,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丢尽了我们男子的脸面!”
“什么伤风败俗了!我爹爹方才从茅厕里出来,没走多久,这位小姐就突然从竹林里钻了出来,低着头不管不顾的往前跑,还好我爹爹躲开了,要不然,一定会被她装个正找!”鱼鱼鼓着一双大大亮亮的猫眼,气呼呼的道。
“我爹爹就因为没又风度的拉她一把,让她摔倒在了地上,你们就说我爹爹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被鱼鱼的话给惊呆了。
“你……你胡说什么?”余小姐的丫鬟恼恨的开口道。眼见小姐的计谋就要成了,却不想出了这要命的岔子。
“我才没有胡说,这是我亲眼看到的。而且,你家的小姐从地上站起来后,见了我爹爹的美色,心生歹念,身子便是对着我爹爹的方向跌过来,要不是我眼尖瞧见了,拉着我爹爹跑了,她直接就能扑在我爹爹身上!”
鱼鱼一番话,说的伏在地上的余家小姐又羞又怒,只恨不能立刻将鱼鱼的嘴巴给牢牢地堵上。
在场的恶公子小姐们听了这话,对余家小姐的神情由同情转为深深地鄙视。
嫡女们想:小妇养的都是一个德行,尽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在场的也有好几个庶女,此刻看余家小姐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给千刀万剐!
庶女的名声就是被像她这样的贱人给败坏了!
鱼鱼才不管这些人是什么反应,走到逐月身边,拉住他的手,霸道的宣布,“我爹爹的美色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的,别有居心的人就别再痴心妄想了,哼!”她仰起头看向逐月,“爹爹,咱们走!省得还不知道有什么人因为贪图你的美色做出什么污蔑你的事情来。”
逐月摸了摸鱼鱼柔软的脑袋,脸上爬满温柔的笑意,蹲下身子,将鱼鱼给抱起来,从众人身前走过。
他步履轻扬、唇边带笑,浑身散发着芝兰玉树的气质,如天边的一片云,叫人仍不住想要抓住。
南宫家的二公子,真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
逐月走后,其他的公子们最先离开,紧接着,陆陆续续的走了一些嫡女,她们目光高傲,居高临下的审视余家小姐的目光,鄙夷、轻视、轻笑。最后只剩下参加宴会的几个庶女,以及与余家小姐交好的一位姑娘。
“贱人!”有人咬牙切齿,将方才在心中咒骂了无数遍的两个字用力的唾在余家小姐身上。
“真是丢尽了我们庶女的脸!”
“不知死活!”
“……”
发泄够了,几人才扬长而去。
“余姐姐,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女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今天丢尽了人,实在是没有颜面见任何人了。
“唉……扶你家小姐起来吧,地上凉,别病了。”
终于,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此处只剩下余家小姐和她的丫鬟。
“小姐……”
丫鬟跪在女子身侧,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发觉她一动不动的,丫鬟心中大惊,大着胆子将女子的脸给抬了起来。
这一眼,叫丫鬟更是惊惶。
女子的眼中一片漆黑,看不将任何亮光,就好似陷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整个人都被浓稠的黑色包围着,看不见任何的希望和未来。
一片死寂之色!
“小姐,你不要吓小蝶,不要丢下小蝶一个人,小姐,小姐……”
丫鬟用力的推着女子,然而,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
宴会重新开始。
然而,众人的心情却是不如早前一般的轻松。
燕侯夫人知晓了竹林发生的事情,心中暗暗地将余家庶出的小姐骂个半死。怕还会生出别的事端,便提前一个时辰宣布宴会结束,将各家的小姐和公子陆陆续续的送出燕侯府,整个过程都不敢大意。
竹林的事情颜霜、八公主和杜蕊没有亲眼见到,彼时她们正在燕侯府的琴阁赏玩。按理来说,宾客一般是不能随意的进主人家除了宴会意外的宅子,因为这不合规矩,也有失体面和风度。不过,西门宜芳是谁?她可是当朝的八公主,深得帝后“宠爱”,自然不是一般的宾客。
早听说了燕侯府夫人琴阁之中藏有不少的名琴,她便是趁这机会去见识了一番。
颜霜、杜蕊与她交好,自然也跟着去了,因而便是错过了这场竹林闹剧!等宴会重亲开始的时候,才从其他女子小声的议论中知晓了这件事情。
颜霜听罢,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此过了两日,渐渐地起了秋风,亦是十月下旬的北国,冷的却是如大周的冬天。好在天上出了太阳,照在身上还算暖和。
银耳等人将放在箱子底的秋冬衣物拿了出来,一一展开,在郡主府的整个院子外面晒着。
这日,颜霜在坐在小榻上看出,身上盖着一条暖和而轻薄的薄摊,眼睛有些乏了,从小榻上起身,走出屋子,在郡主府里动作起来。经过一个水榭的时候,听到几个打扫丫头的小声的谈话。
“余家的小姐被送到了白云庵。”
“啊,为什么?”
“你还没听说吧,燕侯府夫人宴会那次,这余家的小姐偷偷地勾引南宫家的二公子,勾引不成,反倒是空口白牙的想要陷害他,谁想却是居心叵测,被南宫二公子的女儿给挑破了。她丢了面子,回府之后,余夫人把她给关在了祠堂里,后来又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惹恼了余夫人,这才被送到了白云庵做姑子。”
“我还在家的时候就听说了余夫人的宅心仁厚,这余家的庶出小姐,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
“就是,女子做成她那个样子,真是丢脸……啊,见过郡主!”
两人瞥见颜霜再次,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见她没有责备之意,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颜霜走到水榭中央的石桌旁,心内一片冷然。
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余家的小姐想要缠上逐月,真真是不知死活!
鱼鱼,你可要加油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对着逐月流口水……
南宫府。
“爹爹?”
瞧见逐月站在门口,鱼鱼迈着小短腿,欢喜的跑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日燕侯夫人的宴会之后,逐月便是常常来她这儿,坐上一小会儿,最近更是来的频繁,几乎可以说是一日三次了。
逐月蹲下身子,揉了揉鱼鱼柔软的头发,瞧着她皱成一团的包子脸,脸上浮起一片笑意。
最近,这个动作他是做的越来越顺手了。
瞥见桌上摆着纸和笔墨,逐月站起身,好奇的走了过去。
“啊,不准看!”
见逐月往桌前走去,鱼鱼心内大急,用尽了全力的跑过去,整个圆滚滚的身子一把扑在桌上。可惜,却是迟了。
纸早就被逐月拿在了手里。
“这么紧张?”逐月对着鱼鱼挑了挑眉。
“爹爹,不许看,这是我的秘密,你不许看。”鱼鱼挥舞着小手,扒拉着逐月的胳膊,用力的往下面扯。
近了近了,再一点点就能把纸给抢过来了。
看着逐月被自己拉低的胳膊,鱼鱼心中一阵窃喜。
谁想,就差那零点零一毫米的距离,纸张却是变魔术一般的从逐月的左手飞到了高高举起的右手。
逐月在戏耍她!
鱼鱼很快便是知道了。
她背过身子,破罐子破摔的道:“哼,爹爹想看就看吧。”
“女儿乖——”
逐月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鱼鱼的脑袋,那神情就像看一只听话的猫儿一般。
鱼鱼也不生气,等他看了纸上画的什么,一定比自己还要气恼。
果然,下一刻,逐月出口的话变成了颤音。
“这是……爹爹?”
逐月拿着一张画,走到鱼鱼身子正前方,黑着脸道。
鱼鱼撅了撅粉嫩粉嫩的小嘴巴,猫眼中是浓浓的笑意,“我早就说了让爹爹不要看的,可爹爹却是不听我的。”
鱼鱼耸了耸肩,做了个这是她挡也挡不住的事情。
逐月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着了她的道了。
好家伙,竟然连他都是骗过了。
鱼鱼画了这纸,而且还故意把他画成那种模样,一定是要给自己看的,而自己看过之后,铁定是要气闷的。然而,现在他却是不能生气,更不能发火。因为,这是他抢着要看的,鱼鱼根本就没有让他看的意思!
哎呀呀,真是老狐狸被小狐狸给咬住了尾巴。
逐月心内感叹。
不对不对,什么老狐狸,有这样形容自己的吗?
心中波澜起伏,逐月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爹爹,你真的生气了……”
鱼鱼也觉得,什么事情都得把握一个度,过了度,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很果断的对着逐月撒娇卖萌各种打滚。
笑话,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比以前亲密了一些,可不能因为今天而倒回去了,甚至是比以前还要不如!
“爹爹,好爹爹,俊爹爹,全天下最帅最酷最貌美的爹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就原谅女儿这次的淘气吧。”
鱼鱼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用着可怜兮兮的、软软懦懦的嗓音赔礼道。
听着她这没边际的道歉,逐月“噗嗤”的笑出声来。
笑了笑了,这下雨过天晴了。
鱼鱼脸上绽放着梨花开时的笑容。
“小淘气,”逐月食指点了点她小而俏丽的鼻子,摇头道:“胡乱用词,看来爹爹得给你找个女先生,好好地教教你诗词了。”
女先生,才不要呢!
万一女先生看上了你的美色怎么办?又或者是你看上了女先生,我可怎么办?
这是万万不能的!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能消气!
“爹爹,你的学问这么好,那天念的诗美好的就像天上的云,你亲自教女儿嘛,别给女儿请什么女夫子了……好不好?”
鱼鱼摇着逐月的手臂,撒娇道。
“那你以后不许在淘气了!”
“嗯。”
“要好好地听爹爹的话!”
“嗯嗯。”
“爹爹让你做什么,你可不许同爹爹对着干!”
“嗯嗯嗯。”
鱼鱼的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只要逐月不给她请女夫子,瓜分他两相处,并且还有可能发生奸情的时间,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帮我拿干净的纸来。”
逐月吩咐。
“小的领命,”鱼鱼学着小厮给逐月福礼,看的逐月于是一阵好笑。迈着小短腿爬上书桌后面的椅子,抱着一沓纸过去。
逐月抓起她用的毛笔,“研磨。”
鱼鱼往砚台上倒了一小杯水,抓着墨砚研磨起来,视线放在逐月握着的毛笔尖。
胖胖的小身子,囧囧的猫眼睛,淘气包的坏笑……
鱼鱼心中气闷,研磨的动作也越来越大,黑色的墨汁从砚台里飞了出来,无声的四溅着。
哼哼,居然把我画成毛毛虫,你等着。
为什么鱼鱼会知道逐月在纸上画的是她呢?答案很简单,因为,逐月在每一个毛毛虫的右上角都写了两个字——鱼鱼!
左手扯了几张白纸,右手抓起一杆毛笔,沾了沾研好的墨汁,鱼鱼将白纸放在凳子上,开始了她的大作。
给你一张大饼脸,加两条蜡笔小新的眉毛,再给你来个兔子的三片嘴,右边加上“嗨,我是逐月”五个字。
“哈哈……”
看着纸上傻里傻气的逐月,鱼鱼捂嘴偷笑起来。
呼呼的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鱼鱼将其放在地上,“还有还有,只有一条缝的眼睛,嗯,太单调了,给你加个熊猫眼,哈哈,这样舒服多了……”
一张有一张,鱼鱼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渐渐地忘记了逐月的存在。
“就知道你爱淘气……”
暖暖的,热热的气息从耳朵后面传来。
鱼鱼浑身一震。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逐月离她那么近了?!
“你嘴上说着爹爹好看,把爹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其实在你心里头,爹爹是比这个还要丑吧,”逐月指着画了蜡笔小新的那张道。
鱼鱼却是听不见他说什么,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周遭也好似飘起了粉红色的小泡泡……
没听到鱼鱼说话,逐月奇怪的扭过头,薄唇却擦过一片柔软的带着香甜之气的脸颊。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头划过。
逐月心中警铃大作,触电一般的往后闪开,与鱼鱼离得很远。
“爹爹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丢下一句话,逐月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一切,鱼鱼却是浑然未决,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方才不小心被他的薄唇擦过的脸颊,带着灼烫的温度,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烫熟了。
逐月仓皇失措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心脏跳动得厉害。
怎么回事?对方可是个小女孩啊,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将桌上的一整壶茶都灌进了嘴里,逐月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是他的错觉,鱼鱼太可爱了,那一个不小心的吻也不过是如同父女一般的。
嗯嗯,就是这样,自己与鱼鱼相处了这么久,虽说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可感情却是渐渐的培养了出来,不是父女,其情却是父女子情。
这样一想,逐月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拿起枕头底下的阵法图仔细的看起来。
连着好几日,鱼鱼都没有见到逐月过来。
爹爹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了。
想着那日自己明明答应了逐月好好听他的话,转眼却是把他画的其丑无比,逐月自然是对自己的出尔反尔生气了。
外院不能去,她只好在自己的院子里发呆,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处。
忽然的,视线撇到一个陌生的小男孩,鱼鱼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额跑了过去。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跑到这后院来?你难道不知道,南宫家的后院只许女孩子们待的吗?”
鱼鱼扳着脸,吓唬小男孩道。
小男孩果真是相信了他的话,手足无措的道:“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是母亲让他自个儿找个地方玩儿的,他哪里知道南宫家的后院还有这样的规矩?若是来人瞧见了,传到母亲那里,他定然要被责罚一顿,以后再来姨母家里玩,就只能乖乖的待在娘身边,听她和姨母说些叫自己昏昏欲睡的话。
“你跟我来,我有办法。”
鱼鱼转了转眼珠子,笑着道。
小男孩呆呆的看着她。
她大大的一对猫眼里闪烁着无比动人的光彩,就好似他在山头看过的最明亮的星星,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叫人沉醉。
小男孩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鱼鱼拉起他的手,带着他飞快的往自己房间跑。
一炷香的时间后。
“可以了吗?”
小男孩安安静静的坐在板凳上,不安的道。
被鱼鱼带到屋子里以后,他便是醒悟过来,她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办法,还能与南宫府里的规矩对着干?莫不是开玩笑的吧?
没过一会儿,小男孩的预感果真是应验了。
“你别乱动,我都很快就弄好了。”
他的身子扭来扭曲的,才抓在手里的头发也是跟着往下掉,害得鱼鱼又是重新来过,当头发第三次从手心里滑下来后,她终于是忍不住说道。
见她动气,小男孩僵直了身子,由着她折腾。
又过了一刻钟。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两个可爱的小女孩一齐从屋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粉色,一个穿着紫色;一个可爱,一个清秀;一个笑容满面,一个眉头轻蹙。
“好了,你也被生气了,这样别人看见你就没事了,现在咱们都是女孩子了。”
看他脸色不好,似乎还在纠结中,鱼鱼安慰他,忽然接着道:“别说,女孩子的打扮还挺适合你的。”
“乱讲,”小男孩满脸绯红,应当是被鱼鱼给气的,“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要做女孩子的妆扮。”
话毕,小男孩提着裙摆往屋里头走。
鱼鱼眼明手快的拉住他,道:“有人过来了。”
小男孩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鱼鱼没有骗他,真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在离他不远的身后停住。
“什么事?”
“小小姐,府里送来了一批新的布料,主母要小小姐去葳蕤堂挑自己喜欢的。”
是一个丫头的声音,听着像是姨母身边的紫兰。
小男孩心头警铃大作,身子更是比先前还要僵硬了几分,千万不要认出他来,否则,自己这个模样,绝对会把母亲和姨母气哭的。
这世上有一句话,怕什么来什么。很快的,小男孩便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意。
“小呆,咱们去葳蕤堂。”
鱼鱼说着,便是将他的身子给拉了过来。
紫兰瞧着奇怪,“小小姐,这是?”
“哦,这是爹爹给我安排的小丫头,说是与我同龄,也好做个伴儿。”
紫兰点了点头。
半响过去了,小男孩却人就是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紫兰皱了皱眉,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小小姐,下人是用来伺候您的,没有一个下人可以比做主子的还要任性嚣张。”话锋一转,紫兰的语气变得有些凌厉,“你,立刻转过身来。”
小男孩终于是慢慢的转过身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完了完了,一定会被认出来了的。
小男孩害怕的闭上眼睛。
“还不走?你进府里来的时候没有在管事妈妈那里学过规矩?”
紫兰的脸几乎变成了黑色。
小男孩却是大为吃惊,心内接而是一阵狂喜。
紫兰没有认出他!
鱼鱼抱歉的对着紫兰笑了笑,“紫兰姐姐,都怪我平时太宠着她了,你千万不要和大伯母说,把小呆送到管事妈妈那里。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地教小呆规矩,再不会让她犯错误了。”
“小小姐……”
“紫兰姐姐,”鱼鱼松开小男孩的手,拉住紫兰的手臂,撒娇道。
紫兰也是个面冷内热的,对她可爱的模样极是喜欢,当即态度便是软了下来,笑着颇为无奈的道:“好了好了,奴婢不告诉主母就是了,不过,小小姐,你可千万要记着好好地教她规矩,要不然被主母发现了,她铁定是要送到管事妈妈那里。”
“嗯嗯,谢谢紫兰姐姐,我知道了。”
“紫兰姐姐,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葳蕤堂我知道怎么去,你不用给我带路了。”
紫兰的确还有别的要事在身,鱼鱼如此说,她便转身离开了。
“走吧……”
等紫兰走的没了影子,鱼鱼拉起小男孩的手,却是往自己屋子里跑。
“什么?”
小男孩怔了怔,有些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喜欢这身打扮吗?我带你进去换衣服。”
小男孩看着她难掩失落的眼睛,心中一动,咳了咳嗓子,粗声粗气的道:“作为男子汉大丈夫,我也是有原则的,不是要去葳蕤堂吗?快走——”
话落,小男孩便是大步的往葳蕤堂那边走。
鱼鱼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道:原则和去不去葳蕤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你怎么还在那儿?去晚了,姨……主母可是要生气的。”往前走了十几步,没听到跟过来的脚步声,小男孩回头,见鱼鱼还在原地皱眉,没声好气的道。
鱼鱼脸上扬起笑容,反正自己瞧着他这模样挺喜欢的,管他的!
“小呆,你这走路的样子不对,别人一看就知道不像女孩子!”鱼鱼跑了几步,追上他,瞧着他走路的,直摇头道。
“我不叫小呆!”
小男孩皱了皱眉,对鱼鱼的这个称呼很不喜欢。
“那你叫什么?”
小男孩默不作声。
若是她知晓了自己的名字,等以后自己再来南宫府,一定会被她笑话的。
不成,不能把名字告诉她。
“你看,我问你名字你也不说,就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发呆,我便知道叫你小呆了。”
小男孩快速的往前走了几步,对她说的当做自己没听到。
“小呆,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能这么走,你看我的……”
鱼鱼跑到小男孩面前好几布,提了提裙子,被绣鞋包裹的小脚便是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小男孩立刻背过身去。
娘说了,女孩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看的,一旦看了,就要娶那个女孩子做媳妇。
鱼鱼有些生气了。
提着裙子气冲冲的绕到小男孩面前,见他仰着头,直直的看着天上,心中更是气闷。双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力的扳平了,与自己的眼睛平视着。
小男孩心头打着鼓。
完了完了,娘还说了,不能够与女孩子有身体的接触。
这下好了,他不光看着她的脚,还摸了她的手,这下子她铁定要做自己的媳妇了……她这么淘气,爱耍弄自己,要是娶了她当媳妇,自己将来一定会被欺负的很惨。可是,不娶她的话,她就没人可嫁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小男孩深深地纠结了起来,心内挣扎的厉害。
想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干脆拔腿直接跑掉了。
鱼鱼完全傻眼,小小的嘴巴吃惊的张着。
她刚才看他就如同变戏法似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又一会儿紫,最后又回归到红,两条清秀的眉毛也是皱的不能在皱了。正想问他这是在干吗,谁想他却是拔腿就跑,只留给她一个销魂的背影。
过了两日,鱼鱼在一起见到了小男孩,这回,他身上穿着白色的锦袍,上回还是散着的头发却是用一条银色的发带扎了起来。他的神情与上回的惊慌失措和胆小不同,好似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眉宇间透着一股坚定。
小男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随着一身绛紫色长袍的逐月。
鱼鱼的视线立刻焦灼在逐月身上,久久无法离开在,直到,逐月走到距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开口道:“鱼鱼,你表哥有话要问你。”
表哥?
鱼鱼皱了皱眉,看向逐月身上的小男孩。
“鱼鱼,你,你做我的媳妇吧。”小男孩上前一步,红着脸颊开口道。
鱼鱼有些诧异,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之后,她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表哥,你知道什么是媳妇吗?”
“我知道,”小表哥点了点头,“娘说,媳妇就是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要对媳妇的好,要疼媳妇,也只能有媳妇一个人,不能让媳妇伤心。”
鱼鱼止住了笑,看了小表哥半响,歪着头问,“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做媳妇?”
“因为,因为我占了你的便宜,你,你除了嫁给我,不能嫁给别人了。”
鱼鱼傻眼。
她这小表哥还真是语出惊人,要是把这事告诉颜霜,她一定会乐得不行。
一直在旁边的逐月忽然的紧张了起来。
他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自己听到小侄子过来说,要让他把鱼鱼许给他的时候,心中会那么的不情愿了。
这,这的确是有点儿惊世骇俗了。
生平第一次,对异性有了好感,而且对象还是一个四岁的小奶娃。
逐月想,要是被鱼鱼知道了他此刻心中的想法,日后一定会对她敬而远之的。
“阿仪,你和鱼鱼都是小孩子,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难免会有身体的接触。你并不是在占鱼鱼的便宜,也不用娶鱼鱼。”
逐月沉声道。
公孙仪清秀的眉头请蹙了起来。
“小姨夫……”
逐月打断公孙仪的话,“娶妻一事对你还太过遥远,等你长大了才会明白,公孙夫人也在外头等急了,我送你出去。”
说着,逐月便是带着公孙仪往外走。
才走到院子门口,公孙仪挣脱逐月的大手,往回跑了两步,大声的对还在原地的鱼鱼道:“鱼鱼,等表哥我成年了,我就来南宫府娶你,你等我。”
鱼鱼想要说“不必了”,可视线瞧着逐月面无表情的好似与他不相干的神色,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表哥,若是你能一心一意,只有我一个妻子,而我也没有心意的人,那时候我就考虑看看。”
公孙仪眼睛亮的吓人,自动忽略鱼鱼的那句考虑看看,心中一阵喜悦,连走出院子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而他身后的逐月,那一双如墨的眸子此刻却是深沉的看不见眼底。
将公孙仪送回公孙夫人身边,逐月大步的往后院走去。
此刻的鱼鱼已经回了房里,跳上小榻,上下摇晃着两条小粗腿。
砰——
突然地推门声将她给吓了一跳,定睛,见逐月站在门口,她皱了皱眉,“爹爹,你进来能不能敲敲门,不要这么粗鲁,我被你吓到了。”
逐月进到房间里,面无表情,劈头盖脸的便是,“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别人的妻子,这是随便能放在嘴里说的?”
鱼鱼的脸色也很是不好看,蹭的从榻上跳起来,“你吃了什么火药了?对我发什么火?”
逐月眉头拧了拧,接着道:“女孩子应该端庄贤淑,你成天疯疯癫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次更是随随便便的就答应了一个男子的要求,照这样下去还得了,从今天起,你给我好好地在屋里头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许出来!”
鱼鱼整个人气怒的不行。
逐月这是没事找事,说她不知道礼义廉耻,说她疯疯癫癫,说她没有规矩,说她随随便便。
气恼的话脱口而出,“是,我是没有廉耻,所以才会来这里找你。你放心,以后都不会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站住!你上哪儿去?”
见鱼鱼要走,逐月拦住她的去路。
“图鲁!”
鱼鱼大声的道。
逐月却是惊住。
鱼鱼怎么会知道图鲁的名字?
刹那,一个黑色的声音闪现了出来,是逐月熟悉的身形和样貌。
逐月心头惊疑不定,鱼鱼,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一刻,逐月强烈的感觉到鱼鱼的不同寻常。
“鱼鱼姑娘,”图鲁恭恭敬敬的道。
这般态度,更是叫逐月诧异。
“我要离开这儿。”
鱼鱼话落,图鲁便是抱着她要往外走。
逐月眼眸一沉,也顾不得心头的惊讶,拦住图鲁的去路。
“这是我的女儿,你把她放下!”
图鲁笑了笑,“赐婚也取消了,这戏也该演完了。”
逐月手上青筋爆出,对图鲁搂着鱼鱼的行为很是不满。
“人,你放不放。”
“主母交代过,让我好好地保护鱼鱼姑娘,好好地听她的吩咐。”
逐月再不迟疑,与图鲁过起招来。
拳脚相接,左右闪躲,两人都是功夫行家,不分上下,短短时间便是过了一百招,难分难解。
突然地,就在逐月的拳头往图鲁脸上招呼时,鱼鱼的脑袋忽然凑了过来。
逐月大骇,立刻将拳头给收回。
这给了图鲁一个绝佳的可乘之机,一个扫堂腿,逐月被逼到墙角,看准时机,图鲁抱着鱼鱼纵身一跃,起伏于高低不一的绿色屋顶,不一会儿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图鲁将鱼鱼带回了郡主府。
“鱼鱼?”
猛然见到鱼鱼出现在院子里,颜霜又是吃惊又是欣喜。
鱼鱼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挨着颜霜坐下,低着头,闷闷不乐。
“怎么了?是不是逐月那小子欺负你了?”
鱼鱼抬起脸,泫然欲泣。
“他说我不知道礼义廉耻,说我疯疯癫癫,说我随随便便,颜霜,我恨死他了!”
鱼鱼扑进颜霜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哭着自己的委屈,哭着对逐月的不满,哭着对未来的彷徨。
失去了记忆的逐月是如此的善变,一会儿对她好得不行,却在她感觉能够靠近他的时候将她远远地推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好比前一段时间,他们还在一起说说笑笑,他说要亲自叫她识字看书;可转眼间,他却是对她不闻不问,今天更是说了如此叫她伤心的话!
她真的累了,这样的逐月,她真的有些无能为力了。
或许,他只有面对着是鱼儿模样时候的鱼鱼才有满腹柔情,宠溺包容;对着小女孩模样的鱼鱼,却是时而冷漠如寒冰,时而温煦如阳光。
她丢下了女子的矜持,想要靠近他,接触他,还要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看上年轻的女子,从此在他与她的世界划上一道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银河,她在对岸看着他怀抱另一个女子,眉眼含笑,用着对鱼儿模样的自己的宠溺和温柔。
而这,永远都不会属于她了。
他不会知道,每次他来的时候都笑着的自己,在漆黑的夜里,是如何的被最不愿看到的噩梦而折磨的声嘶竭力,一次又一次的从梦里醒来,却是泪流满面。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可以忍受他的反复无常,因为,这是她变成人的代价,他忘记了她。
可是,她却不能忍受最爱的人说出伤害她的话。
只有在意的人,出口的每一句话,才会变成刀,将脆弱的心脏刺得满是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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