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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缈因为颠簸醒了, 示意淳于扬放他下来。
淳于扬自然不肯,让他老实趴着。
“没事,我能走。”唐缈问, “我晕了多久……我家的那……牛死了么?”
“……”淳于扬迟疑片刻, 放他落地, “死了。”
唐缈叹息,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淳于扬问:“怕它么?”
唐缈说:“怕, 但更多是愧疚, 想留的东西居然一样都留不了,连头牛也没能保住。”
淳于扬说:“别多想, 至少看门狗还在。”
“我感觉更对不起姥姥了。”
“只要你活着,就是对得起姥姥!”淳于扬说, “走吧!”
屋内已经不见看门狗的身影, 两人急匆匆地闯进去,关上门, 手忙脚乱地插好门栓。唐缈抵在门缝上观察外面的情况,淳于扬说:“你快让开,免得他们开枪!”
唐缈听话地闪到一边, 和淳于扬一左一右贴墙站着,都有些血气上涌, 气喘不已。
淳于扬举起手电往周边一扫, 随即关闭,说:“方位又变了,这间屋子果然忽大忽小。”
唐缈方才没注意看, 问:“这次是大了还是小了?”
“小了。”淳于扬说,“你一会儿注意看堂屋远侧的两根柱子,有时候后墙会齐平它们,有时候墙又往后移开二尺,我认为柱子并不动,动的是墙。”
“但我们没碰什么啊。”唐缈说。
“或许和开关堂屋大门有关系。”淳于扬猜测,“门关着的时候,屋里一切都是静止的,一旦有人打开大门,机关便开始运作了。开关一次,机关便循环一次。嘘……先别说话,石井来了!”
石井很快赶到,没了以往的装模作样,狂暴地敲着门:“唐,你这个恶心的骗子!你杀了坤贾巴!你快给我滚出来!!”
唐缈吓得吐了吐舌头。
淳于扬示意他别说话,自己则明知故问:“石井,坤贾巴怎么了?”
石井冒出了一连串的英语,由于说得太快,且说得不好,没人听清那是什么,只知道是骂人。
淳于扬说:“坤贾巴自己招惹了野生动物,不幸身亡,关我们什么事?”
石井极为命令手下:“李!坤挲!把这恶心的门给我炸了,把他们两个揪出来打死!!”
淳于扬扯了一把唐缈,让他趴下离大门远一些,又说:“喂石井,坤贾巴死了明明是好事啊,你们可以少一个人分黄金,每个人可以多分一点,分母越小值越大啊!”
石井越发暴怒:“你不要挑拨离间!我对你太生气了,我要杀死你!一千遍!一万遍!一万万遍!”
淳于扬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会被人说成是挑拨离间,而且还被石井这种亡命之徒教育,且听着像表白似的,简直要笑出来:“咦?原来你还是个很可靠的长官呢!”
他打开手电看唐缈爬到哪儿了,见其贴着右侧墙根,又扫了一眼堂屋的后墙,压低声音说:“唐缈,墙开始往后移了,你去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
唐缈便看准了方位猫腰跑到后墙附近,上下左右地打量,一阵轻微的轧轧声后,他对淳于扬招手,指着地下某处。
有个洞?淳于扬无声问。
嗯!唐缈点头
两人均迟疑,不知道这个洞下又有什么。
屋外的石井容不得他们考虑,举枪就是射,子弹砰砰啪啪地在堂屋大门上炸裂,打得碎木屑乱飞。还有一梭子弹不知出自什么大口径枪膛,高速旋转着径直穿过好几寸厚门板,带着巨响嵌顿在堂屋后墙上,打得那面墙跟筛子似的。
唐缈捂着脑袋忙不迭地蹿进了地下洞口,淳于扬却多了个心眼,先跑进书房中抽屉中抓出那本唐家家谱,这才跟随而去。
洞里是一条台阶小路,又陡又窄,漆黑阴森,打着转儿往下方延伸,不知道有多深。
唐缈正在洞下等着,见淳于扬来了,焦急地问:“下不下?”
淳于扬说:“还有别的选择吗?走!”
两人下行几步,唐缈忽又指着洞口说:“得把那里堵起来!只要大门开了,洞口就会不断地消失和出现,一旦石井进了屋,没过几分钟他就会知道我们从这里跑了!”
淳于扬握住他的手指说:“恰恰相反,不能遮蔽!你快走,别停!”
唐缈听话地转身,继续往下。
淳于扬说:“必须让他们追来,我们只管向前,能逃多久逃多久,越把那几人拖延住越好,因为这样对唐画和离离有利!”
唐缈立即就明白了:的确如此!
石井他们有六个人(其实是七个,离离没把死了的周纳德算在内),巨蛇干掉了一个坤贾巴,还剩下五个。
石井开枪之前曾喊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李,一个叫坤挲,这两个人先前没下过洞,是此次才跟着才下来的。高加索人亚历山大因为右臂骨折,大概没那么容易沿着绳索攀爬返回,所以算来算去,洞下有四人,洞顶负责看守唐画和离离的只剩下一人。
在仅仅面对一个敌人时,以离离的个性和能力,说不定会有反击的机会。
“当初没把离离的长绳没收该多好!”唐缈说,“她可会用鞭子抽人了!”
淳于扬苦笑:“她可不是善茬,当初没收她武器是对的;只是刚才她被绑上洞顶时,我倒应该将个尖锐物品递给她才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自己弄断绳子。”
两人走了几分钟,侧耳倾听,石井还没追来。
这倒有些尴尬了,跑快了吧,担心他们追不上;跑慢了吧,又害怕吃子弹。唐缈都恨不得在两侧石壁上给人留记号!
台阶逼仄盘旋,修得十分粗糙,有一段只在角度陡峭的石块上凿几个可供攀爬的凹陷,就算是路了。
经过几乎垂直的阶梯时,淳于扬把家谱咬在口中往下爬,但这样又没办法再咬手电,于是喊唐缈停一停,将家谱塞在他嘴里。
唐缈勉强地叼着几张书角,撑得牙根都发酸。他原本就有一只手腕不能用力,感觉稍有不慎就要往下掉,淳于扬连忙与他在半空交换位置,爬到下方托住他。
唐缈拽掉家谱问:“我骑在你肩膀上行吗?”
“骑吧,”淳于扬说,“我托着呢。”
唐缈问:“我要是晕倒了怎么办?”
“你不舒服?”
唐缈说:“倒也不是……淳于扬,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大屋里还好一些,像是有对流。这个破楼梯到底通向哪儿呢?”
淳于扬听他一说,屏声静气地感觉了片刻,果真觉得有极细微的风吹拂过脸侧。
“快走,那一侧可能有出口!”
“出口?”唐缈简直都不奢望这玩意儿了,“能出去吗?”
“不管能不能出去,总比闷死在地下好!”
两人继续向下,原以为前面还有一段长路,没想到仅仅五分钟后,坑坑洼洼、断断续续叫人步履维艰的台阶便到了头。
台阶下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啊!”唐缈叫道,“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淳于扬摇头说:“不是原来的那条。大屋在洞中山顶上,我们现在应该是直接下到了山脚,但是不是回到原来那个洞里了,还得边走边看。”
唐缈说:“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方位了。”
淳于扬也苦笑。
洞穴就是如此,有时候狭窄如狗洞,有时候气势恢宏如穹顶,有陷阱,有断崖,有深潭,有暗河,还有数不清的竖井、缝隙、泥浆、瀑布、洞中洞……所以探洞是非常艰苦的历险,平常人难以支撑。谁会想到唐家几间普普通通的老房子下面,居然会有这么些个规模巨大的洞穴。
淳于扬握紧手电说:“多亏石井给我们的进口货,比国产货耐久多了,如果在这种地方没有光线,我们可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唐缈撇嘴:“我们的工厂早晚也能造出这种玩意儿!”
淳于扬突然问他:“如果能出去,你还回南京的工厂么?”
唐缈说:“不回,首先我已经被开除了。其次我要到你家去,逼着你给我养老。”
淳于扬笑问:“真的?”
“真的。我这副成天到晚吐血的残躯就好好歇着,每天早上慢步走,看看报纸,喝喝茶,溜溜鸟,养养花,听听收音机,骂骂穿奇装异服的小年轻,说些阴阳怪气‘想当年’之类的话,然后等死吧!”
淳于扬问:“买菜吗?”
“不买。”
“得买菜。”淳于扬说,“不然吃什么?”
“……”
“我喜欢吃太湖白鱼。”他补充,“太湖白鱼清蒸最好吃,红烧就是暴殄天物,以后记得清蒸之前用姜盐料酒腌制十分钟。”
“……”唐缈问,“淳于桑,你老想这么远干嘛?我也得有命去你们家菜市场啊!”
淳于扬说:“也对,走吧。”
眼前甬道比较狭长,说是逼仄更合适,且有一个明显的向下坡度。与上方的台阶不同,这个甬道是自然形成的,几乎看不见人工雕琢的痕迹。按照一般洞穴孕育的条件,这里应该是某条小型地下河的河道。
“好窄啊,我都不敢往前走了。”一连几个隘口,连唐缈都要侧身才能通过。
淳于扬听着头顶的动静,说:“石井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居然还没追来。”
唐缈一怔:“他在上面,不会趁机去破坏唐竹仪的书房吧?”
“那我们也无力阻止,听天由命吧。”淳于扬说。
唐缈惆怅地说:“他们把书房里那些家具用品砸坏就算了,毕竟是身外之物,只是姥姥写给唐竹仪的那些字条……”
“我全带来了。”淳于扬说,“就夹在家谱里。”
“嗯?!”
唐缈连忙翻看手中家谱,果然里面夹着一小沓纸,纸上分明就是姥姥熟悉的笔迹。
“淳于扬!”唐缈合上家谱,坚定地说,“白鱼清蒸之前要腌制十分钟,然后怎么做?”
“然后隔水大火蒸八分钟。”淳于扬笑道,“你是要报恩天天做鱼给我吃了吗?”
“嗯,白鱼、白虾、白鳍豚都行!”
“白鳍豚算了……”
淳于扬拉着唐缈继续向前,又走了几分钟,看见岩石间隙上有好几股水流涌出,涓涓细流在脚下汇聚成河,往地势低处流去。
先开始还能淌水往前,而后水深增加,慢慢的齐平大腿,走起来阻力颇大。
唐缈掂量手中家谱,觉得不能继续带着它冒险,便让淳于扬在稍高处找了条石缝,将家谱卷了一卷,塞了进去。
地下河流形成一个小河湾,而后陡然加深,唐缈一脚踩入,差点儿没顶,多亏淳于扬在身后眼疾手快地将他托了上来。
“不行!”唐缈扒着石壁,狼狈不堪,“不能往前了,我不太会游泳!”
淳于扬高举手电下去试了试,水深到他的脖子,硬往前去也可以,只是未免冒险,也不知道那边还需要游多久。
他举目打量四周,突然推了推唐缈。
后者正在呛咳,难受地问:“怎么?”
“那边角落里有船。”淳于扬说。
说是船,其实应该称小竹筏比较合适,在地底下狭窄的河道中,就算是条独木舟也难以运进来。
小竹筏由十多根断头竹子并排扎成,被栓在河湾角落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人使用过。
这么窄的筏子,人是无法站立在上方维持平衡的,必须跨坐。
淳于扬只担心扎筏子的绳子朽烂了,竹筏一碰就散,后来试了试却觉得还好,原来扎筏的绳子并不是麻绳,而是竹篾。这东西是出了名的持久耐用,如果使用之前还处理过,比如刷过桐油,那真是堪比尼龙新材料。
淳于扬将唐缈先托上了竹筏,自己坐在他身后。没有船桨,两人便以手做桨,小心翼翼地向前划着。
在经过小河湾之后,地下河道依旧没有变宽,淳于扬伸手便能摸到两侧石壁。
“你猜前面是什么?”唐缈问他,“不会是瀑布吧?”
淳于扬摇头:“河道这样狭窄,水流却比较缓慢,前面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唐缈大叹其气:“老实说前方有什么我都不会奇怪,经历过这么多事,我的神经就像钢管一样粗!”
“万一还有蛇……不对,牛呢?”淳于扬故意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唐缈不高兴了。
“被蛇追着跑和被石井追杀,你选哪个?”淳于扬问。
“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唐缈断然道,“当然是蛇!”
石井等人还是没跟来,两人也不知该等该留,但好奇心占了上风,想再往前看看,因此沿着河道越漂越远。
地下河蜿蜒而漫长,水流静谧,两人顺流而下,忽然见到两侧岩壁上出现好几个坑洞,有大有小,像是自然形成又被修整过,尤其比头顶位置高半米左右的两三个坑洞,可以被称之为形状规则的小龛了。
小龛里是空的,淳于扬猜测过去大约是放置照明的地方,比如插松香火把或者放油灯蜡烛。然而再一看,却发现小龛顶部没有丝毫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原先不是作那种用途。
“是不是藏东西的?”唐缈问。
淳于扬觉得有可能,但他为了维持在竹筏上的平衡,连续错过了好几个坑洞,直到地下河一个角度偏窄的拐角处,竹筏被卡了几秒钟,他才猛地蹿起来,在最近的坑洞里抓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