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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湖山正踉踉跄跄地往客堂方向跑,与唐缈、淳于扬和周纳德在一条狭窄夹道相遇,四个人撞在一起,老道和唐缈分别向后跌去,淳于扬连忙扶住唐缈,周纳德笨拙又及时地避开。
“哎哟唷!”司徒湖山埋怨,“落榜生的脑壳子倒是挺硬,如果按铁头划分数线,你能上清华咧!”
“……”唐缈撞得眼泪都出来了,捧着头不说话,觉得满世界金星乱舞。
淳于扬问:“司徒先生,你跑什么?”
司徒湖山没好气地说:“再不跑要死人了,水缸碎了!”
“什么碎了?”
“水缸!”司徒湖山吼,“没听到响声啊?”
这就更叫人奇怪了,恐惧之所以为恐惧,必定有个值得恐惧的东西,可为了一只水缸就提心吊胆,简直不像这位表舅爷一贯的做派。
唐缈问:“怎么,怕犯错了姥姥骂你?”
司徒湖山说:“骂我又不掉肉,我是怕她在水缸里养了什么凶险的玩意儿。唉,不过现在怕也晚了。”
其余三人借着钻出云层的月光打量他,发现他全身精湿,脸如死灰,确实是吓坏了的模样。
“表舅爷,哪里的水缸?”
司徒湖山随手一指:“祖宗祠堂那边。”
“你到那边去干吗?”
司徒湖山顿时来了气:“不是你们说老妖婆深更半夜不在家,让我出去找吗?我在外面找了一大圈都没见人,便绕回来从后院开始找,刚走进祖宗祠堂的小院,门口的水缸就炸了,泼了我满头满脸的黑水!”
“炸了?”淳于扬表示困惑。
“就像是有人在下边架着柴火烧它,哐地一声炸了!”
淳于扬拧起了眉头。
司徒湖山突然把火力对准了周纳德:“说!是不是你这个瘟神做了手脚?”
周纳德简直莫名其妙:“什么?我?我堂堂一个国家干部,炸老百姓家里的水缸干什么?!”
“呸!国家干部,说得好听,一定是你在水缸下面埋了炸|药,想破坏唐家的地基!”
“什么什么?!老爷子你说话要负责任啊!我破坏地基干什么?我看你才想挖人家墙角呢!”
唐缈懒得听他们在这里为了一只水缸争吵,决定自己去祖宗祠堂查看,拔腿走了几步,回来把淳于扬拉上,表示那地方鬼气森森、阴风簌簌的,临近七月半,大晚上他不敢一个人去。
淳于扬问:“那是什么地方?”
唐缈说:“磕头供祖宗的地方。”
穿过夹道,又拐了两个弯,淳于扬说:“刚才那个女人总让我不放心,我得先把她解决……”
唐缈“啪”地紧握住他的手。
“……”淳于扬问,“怎么?”
“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唐缈问。
淳于扬摇头。
唐缈松了口气:“那就是我自己吓自己了?”
“我看是。”
唐缈话虽那么说,手却不松开,淳于扬感觉他的手心里汗津津的。
淳于扬从没想过这辈子会与另一个人如此湿腻地双手相握,想挣脱又觉得不应该,只希望他把汗收一收。
没想到唐缈突然又挽住了他,热乎乎贴得死紧:“你走前面,我怕死!”
淳于扬叹气:“这是你家,我怎么认识路?”
唐缈埋头推他:“你在前面帮我挡着点儿!”
这时候,司徒湖山和周纳德一边互相指责一边从后面赶来,人多势壮,四个人一起走进祖宗祠堂所在的小院。
正如司徒湖山所说,正对院门的一口蓄水大缸碎成好几片摊在地下,缸中的水已经流干,还有些汪在青砖地面的低洼处,借着月光,能看到那里面有许多东西在蠕蠕地动。
“……”司徒湖山蹲下扶额,“我死定了,这水方才泼到我脸上了……”
唐缈早已经躲出了三米开外,周纳德也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只有淳于扬大着胆子上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擦亮了凑近水洼,却发现那些蠕动之物不过是鱼虫,就是那种在水沟、河塘等缓和流动的肥水中常见的红虫。养金鱼的人家如果有空闲会自己带着纱网去河里捞,没空闲就去花鸟市场买,二角钱能买一把。
淳于扬嫌恶地扔掉火柴头说:“这水就算是喝一壶也不会有事。”
司徒湖山很坚持:“你们当教师的就是天真,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老人家……哎?这祠堂的门怎么开了?”
经他一说,其余三人才发现祠堂的两扇木门大大地敞着,仿佛房屋张着它黑黝黝的巨口。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但却是唐家最纵深的一间房,像是棺材,或是墓道,设计建造它的人大约不愿意经常有人进去。
唐缈就不愿进去,远远地问:“表舅爷,是你开的门吗?”
司徒湖山否认:“当然不是我,我刚进院子水缸就炸了。一定是周干部,他这个人鬼鬼祟祟,不安好心!”
周纳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位老同志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行了行了,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明天一早我就回乡里去,免得被你无缘无故怀疑来怀疑去的!”
淳于扬走到祠堂门前,望着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踌躇片刻问:“我可不可以进去?”
有个声音说:“不可以。”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唐好站在院外,背上还背着已经熟睡的唐画。
唐好说:“淳于哥哥,你不是我们唐家的人,你不能进去。里面没什么东西,就是我家的祖宗牌位。”
淳于扬表示理解,退开几步,离祠堂门远了一些。
他虽然没进去,另外一个不姓唐的人却进去了。
黎离离突然从墙头翻出,动作之敏捷好比在林间的攀援的猿猴,然后忽地扎进祠堂,解开腰上的长绳尽力挥动。
绳梢急速切割空气,发出响亮的“啪啪”声,将房屋两侧长桌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唐家历代祖先牌位悉数打落,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有的磕了,有的断了,有的干脆散了架。
淳于扬纵然警觉,也没料到会被钻了这么一个空子,怒意顿生,冲到祠堂门口却又想起唐好的话来,犹豫应不应该迈过门槛去。
唐缈失声大喊:“你这疯婆娘,你在干什么啊?!”
他冲向离离,被淳于扬一把抱住:“小心她有枪!”
“她真是没教养!”唐缈怒极,“这和刨我家祖坟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让我来。”淳于扬在他耳边说。
唐缈不解地瞪着他。
离离声先夺人地笑了起来:“咯咯咯咯哎呀这可怪不了我,都怪你们唐家名声太差,我怕这屋子里有喂了毒的暗器!姑娘我年纪轻轻还没嫁人,可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
她倒是越挥绳子越来劲,舞得虎虎生风,但这时候已经不是为了击打原本就不存在的暗器,而是为了故意气气唐好和唐缈。她显然有一种邪僻心性,会和年龄比自己小、力量比自己差的人计较,换言之,恃强凌弱。
连司徒湖山都看不下去了,周纳德却面色铁青一语不发,因为他没见过离离,正在猜测对方的身份来历,终于开口问:“老同志,这是个什么东西?”
“可能这就不是个东西……”司徒湖山没敢大声,怕引火烧身。
好在离离连正眼都不看他,盯着唐缈:“说啊,你们家是不是把金银财宝藏在这祖宗祠堂里了?”
“放你妈的屁!”唐缈火冒三丈撸袖子,又被淳于扬拦住。
“哎!那边几个男的,你们怎么不进来找宝贝啊?别告诉我你们不是为了宝贝来的?”离离又喊。
周纳德说:“这位女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听不懂啊?”
离离大笑:“哈哈哈没想到都还挺会装蒜的!来都来了,还端着做什么?”
唐缈怒道:“黎离离,你给我出来!!”
“偏不!”
“你给我……”
唐好一把拉住唐缈,说了句和现状完全无关的话:“哥哥,别跟她吵了,姥姥让你赶紧去江边的木栈道。”
“这个当口去什么栈道?”唐缈怒道,“哥要替全家老小、列祖列宗教训这女的!”
“快去。”唐好不由分说。
“我不去,我走了那女的会欺负你和唐画!”
“有表舅爷和淳于哥哥在,我们没事的。”
“现在不去。”
“唐缈!”唐好厉声说,“姥姥需要人帮忙,难道你想让我这个瘸子深更半夜去走山路吗?!”
“我……”唐缈被她吓到,过了片刻才问,“姥姥回来了?”
唐好指指自己的脚边,原来是那条大黄狗回来了,并且那狗还肩负重任,要带人去江边栈道。
“我……好吧!”唐缈说,“可是……”
唐好跺脚:“快去呀!”
“我不放心啊!”
“快去快去快去快去快去!!!”唐好跺脚五|连|发,几乎都把自己给跺倒下了,她本来就一腿长一腿短的。唐画趴在她肩头不满地哼哼,带着哭腔。
“……好好好,你别生气!”唐缈不再多话,困惑不已地系紧鞋带,三步一回头地出了院门,然后才开始加快脚步。
“唐缈!”淳于扬在他身后喊道。
他问唐好:“我能跟他一起去吗?”
唐好摇头,高高地举起了右手,手上捏着那只青花瓷小罐,软木塞已经拔掉,黑黢黢的罐口大开。
“你们,”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几个破坏我家祠堂,欺负我家祖宗,现在一个都别想走!屋子里没有暗器,我手上的才是暗器,只要你们敢动一动,我保证你们没办法活着走出这扇门!”
虽然只是小姑娘讲话,但掷地有声,叫人悚然而立。毕竟她的身份摆在这儿,唐家过往的威势摆在这儿!
于是没人敢动,连在祠堂内大肆扫荡的离离也停了下来,寂静一下子填满了这个偏僻的小院。
司徒湖山不可置信地说:“唐好,你……”
唐好问:“表舅爷,你到底帮谁?”
司徒湖山说:“当……当然帮你。”
“那就让他们别动!”唐好咬紧牙关,“一个都别想动!他们中间有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