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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傅惠明入寺前是个江湖人,她偶尔也会教导我一些武学以外的东西,比如说为师为母,要听师傅话什么的,还有就是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这么换算过来,救命之恩简直无以为报,除了以身相许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真是不许都不行。
当然啦,主要也看脸。要是救我的人长得和王宝强一样,我宁愿就这么死了,再找陆判撕一个逼重新投胎。索性救我的君鹤一表人才。
“我家中遭难,身无分文,”我拱手看着他,想说不如我以身相许吧,无奈面皮实在忒薄了些,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说的是“我武功不错,可以留在你身边帮你做事来报答你。”
君鹤笑了笑,他笑起来眼睛微微一弯,很迷人。他说:“怎好向一个小姑娘索求回报,你且安心养伤吧。”
我道了声谢,心里并没怎么觉得自己赚到了,你说这个人他怎么就不顺着我的话接了算了呢,这多叫人惆怅啊,君鹤真是太不懂事了。
给我治伤的是一个叫折月的人,据说是百花谷的神医。从前在国寺里我曾听几位师傅聊起过,百花谷隐匿在西北大雪山深处,谷中个个都是起死回生的杏林高人,传说只要人没凉透,他们都能抢回来。
当然传说这个东西它是不怎么靠谱的,我上辈子在一个房屋中介做过一段时间的广告策划,基本上,有条臭水沟有个小土坡就会被写成“有山有水的风景圣地”。
要是真有这么神,当年如意也叫他治一治就好了。
无论如何,今日得见高人,我还是十分兴奋的,一股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烧得两颗眼珠子精光闪闪。期待着门口进来个鹤发童颜的老神仙,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个小鲜肉,嘿嘿嘿。
高人进来时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步履从容,目光冷冽,一看就是高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种,我顿时生出一股肃穆之情来,如同看见帅气的教导主任一般心如止水。
教导主任在我脉上搭了搭,取出一个针包抖开,一排银针颤着屁股,令我又肃穆了些。
主任在我脖子上扎了几针,抹了点药,清清凉凉的。只不过教导主任全程看我如看一颗砧板上的白菜。那颗白菜也就是我本人,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到主任踏出房门才想起来,忘了道谢了,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三项评比会不会扣分啊?
头几日脖子上敷着药,折月主任说不要吹风,来伺候我的小丫头小五便每天防贼一样看着我,通常我俩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就能打发半日辰光。
虚度了四五日光阴,教导主任说毒已经拔干净了,那药也无需再敷了,小五松了口,我撒开蹄子欢欢喜喜地向园子里逛去,心情无比顺畅。这种顺畅具体来说,就是“哇哈哈老子又被放出来了”。
君鹤是我便宜爹爹封的安乐侯,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有个极高的虚衔,简单点说,就是很有钱,非常有钱,我掰着手指头算算,发现算不出来,基本上,寺里几百号人一拥而上都吃不完败不光,每人还能弄个二两重的金戒指戴戴。
这座侯府都快赶上护国寺那么大了,而且修得很漂亮,后院有一个内湖,养了一群红红白白的锦鲤,寻常闺秀喜欢在湖边唱个曲喂个鱼,偶尔临波照影微叹一声:啊,老娘简直美爆了。
不过我临波照影时想的是:这些鱼看起来就鲜嫩肥美,如果每天钓一条来吃,蒸炸煎炒煮的,估计吃到下个月都还有得剩。
我靠在湖边的假山上对着鱼群流哈喇子,隐隐约约听到一缕琴声,循着声音找去,是君鹤在湖心的琉璃亭子里弹琴,他的手指很漂亮,一双眼睛微微垂着,光透过琉璃瓦打在他周身,简直比画里还要醉人。
我十分后悔当日没有抓住最好的时机对他以身相许。
从前护国寺里住过一位废妃,因为人太过倨傲得罪了皇后,被赶到寺里清修。因为我便宜老妈的关系,这个妃子不太搭理我,每次见到我都一脸的怒气冲冠却又莫可奈何,于是我十分喜欢跑去叫她见一见,生活平添了无数多的乐趣。
可能是被我烦得紧了,那位妃子常常抱着琴去后山小竹林里弹上半天来遣怀,当然我把这个行为叫做装叉。后来似乎是有个会吹箫的公子在她弹琴时和了一曲,于是两人就相约私奔,结果叫掌寺大人捉住,活活打死了那位公子,那妃子也被关起来,寻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一脖子吊在了房梁上。
我对这些化石的情操很是不解,人生苦短,何必把它弄得更短。她真是太想不开了。几个爱看话本子的姑子摇头晃脑地感慨,知音难求。
此刻要是手里有管萧,我一定也跟他和上一曲,引得君鹤与我私奔。
那么目前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我是个粗人,在音律一途上并没有什么造诣可言,即便给我一管萧,也只能当个吹火棍,实现我烤鱼的伟大理想。此时想搭个讪,只能厚着脸强行插话。
“君鹤你弹琴真好听。”我蹭过去坐下来,“你弹得这么好,可有琴瑟相合的知音人吗?”
君鹤微微一愣,手底下顿了顿,连绵的琴声似被人一刀切断,嘎然而止。许久他才摇了摇头,道:“不曾。”
我朵朵心花瞬间怒放到了脸上,压都压不住。不过君鹤随即又拂上琴弦,丝丝缕缕的琴音调子低沉了许多,他说:“我曾有过未婚的妻子,不过她在两年前已经辞世了。”
我一时无语,虽然对这些古典乐曲没什么了解,不过看看君鹤这个样子也知道,是还想着他那个死鬼未婚妻呢。
我静静趴在君鹤旁边听他弹了半天。这个人,他是个琴韵茶香的风雅公子,也是个初心不改的痴情种,可是他钟情的女子是另外一个人,这就叫人很难忍耐了。
晚饭时君鹤没有出现,折月也没有来,我拉着小五打听君鹤那位红颜薄命的未婚妻。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羞羞,我心中觉得,面对古人说话要委婉一点,不能叫人认为我是个特别不矜持的女子。
“哎呀小五,你在这侯府里待多久啦?”我堆起笑脸看着她,小五福了一福回答道:“奴婢在侯府伺候,已经有五年了。”
五年了,哦,那一定很了解当年的事,我肚子里略一酝酿,委婉地问:“那你,知不知道君鹤从前那个未婚妻子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咳,这个话说得直接了些,但是我觉得自己看着她时那个哀婉又娇羞的眼风,拿捏得十分得当。
小五默了一默,眉眼慢慢垂下来。好一会儿才开口介绍君鹤那片巫山上难忘的小云朵。
她叫苏瑶华,是君鹤青梅竹马的同门师妹,他们感情很好,两年前君鹤承袭安乐侯爵位,二人本来即将完婚,可后来却无端端生出了变故。这个变故,就是当年盛极一时的魔教耀月神殿,贪图苏瑶华手里的断虹刀和空山灵雨刀谱,掳去了她的胞妹玉华相要挟,被瑶华一人一刀劈了个七荤八素,后来君鹤赶到,把耀月神殿一帮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两年来再没闹出一点动静。
瑶华死在那一场战斗里,君鹤给她立了个衣冠冢,自此再没议亲的念头。
晚饭后我趴在窗柩上呆呆望着月亮,这么晶莹剔透的一张饼子,啧啧啧,多少才子佳人曾对着它倾诉相思,那么君鹤是不是也曾托月亮遥寄相思,给他未婚的妻子呢?
我叹息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子红颜薄命,却也感谢老天爷,给我的思慕留了一番余地。一时间百感交集,都不知道该盼着他痴情好,还是盼着他风流些好。
我一向没什么心事,在侯府赖了一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一门心思追在君鹤屁股后头犯花痴。偶尔听说我皇帝老爹抓了太子对峙,父子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天夜里皇帝老爹就怒气攻心,头疼地起不来床了,于是脑袋上挂着条白毛巾哼哼唧唧地躺了,将太子谋逆一案的调查完全交付在二皇子和天机阁手里,不出十天就查实了太子勾结朝臣,倚仗左相秦萧意欲逼宫篡位,她皇帝爹爹气得将脑袋上的毛巾一甩,秦相全家入狱,太子判了腰斩。
我一把瓜子嗑得咔咔响,末了感慨一番:可恨生在帝王家啊。小五给我打着扇子,无比捧场地问了一句:“姑娘何处此言?”
我放下瓜子清了清嗓子,觉得装逼时刻已然到来,上辈子看了那么多小说电影宫廷剧,聊起来不要太有料哦:“呐,你看啊,这个太子他真的有必要造反谋逆吗?凭着秦相的势力,老皇帝一嗝屁这江山就是他的呀。我看啊,是皇帝忌惮秦相和太子一党的势力,动手清理外戚呢。谁不知道二皇子和太子这么多年明争暗斗水火不容的,让二皇子去查,没有证据也会找到证据的。”
小五目光炯炯地将我看着,我眯着眼睛往她凑凑:“其实对老皇帝来说,太子反不反都不重要,关键是,他要是想反就随时可以把老皇帝赶下台,所以他怎么着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