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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圭想起算命瞎子说过的话,孩子犯水煞,打不过4岁,孩子是不是落水了?他不由吩说,从门前场子的左边木架子上取下一根长条的竹竿,走到场子前边当家塘的码头上,盯着水面看,风平浪静的,码头上又没有脚印,其它边沿也没有行迹。但她不相信当家塘就这么“善良”,他用竹竿在水塘里不停地搠动,从东头朝西头搠,约莫探到第4竿,就碰到水里的一个硬物,他用力一挑,露出水面的不是他物,正郑书的尸体,他的头朝上,看上去脸色煞白,眼睛还睁开着。郑圭把竹竿一松,郑书的尸体又往下沉。郑圭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我的儿呀!然后和衣趟下水塘,将郑书的尸体从水里抓起来,摊在岸上。
刘雪哭得呼天抢地,她一直不明白,水塘离自家屋里有那么远,她上楼丢稻草捆儿来回不到三四分钟,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怎么一眨眼,孩子就跑到水塘淹死了呢?孩子一般是不到水塘那边去玩的,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出事了?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村里人都来围看,个个心情沉重,脸色凝重,邻居郑仲秋不知怎么赶回来了,他把一个篮盘平放在场子上,然后郑书的尸体摊在上面。他懂些木工,拿来几块板子用木工工具敲敲打打,在主人的哭声中,很快就把一个小木箱子打制起来了,像一具小棺椁,当地人叫它“斜儿”。郑仲秋和另外一个邻人帮忙把郑书的遗体装进去。刘雪又赶过来大哭,抓着郑书已经僵硬的胳膊大咬一口,留下一排无血而发白的齿痕。
这是夏天,郑书身上只有一件衬衣,没有穿什么,刘雪哭着又从家里翻找出郑书冬日穿的一件毛衣,正要给郑书的遗体换上,一个老太婆过来对刘雪说,伢儿呀,你不能让他穿带毛的衣服,那样下一世会变畜生,不好。刘雪流着眼泪把那件毛衣拿开。
当地有个风俗,未成年人去世,一般不能过夜,要连夜掩埋,否则就不顺遂。到底是不是那样,也无人考究,反正这是当地的风俗。这会儿,郑仲秋见与孩子生离死别的刘雪一走开,就旋即给这“斜儿”盖上一块木板,然后将准备好的木盖子盖上去,用4口铁钉牢牢地钉死,继而用两根竹竿一绑,和另一个帮忙的邻人抬着,朝屋后的山岭走去。
郑书淹死在屋前不远处的水塘里,郑圭夫妇一直感到奇怪,他们一上午都把郑书照看得好好的,就中午离开几分钟,郑书就失踪了,他失踪的神速简直不可思议,让人感到恐怖。而在阴性的那一面,这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郑圭家的门神很清楚,一大清早,屋后不远处水塘里的那个水鬼就来了,这回水鬼更加开窍了,没有空手来,而是拎来了两条鲜鲤,送给门神。门神本来对它怒目而视的,受了贿,就对它态度温和多了,将拿在手里的一柄寒光闪闪的准备拦阻水鬼进门的阴剑,放回了剑鞘,手往侧边一摊,就让水鬼进门了。
这水鬼来到郑圭夫妇的卧室,他们是凡人,肉眼根本看不见,这时候郑圭还没有醒过了,他是看得见的。一般缺火气或阳气不足的孩子在满12岁之前,碰上鬼魅之类的龌龊东西都能看得见。就在这时,村里的吴文书来了,叫郑圭到村委会开会,郑圭没去,说要照看郑书,这让水鬼心神不宁,要是他们夫妇今天寸步不离郑书,就难以下手,若是郑书4岁的生日打过了,他明天要是再来向郑书索命,那就要受城隍庙的限制,来不了,郑书的命运便会发生新的变化,又是另一番情景了。想到这里,水鬼非常着急,待郑书醒来后,总想伺机下手,却没有机会。
当刘雪给郑书穿好衣服的时候,水鬼就站在床边。郑书脚上穿着一双红凉鞋蹦蹦跳跳走出卧室,来到堂屋,跟在他背后的水鬼嘀咕着,你高兴什么?今天就是你的末日,我要让你乐极生悲。见郑圭夫妇和郑书拉开了距离,他突然推他一掌,郑书触电似的颤动的身子朝前一个俯冲,扑嗵一跤摔在地上,哇哇地哭起来。水鬼退到一边,见刘雪扯他起来,便心中不快,并走到门边对门神说,我可没有机会下手哦!门神笑道,你不是下手了吗?水鬼说,这般下手没有作用。只要郑书的父母避开了几分钟,我都有办法劫走郑书。门神说,你等着吧!一定有机会。结果接近中午的时候,郑圭去上厕所,几乎就在同时,刘雪上楼去了,郑书一个人呆在堂屋里。机会终于来了,水鬼立马过去用手扪住郑书的嘴巴,以控制他出声,然后把他拖出堂屋门。门神说,你就把他拖到场子前面的水塘里溺死快些,也省事些。水鬼得意地笑道,我当然不会把他弄到屋后的水塘,那个距离太远了。待他死了,我再把他的灵魂逼到屋后水塘里去,那就不由得他了。他们在阴性的那边说话,阳性的这边即使有人就在它们面前,也听不见。挺利索,水鬼以最快的速度,大约仅花了4秒钟就将郑书这可怜的孩子拖到场子前面的水塘里溺死了。
儿子走了,如果不再生一个,就意味着郑圭家绝后。当然现在再生一个的念头还没有生起,郑圭和妻子刘雪都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不觉过了数月,已经是冬天,那次因为下大雪,兴修水利的工地放假,郑圭踏着皑皑白雪从20公里的地方往回赶,别人都乘班车回到浮屠镇再步路回到村居,他荷包里不温暖决定步行返程,这也可以节约几块钱的车费。可从这个工地回到家乡,中间隔着山道水路数十程。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从工地出发走了3个多小时弯弯曲曲的乡道,转到一座盘山公路上。这时,又飘起大雪,他想找一个地方避一避,因为身上的风衣是布质的,不是皮质的,雪积在上面,一接触他的体温散发的热气,很快就会化成水,而浸湿外面的风衣,穿在里面的衣服也会随之浸湿。这样,他抬头四顾,路的北面不远处有一栋单门独院的瓦屋,那高高拱起的门楣上还有几个字儿,在迷蒙的雪雾缭绕中,看不清楚。他便朝那儿走去,走近了便看清楚了那瓦屋门楣上的三个字:莲花寺。
这是座寺庙,他耸一耸肩膀肃然起敬,打算进去问一问和尚,自己的命咋这么苦?儿子才4岁就犯水煞淹死了。他还真想趁自己正值中年再生一个,能不能遂愿?他心里甚是疑惑,倒想进去找僧人指点迷津。这样想来,他加快了步子,一片片鹅毛大雪在空中打旋儿飘着,徐徐降落下来,将他身后的两道新鲜脚印很快覆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