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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昌帝登基后,改年号为“明禧”,接生母贤妃林氏回宫,尊为贤诚太后,封嫡妃罗氏为皇后,掌管六宫事宜。
由于先皇在位时征战不断,民生疲惫、国库空虚,扶昌帝登基后进行了一系列的休养民生政策,提倡官员节俭,减轻赋税,奖励垦荒,宣布藩王土地归耕种人所有,兴修水利,整顿吏治,选拔人才,鼓励商贸,设置口岸,允许外族商人在大金贩售货物
大金进入了繁荣、稳定的盛世,史称“明禧盛世”。
明禧十年,贵人井儿大姐的集市十分热闹,这里离着皇宫近,住在这附近的多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王公大臣,街两边都是大门脸的买卖家,京城中最出名的药铺和、当铺、首饰铺子和饭馆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也有那些小买卖人赶着些稀罕的瓜果蔬菜来卖,若运道好,遇到哪个府里的管事出来,一句话就全要了,不到中午就可以回家歇着了。
李六子是这街上卖馄炖的小贩,他娘子人称李六娘,包得一手好馄炖,皮薄馅大,汤头是用大骨头熬的,白色的汤汁,醇香四溢,他在这街上摆了七八年的摊子了,街面上的买卖人都爱上他这来吃上一碗,冬天时,就连铺子里的伙计们也爱上这来要上一碗暖暖身子,李六子两口子都是热心爽快人,在这街面上人缘极好。
正是十冬腊月天,昨日下了一夜的大雪,今日却是响晴的天儿,二寸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寒风嗖嗖的割的人脸生疼,来往的人们都缩着脑袋,将手揣在袖筒里。
一个大汉一屁股坐在李六子摊上大声叫道:“六哥,来一大碗馄炖,四个肉末烧饼,娘的,这鬼天气,冷的要死,老子大早上忙到现在,快冻僵了”
李六子认得这人是顺天府的捕快蒋谌,忙满面笑容的盛了一碗热汤过来,殷勤的道:“哎呦,早起就见贵人啊,蒋爷这是办差去了?快,先喝碗汤暖和暖和,我娘子立马给您下馄炖”
蒋谌跟李六子很熟,个性也粗疏,也不避讳,抱怨道:“娘的,这年月啥事都有,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城西的翠袖楼就跑来报案,一个老东西马上风死在姑娘身上了,娘的,你说晦气不晦气?一问都六十五了,还他娘玩姑娘,这不是作死吗”
摊子上吃馄炖的男人们都露出猥琐的笑容来。
一个胆子大些的就跟着问:“这个岁数不回家抱孙子,出来扯这个,不是作死是什么?蒋爷,那是谁家的老不休啊?”
蒋谌冷笑:“是咱们城外一个庄子上的员外爷呢,姓邓的”
一群人就边吃边跟着讨论起来。
馄炖摊边上是一个代写书信的摊子,摆摊的是个二十多岁年轻的公子,生的白皙文静,李六娘觉得他文弱,平时很是照顾,见那公子脸有些红,忙小声道:“别搭理这些爷们,说到这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那公子却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银楼出来的一个女子,二十多岁的少妇,穿着一件石青色灰鼠皮披风,云髻高耸,带着黑色水貂毛嵌红宝石昭君套,手上是一个杏粉色绣折枝芙蓉银鼠毛的护手,一张鸭蛋脸粉嫩光洁,丹凤眼,悬胆鼻,口似菱角,齿如碎玉。莲步轻移,露出里面玫瑰紫闪银缎对襟小袄,淡黄色折枝芙蓉湖绸百褶裙,脚上一双藏青□福寿牡丹高低鞋。后面是两个娟秀伶俐的小丫头。
李六娘见公子直勾勾的瞧,也跟着看过去,以为这公子大约出身贫寒,从未见过这等姿容出众,衣饰华丽的女子,笑道:“哎呦,是全家娘子啊!你识得?”
那公子木然的摇摇头,转身问道:“她男人姓全?”
李六娘露出艳羡来:“可不是,原先也是住在草根巷儿,后来她男人升了官,就搬到钱串子胡同去了,我们俩家原先是邻居住着,那娘子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是镇国公府上夫人跟前的得脸丫头,到了岁数,配了人,她男人是国公爷跟前的下属,是个什么武骑尉,从六品的官呢,听说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那气势,可不一般,他们两口子都是白日在府里做活,晚上回来住。全相公对他娘子很是上心,我记着那年他娘子有了身子,想着李家老铺的山楂果脯吃,全相公顶风冒雪出去给买回来的。哎呦呦,宠的不得了呢,我那时候还跟她说呢,你男人如今也是当官的,你也是正经的太太了,不好生在家呆着,干什么还要去伺候人?她说她是国公府里的家生子,他们夫人对她有恩,喝水不忘打井人,她不能有了家业就忘了夫人的恩情,所以啊,还是在跟前伺候着,听说身上的衣衫首饰都是夫人赏的。咱们这样儿的人瞧见,还以为是个阔太太呢,哪里想得到竟也是个伺候人的”
李六娘一边下馄炖,一边叽里呱啦的说,全没看见身边的公子脸色一路苍白了下去。
这男子就是蔷薇的表哥,关小郎。
跟蔷薇退亲后,关小郎就娶了自个老师的女儿郑霁姐儿,关小郎的父母因蔷薇一事怨恨霁姐儿,待霁姐儿过门后,关小郎的娘就让他们分出去单过,老两口跟大儿子一起过日子。霁姐是家中的老来女,通诗书,吟诗作对都不错,可持家过日子却不擅长,关小郎连下三场都铩羽而归,至今还是个秀才,家中没有生计,又抹不开找父母开口,只好在街上摆摊子代写书信维持生活。
按下关小郎见了蔷薇如今贵妇人一般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酸楚难过,却说蔷薇带着两个小丫鬟回了国公府,进了二门就见崔嬷嬷和四五个小丫头围了上来,崔嬷嬷道:“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家三小姐的金项圈可拿回来了?”
蔷薇不慌不忙的道:“拿回来了,瞧婶子急的,那掌柜的是个识货的,咱们国公府的招牌还不镇住了他?想投机取巧,忽悠咱们三姑娘是个小姐,没见过这等下流伎俩,想骗了咱们的金项圈,呸,想得美,若不是顾着咱们家小姐是个闺阁千金,这等东西外传不得,皮不掀了他”大概是跟着小全久了,有了些当兵的匪气,蔷薇柳眉倒立、粉面生威的模样着实很有气势。
换了家常的杏色小袄和水蓝色挑线裙,蔷薇捧着托盘进了初熹阁,屋内已生了地龙,一进屋就是一阵带着茉莉花香的暖意,贞娘坐在临床大炕上,靠着大红色织金绒引枕,穿着件藕荷色素绸家常褙子,外面罩着银蓝色百蝶镶银狐皮马甲,梳着简洁的低髻,带着一对桃献三千镶嵌珠石翠花,眉头紧锁,杏眼含怒,看着炕前面跪着的三个孩子。
前面跪着的是十五岁的炻哥,后面跪着的是十三岁的熙哥和十岁的媛姐儿。
炻哥生的浓眉俊目,睫毛很长,跟温栎恒一摸一样,熙哥生的俊美脱俗,倒有几分温非池的模样,媛姐儿瓜子脸,一双忽闪忽闪的杏子眼,唇色嫣红,虽然年龄还小,却一看就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贞娘一看蔷薇手中的托盘,忙问:“拿回来了?”
“是,拿回来了,我们家那口子也警告了老板,若不小心走漏了一个字,就砍了他的脑袋。”
贞娘颔首:“辛苦你们夫妻俩了!”转过头取了托盘上的镶翠点珠璎珞金项圈,恨恨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道:“你们三个,去祠堂里跪一宿,禁足三个月,除了去学堂,哪也不许去!”
炻哥抓了抓脑袋,向前膝行了几步,瓮声瓮气的道:“娘,弟弟妹妹还小,妹妹是个女孩子,又没学过武艺,跪一夜身子受不住,我和二弟去就行了,求娘饶了妹妹”熙哥也跟着求情,媛姐儿年纪小,却很有义气,忙道:“娘,我也去跪,都是因为我不好,哥哥们是被我连累的”
贞娘气的一拍桌子,呵斥道:“呵,你们三个还挺有情谊的,趁着我出门做客,三个人偷偷扮成小厮溜出去玩,也罢了,可怎么能拿妹妹的东西换砚台?你们妹妹是闺阁女儿,一星半点的东西丢了都是大事,若被有心人拿了去,你妹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们俩个是做哥哥的,贪玩还带累着妹妹,炻哥,你是老大,你这样做,是个做哥哥的样子吗?”
炻哥儿耷拉着脑袋,十分懊恼歉疚的看了看妹妹,咬牙道:“娘,是我不好,要不,你让爹拿大棒子揍我一顿吧!我对不住妹妹”媛姐平日跟大哥最好,听了忙道:“娘,您别怪大哥,是我们出去忘记带钱袋了,我提议用我项圈换的,是我不好,您别打哥哥”
“谁要打你哥哥?”温栎恒迈步进来了,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笑了起来:“又惹祸了?我说炻哥,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说吧,又干了什么坏事了?爹给你平事去”
地上跪着的三个一见温栎恒来了,知道有救了,却见蔷薇咬着嘴唇看着三个人笑,就知道这个救兵一准是蔷薇请来的,熙哥笑嘻嘻的冲着蔷薇点头,又狗腿的爬起来给温栎恒让座上茶,还不嫌肉麻的给温栎恒捶肩揉背:“爹,您可回来了”
人家家里都是严父慈母,他们家整个倒了过来,他们的爹慈爱,娘严厉从小到大,每次惹祸都是娘主张严惩,爹觉得那都是小事。
贞娘一见温栎恒笑嘻嘻的回来了,就没好气的道:“你怎么回来了?又是哪个耳报神去报的信儿啊?”
温栎恒嘿嘿一笑,道:“哎,孩子还小嘛,惹点事很正常,也不至于要拿棒子揍啊!”
贞娘柳眉倒立,气的浑身直颤:“还正常,你知不知道,他们拿了他妹妹的金项圈去换了一方上好的端砚,说要给师傅做寿礼,做寿礼买端砚我都不怕,可媛姐的金项圈是什么?上面是錾着媛姐的名字的,是闺中贴身的东西,一旦被有心人拿了去,咱们家媛姐儿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他们爱玩爱闹闯点小祸我都不气,可这关系到女儿的一生,炻哥都十五了,是杜家的定门柱,已经定了亲事,过两年就要成亲的,熙哥也十二了,已经是童生了,是咱们家未来的世子爷,你瞧瞧他们哥俩这般不知轻重,将来能顶门楣吗?”
温栎恒一愣,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忙问炻哥:“你们拿了媛姐儿的项圈押给了当铺?”
炻哥沮丧的摇摇头:“我们出门时忘了带钱袋了,身上啥也没有,正好看好那方端砚了,想买,可没银子,老板看上妹妹的项圈,让拿来换,我们本来不肯的,可老板说等我们回去拿了银子再赎回去就是了,我们就信了”
温栎恒也来气了,一伸腿,一脚将炻哥踹了出去,骂道:“笨蛋,我说你阅历浅,你梗着脖子跟我犟,这回知道自个没长脑子了吧?就你小子这点脑子还他娘的想闯荡江湖,狗屁,一个掌柜的就把你们忽悠了,这是你爹是镇国公 ,这要是普通百姓人家就死赖着不肯给你,你一点着都没有,混蛋,明儿你给我去江湖上闯荡两年,那句话怎么说来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就给你十两银子,你给我去江南看爷爷去,自个走去!”
这下一屋子人都傻了眼,贞娘也吓了一跳:“什么?你让他一个人去江南?还就给十两银子?”
“对,咱们家的男人就得自个锻炼出来,一辈子在书本里金玉堆里混,能有什么出息,等熙哥满十五岁也出去历练两年,媛姐,媛姐是个女孩子,就不用了,在你身边教导就行了!”温栎恒一拍手:“这事就这么定了!”
炻哥和熙哥听了都笑了,这正是他们一直想要的,哥俩忙跪下磕头,还拉着迷迷糊糊的媛姐儿。
当着满屋子的人,贞娘不好意思驳了温栎恒的面子,等孩子一出门,忙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跟我开玩笑?”
温栎恒大马金刀的往炕上一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当然是真的,这孩子老在咱们跟前呆着,啥也学不会,你瞧瞧,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还被人骗了不是?这两个长大了都是要挑起家业的,舅舅和龙姨娘这几年开了那么些买卖,还有跟漕运合作的买卖,将来都要炻哥儿接管,熙哥呢,将来也是要接掌镇国公府的,担子这么重,俩孩子不好好历练历练哪成?”龙姨娘六年前研究出几种专门拔毒治疗风湿的膏药,很有疗效,杜大壮见膏药卖的好,就跟漕帮帮主廖成峰商量,俩家合伙开启了药铺,专门销售龙姨娘做出的各种药膏,一来二去,这买卖做的还挺火,如今大金大江南北都有这保德堂。
贞娘也知道他说的在理,可毕竟是当娘的,心里着实舍不得,有些犹豫:“这成吗?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温栎恒摆摆手:“没事,我安排了人在后面暗处保护,只要不是性命交关,就让他自个处理去,看他能成什么样!”
贞娘放下心来,叫人传话给炻哥屋里的大丫鬟翠墨,让她给收拾几件衣衫,准备明儿一早打发出门。
炻哥兴高采烈的揣着十两银子背着简单的包裹出门了,贞娘躲在二门掉眼泪,忍冬几个忙劝她,她叹了口气道:“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孩子自小没离开过我身边,我怎么放得下心来呢”
好在没几日就进了腊月,各家各户都开始忙了起来,腊月初十,贞娘正和忍冬、画眉等商量过年府里的采办,丫鬟来报:“林夫人来了。”
林夫人就是元敏,明禧二年,扶昌帝开恩科,林致庸赴考,点了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殿试时,林致庸文采风流,品貌端正,让扶昌帝很是喜爱,钦点进了行人司,两年后封了吏部员外郎,又两年升了吏部郎中,去年升了吏部右侍郎。前后不过十年成了三品大员,可算得上是大金历史上空前的速度了。
贞娘听说元敏来了,忙让请进来。
门帘子一掀,穿着五彩缂丝银狐披风的元敏就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我听说你们家炻哥惹了事让你们给撵出去了?”元敏跟贞娘向来不外道,又是个火爆性子,没等卸下披风就急着问。
元敏身边的丫鬟知书忙将元敏的披风脱了,露出里面丁香色柿蒂纹葛云稠褙子,一看就是家常的打扮,想来是听着消息着了急,忙着赶来的。
贞娘很感动,拉着元敏的手让到炕上:“快上来坐,炕上暖和。”元敏急切的道:“你别顾着我,先跟我说说是怎么了,好好的,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怎么撵了孩子出去,到底是为什么啊?”这几年与贞娘同住在京城,往来密切,炻哥的未婚妻就是她哥哥元宗的庶长女,她的亲侄女,因此她待炻哥也格外不同。
贞娘就将几个孩子惹祸的事情说了:“我思忖着孩子也大了,该出门历练历练才好,他爹是个急性子,哪里还管是不是要过年了,再说开春我也要去江南了,南边传来消息说我们家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只是过年时要去宫里谢恩,只好等年后开了江再走,约莫那个时候,炻哥也该走到了”
元敏是看着炻哥长大的,十分心疼:“那也该让孩子在家里过个年再出去啊,你们这两口子可真是的”
贞娘笑道:“离开家就不是孩子了,在外面吃点苦也好,我们家国公爷派了人暗地里跟着呢,不能让他出事”
元敏松了口气,松了领口的扣子,回身拿了个靠枕,也不管什么贵妇人形象,干脆就歪在枕头上,笑道:“唉,我们家相公回来说跟你们家国公爷一处喝酒,说起来的,心里也是不放心,让我过来问问,我啊,还是爱上你这儿来,不用顾忌什么贵妇人的形象,前日安庆伯家的老祖宗大寿,你没去,我去了,在那坐了三四个时辰,你也知道,安庆伯是我们同宗的,最是讲究规矩的,听个戏也都挺着腰板,累死我了”
贞娘让人摆了炕桌,放了许多果品点心,自个拿了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听元敏说话。
“听安庆伯家的大姑奶奶说了个趣事,武英殿大学时魏大人家的大公子不知怎么迷上了一个小尼姑,非要让她还俗进府做妾,魏夫人气的半死,让人将那小尼姑打了个半死,将魏大公子软禁在家里不让出去呢,那小尼姑也是个烈性的,居然拼了命跑到魏家大门口,一脑袋撞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撞死了”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京师,贞娘也听说了,叹道:“方外之人原该是最清净的,谁知也被红尘俗世所扰,不得干净啊”“谁说不是呢,听说连圣上都听说了此时,御史上本参了魏大人治家不严,教子无方”元敏撇撇嘴,从桌上捡了一块蛋黄椰奶饽饽:“嗯,还是你们府上做的好吃,对了,你今儿做没做那回那个咸豆腐花?”贞娘笑道:“你是属什么的?鼻子这么灵,我今儿还真做了!”元敏挥挥手:“巧儿,快去,给我盛一碗,我早上没吃几口饭,这会儿都饿了!”巧儿抿着嘴笑答一声轻巧的出去了。
贞娘就笑:“你说说你,哪里像个三品大员的夫人,活脱脱一副无赖相,上我们家来使唤我的丫鬟都跟自个的似的!”
元敏满不在乎:“素日里哪里都是规矩,在我们府里,那些姨娘眼巴巴的盯着你,回个娘家还有弟妹,还是来你这里最松散,对了,你府上那个姨娘怎么样了?”
贞娘笑笑,有些无奈:“还是那样,想方设法的惦记着跑出来,见见国公爷,寻思着国公爷见了她就能喜欢,上个月还真让她跑出来了,正好国公爷从那路过,瞧见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位的脾气,见她哭天抹泪的,干脆一挥手就给扔出了,正好撞在石阶上,伤了额头,我又给请了大夫瞧的,倒没什么要紧的,可之后就老实了,听说整日在屋里发呆,也不说话也不吭声,不知道想什么呢!”
元敏不屑一顾:“自作自受,好好的小姐非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室,还自己设计国公爷,拿了名声赌上荣华富贵,这就是自作孽呢!”
巧儿笑嘻嘻的端了一碗咸豆腐花上来,元敏吃了,赞道:“还是你的手艺巧,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难怪你们家国公爷爱你爱的什么似的,如今咱们京城里的贵妇人谁有你这般好手艺?就是有,又有谁愿意亲自下厨?唉,还是你好!我若来世做个男人,也要娶你这样的”
贞娘啐道:“没个正经的,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说话还一般口无遮拦!你府里那几个姨娘可还安分?”
元敏冷笑:“我有两个儿子,有镇国公府撑腰,她们是什么东西,心思不安分能怎么样?我们家老爷最厌恶宠妾灭妻,前几日曲姨娘跟老爷说了几句我的闲话,第二日就被卖了出去,其他几个吓得不行,规矩了不少。”拿了一条玉簪花湖绸帕子擦了嘴接着道:“我这样的主母就算好的了,你没听说那郭鸳郡主给静安王做了继室,没几日,府里的通房丫鬟就都给发卖了,没有子嗣的姨娘也都给撵了出去,只剩下四五个有子嗣的姨娘,被郭鸳管教的战战兢兢的,听说郭鸳咳嗽一声都能吓哭一个!”
“静安王府?”有很久不曾听说这个名字了,她几乎忘了前世那些在静安王府的日子,猛然听见元敏提及,有些怔忡。
“可不是,静安王也被郭郡主降服了,听说郡主管的严的很,旁的人根本不让碰,若跟哪个丫鬟调笑几句,那丫鬟就要挨板子的,现在府里的丫鬟人人自危,瞧见了王爷跑的比兔子都快”
贞娘跟着笑起来,只是笑容有些恍惚,元敏纳闷,问:“你怎么了?”
贞娘看了看窗外,因为贞娘一向爱敞亮,杜家又是豪阔,她的初熹阁里换上了稀罕的琉璃窗,打磨的匀净透亮,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致,乱云阴沉,大雪纷飞,碎玉乱琼一般,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几乎看不见其他的颜色。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遇到那会儿”那时,也是冬天,她看见车子里面那个娇俏美丽的小女孩,她看见外面那个穿着红色棉衣捧着人气腾腾的大碗的女孩“一晃眼,多少年了?”
元敏也笑了,笑容中有些沧桑的宁静:“是啊,一晃眼二十多年了,咱们都嫁人,生子了”
有太多的唏嘘感慨,有太多的挫折沧桑,到了此时,反而有了几分“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无奈。
那晚,温栎恒回来就看见妻子坐在窗前发呆,以为是因为儿子的事情心情不好,怕妻子想多,就温言细语的哄着,将她搂入怀里:“炻哥没事,跟着的侍卫回报,说已经出了京城,到了保定府了,咱们儿子聪明,跟了一个镖局的队伍,给人家打杂,那镖局是去扬州的,跟着他们,炻哥出不了什么大事的,你放心”
贞娘摇摇头,将身子更紧密的贴在他身上,良久才轻轻的说:“我放心,我不怕,有你在,我不怕”
那晚,贞娘前所未有的痴缠,如一尾光滑细软的鱼,湿漉漉的在他的身上、身下纠缠,每一次起伏、喘息都浓烈炙热,她放纵他在她的身体中策马奔腾,将身子软成一滩春水,鼓励他一次次的将自己折成更险峻的角度,更快更疯狂的放纵,在那些契合与绵密中,两人的身子都泛着细碎的水光,在那些极致的欢愉和疼痛中,她的泪汹涌的落下,他粗糙的大手摸到了那湿润的脸颊,怜惜的停下,在她的身后,小心的怜惜的将她娇小的骨骼裹进怀里,湿热的吻落在她的颈后,然后是满足疲惫略带沙哑的声音:“怎么了?你今天有些奇怪”
黑暗中,女子没有吭声,男子只好怜惜的将她摸了一遍,确定她没事,才沉沉的睡去。
贞娘微微的侧头,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呼吸可闻的男子,高高的额头,深深的眼窝,睫毛下是浓密的阴影,他安静的睡着,唇角有一丝弧度,仿佛很满意很开心。
她的手顺着他的下颌轻轻的摸过去,浓密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有水色荡漾。
我曾经怨恨过的,在你不知道的曾经里,怨恨了很多人,包括自己。而今,我终于庆幸,庆幸自己重新来了一次,庆幸我吃下那粒后悔药,庆幸今世我可以在亲人身边,我感谢那些信任、扶持、理解和给予,我更想感谢你,这一路走来的陪伴、珍惜、理解和宽容,你让我知道被爱被珍惜是这样美好的事情。
师傅曾经说过,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就如同人生的喜怒哀乐愁,只有经历并且将这各种滋味一一领悟,才能有凤凰涅槃后纯净自在的心灵。
我曾经担忧过的,在我们骤然成为高高在上的贵族,我害怕过的,以为前路尽是泥泞险阻甚至构陷鬼蜮,然而你始终存留了杜石头的那份淳朴,保留了最初的那个单纯温厚的少年,于我人生的风雪中,保留了那年你牵着小小的我掌心中的炙热,这十数年来,我才能这样安心自在,甚至忘记了前世的苦楚和绝望。
今日,那个名字忽然出现,我才发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记起前生了,很久没有做那样绝望凄凉的梦,我忘记了那些步步为营的岁月,忘记了那些卑微孤寒的命运。
我终于能在提及静安王三个字的时候,平静的微笑,淡漠的忽略了,是不是因为我的人生五味都已尝过,所以,我终于能拥有师傅所说的自在纯净的心灵了?
没有人能回答,正如没有人能明白,她此刻的苦涩与甘甜。
她于黑暗中在男子温热的怀抱中沉沉的睡去了,眉宇间是一抹轻柔恬静的笑,如微雪初霁后干净澄净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