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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七国逐鹿之时,每个人才都倍显珍贵。
如果计谋真的是张培青所出,这般的奇才,他宁愿在赵国藏得严严实实让她一辈子都出不了名,也好过到别的国家为别国争霸天下!
见他神色坚定,司马佐只能叹口气。
人才谁不想私藏,可问题那是活生生有思想的人,不是任意操纵的木偶。再说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怕这个消息早晚藏不住……
想到那少年永远淡然处之的神态,司马佐不由得苦笑。依照她的性格,大概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愤怒吧。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他无地自容。
——
王衡前一只脚踏进来,后一只脚就胆怯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大官!
就算他们端坐着身上凛冽的杀气也足以吓退人。尤其是当两人进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射过来的时候,胆大如他也两腿发软。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张培青的反应。
但见那人广袖飘摇,镇定自若,笔直的脊梁青松般傲骨铮铮。
万众瞩目之下,她面不改色向大将军行参见礼,环视一圈众人,和司马佐一个点头礼之后找到自己的位置跪坐下来,双手拢于袖中。
由始至终,泰然自若。
王衡的心一下子镇定下来,沉稳地走到她背后。
众人看了看两人,起初更多关注的是王衡那张俊美的脸,但发现只是一个奴仆,便透出几分轻蔑,然将目光放在那黑脸小子身上。
“大将军,这位就是新来的谋士张先生?”一人询问道。未免年纪也太小了。
“然也,张氏培青,今日起便是我门下客卿。”大将军扫了一眼她背后的王衡,并没有过多关注。
皮囊再好又怎么比得上一个睿智的脑子。
听见大将军说是门下客卿,那些将领不再吭声了。
招募客卿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他们没什么好参与的。估计今日来只是相互熟悉一下罢了。
将领们又把话题放到了之前的事情上,聊得火热朝天。
“司马先生这么大的功劳,你说大王会奖赏你什么官职呢?”
“最起码也该升两级吧!”
“司马先生已经是庶中了,再升怕是要直接升成大夫!”
“此等惊世妙计,现在想起来依旧回味无穷。”
司马佐脸色铁青,袖子下的手颤抖着。他想要去看张培青的脸色,可是又没那个勇气。
她那么聪明,应该猜的差不多了吧。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抢了她的应有的功劳和荣耀。
大将军也在暗中打量她的脸色,口中道:“张先生可能还不知,这一仗不用打了。大王传来消息,魏国已拱手送出江、州二城。”
他重点强调:“献计的司马先生将得到最高的封赏。”
张培青静静地听完,面带笑容朝着司马佐拱了拱手:“恭喜司马先生了。”
初出茅庐,就算她才华过天,依旧不被看重。就算她计谋超凡,依旧为别人做嫁衣裳。
赵国,白期昌,司马佐,好算计。
当今谋士毕生追求的,无外乎功名利禄、名垂千古。
士为知己者死,为了这个伟大的理想,谋士们甘心奉献一生为主公逐鹿天下征战杀伐。他们用性命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赞赏。
赵国借了她的计谋,得了莫大的好处,如今卸磨杀驴,未免叫人寒心。
如果她是个有血性的人,只怕早就掀桌子了。
只不过……
她张培青既不承认自己是个谋士,也不需要什么功名利禄。没有热爱和追求,自然不会在意。
不过是一条计策罢了,想要就拿走吧。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任何人都无法带走。
她的反应司马佐算到了,所以更加愧疚。白期昌没有算到,便怔愣在原地。
好半晌他才问:“张先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张培青似笑非笑:“大将军希望我说什么?”
“……”白期昌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深深看着少年,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端起案桌上的酒杯庄重地举起,“先生,同饮一杯否?”
现在他开始相信,计谋真是出自此人之手了。
对他们高深的打哑谜一窍不通,傻大个子像个穷酸土包子,新奇地打量这间漂亮的房子,房子里漂亮的摆设,还有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丰盛的珍馐上,眼巴巴地舔舔嘴唇。
——
晚上回来的时候,傻大个率先问道:“先生,今天咱们看见的人中,有没有司马先生?”
还惦记着这回事呢,这小子倒是重情重义。
张培青刚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愣了愣,让王衡开门去。
门外衣着简朴的老人一进来,深深望着她,竟是一言不发直接撩起衣裳跪下了。
司马佐老泪纵横,“张先生,我对不住你!”
他的举动太惊人,张培青懵逼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和王衡两人赶紧扶起来他,不由得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干什么!”
从一个当权者的角度来看,白期昌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对,所以她没有发火。况且她了解司马佐秉性良好,给他也就给了。
归根结底是她自己根基太浅,年龄小不被别人信服,吃点亏都是正常事儿。
司马佐年过半百,竟然朝她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下跪,张培青觉得自己是要折寿啊!
司马佐估计是太过愧疚了,顾不上还有个王衡,紧紧抓住张培青热泪滚滚而下:“想我司马佐坦荡为人五十三载,今日却做了一回彻彻底底的小人。
张先生,我知你有大才华,你放心,此事我定当明示天下,那超凡的攻城计并非出自我手,而是你张培青!”
见张培青要说什么,他赶忙道:“你我虽年岁相差久也,但那日听君一席话,我便视张先生为知己。这天下只怕没有人能懂我,唯有张先生耳,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张培青摇摇头:“既然如此,我更要拒绝你了。”
司马佐诧异:“何解?”
“我初出茅庐,如果此时尽出风头,势必会遭到诸多势力窥探。我这是借用司马先生的盾牌避难,还望司马先生护我。”
司马佐喉咙滚了滚,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总是说不过张先生。”
“既然如此,你就别推脱了。大王和大将军既然这么做,自当有他们的道理。”
“张先生大义!”司马佐深深鞠躬:“日后先生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司马佐定当尽心尽力以报先生!”
这回张培青没有拦他,坦坦荡荡受了司马佐一拜。
直到他走后很久王衡才傻愣愣地问:“那个就是司马先生?”
已经娇弱地躺倒软榻上看书的张培青漫不经心“哦”了一下。
“可是那个司马先生说,攻城计是你的?”
张培青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嘘。”
“那么救下我们历城人的也是先生你,根本不是司马先生?”
“举手之劳。”
王衡直勾勾盯着她,眼神越来越炙热,几乎要把她烤糊了。
张培青不自在地瞪眼:“有话就说!”
“先生你骗我!”他扯着嗓子大声控诉,“为什么不说那计策是你的!”
“没必要,是谁的不重要,达到目的就好了。”她如是回答。
这一答案让王衡更加生气了:“今天那些人一直在夸司马先生,我都看到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们夸的应该是先生你!”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说明你和我一条心。”张培青笑眯眯,“那些都是身外的东西,不必太过执着。”
王衡憋屈的还想说什么,被她挥挥手打断了:“天色不早了,你收拾收拾休息去吧。记得这件事情保密。”
“先生!”他焦急唤了一声,见张培青没理他,只能失望地耷拉下脑袋,像只失败的小公鸡一样,垂头丧气满肚子恼火离开了。
坏人司马佐,坏人大将军,那些都是坏人!可恶!可恨!
张培青瞥了一眼他气冲冲的背影,挠挠脖子,“不是说要给我当面道谢吗?蠢小子,被我说两句就跑了。”
——
赵王和魏王已经达成协议,赵国的军队也要撤出历城回到赵国去。
“先生骑马还是乘车?”
军队里的车指的可不是舒舒服服的马轿车,而是战车。
头前两匹马,后面一个光溜溜的板,左右两个高高的扶手,这就成了。光是一路颠簸就能把人颠死。
张培青连连摆摆手,“我还是骑马吧。”
就她这小身板,得省着点用。
那小士兵淳朴笑了笑,很快给她牵过来一匹高大的棕色马。张培青登上马鞍,麻利地上去了。
至于王衡,作为身份低贱的护卫是没有资格乘马的。憨厚的乖宝宝一点反抗意思都没有,老老实实跟在张培青屁股后头。
赵国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头到尾,蜿蜒成一条乌黑的长龙,肃静庄重。
队伍很安静,除了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余的声音。铺天盖地的黑色,只一眼就叫人巍然起敬。
行军十多天,张培青吃穿用度都和普通士兵一样。她唯一的“特权”就是可以拥有一个单人的帐篷——
作为仆从,王衡要和她吃睡在一块。自然比不上主人的好。
草席上铺一层被褥就是床,她叫人给王衡也准备了一个。
赶路这么多天,张培青累的要死,晚上倒头就睡。
王衡恰恰相反,他兴奋的睡不着,“先生,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士兵!他们的盔甲真漂亮,我欢喜!”
没人回应,他的先生早睡成了死猪。
可是王衡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依旧兴致勃勃:“先生,我也想当兵,上战场上杀敌!能赚钱还能保护你!”
“先生,你觉得我当兵行不行?我娘说了,我这么聪明,干什么事都可以。”
“先生,我娘还说我生的好看,日后能有好本事。”
“先生你怎么不理我?”终于后知后觉的傻大个扭头,白日里那个千军万马中谈笑风生的风流人物,这会儿正歪着嘴流哈喇子。
“……”
王衡沉默地盯着她,琢磨自己要是把先生叫醒,会有什么后果。
琢磨了一会儿,他谨慎地伸出一根粗粗的手指头……
正在此时,两人的帐篷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好似是谁受伤了。王衡手一顿,立马警惕起来,直接扳住张培青的肩膀将她从睡梦中狠狠摇醒。
张培青被摇晃的满心烦躁,恼火地睁开眼睛,还没说话王衡已经开口了。
“先生,帐篷外面有人!”
张培青愣了愣:“巡逻士兵?”
“不知道。”他摇摇头,“那个声音不太正常。”
帐篷外不正常的声音?张培青眸光锐利起来,“我们出去看看。”这种时刻,难道是敌袭?魏国人反水了?
帐篷外夜空中星光璀璨,被云遮挡住的月亮透出模糊的光。
营地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照明火把,还有举着火把来来往往的巡逻兵。一切看上去十分正常,没有半分敌袭的迹象。
见张培青怀疑的眼神,傻大个急忙摆手:“我绝对没有欺骗先生!”
也是,王衡的性格蠢愣,他不会说谎。
仔细往四周看了看,张培青忽然在靠着草丛不起眼的阴影里,发现了两个人。他们正朝着军营外方向移动,有阴影的掩护,巧妙地躲过了巡逻兵。如果不是她眼力劲儿好,根本发现不了。
张培青眯眼,小声招呼王衡:“我们跟上去,看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两人前头谨慎地走了一会儿,还是被士兵发现了。张培青见他们不知道给士兵看了什么东西,又说了什么,士兵竟然直接放行了。
“怪不他们能深入军营,原来是有人放行。”张培青疑惑:“内奸?”
跟着他们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来到军营的外围区域。
张培青这才发现,外围区域中除了士兵之外,还有一片大空地,上面扎营的人衣着明显是普通人。
他们和士兵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这些人一共有十辆马车,每个车上都有一个巨大的木笼,上头蒙着布,看不到里头的东西。旁边的空地上笼着巨大的篝火,一个个黑扑扑的人影围着篝火席地睡觉。
那两个人便是径直走入这片区域。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王衡惊异不已。
普通百姓怎么会跟军队同行?而且出入军队还不受罚!
张培青却是注意到,回来的两个人,头前那人其实是被后面那人拿着鞭子驱赶着的。
只不过他一直将鞭子捏在手里,没有动手,所以才没有发现。
进入他们自己的区域之后,后头那人直接抽了三鞭子上去,一脚将前头的人踹在地上,恨恨叫骂起来。
这般模样,倒像是主人和逃跑的奴隶。
她这边正猜测,那边奴隶大概是受了重伤,倒地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相隔老远都能隐约听见。
睡在篝火旁的人们一个个动也不动,好似都没有听见似的。倒是马车上的笼子里,传来些许动静。
有点像……
人类惊慌急促的呼吸。
看到这里张培青多多少少有点眉目。
笼子里的也是人,而且都是奴隶。
结合方才傻大个说的,大致可以推论,受伤的奴隶逃跑了,正逃到张培青他们帐篷外面,被主人抓了回来。
“先生,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王衡越看越惊讶。
张培青沉吟,“你速速回到军营找到孟回将军,让他带兵过来盘查清楚。”
“你怎么办?”傻大个犹豫。
她摆摆手,“无妨,我就在此处不动。”
犹豫片刻,傻大个这才悄然起身,猫着腰快速回去。
目光锁定这些人,张培青摩挲着下巴。
如果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贩卖奴隶的商人。车笼中发出动静的应该也是被关押的奴隶。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奴隶贩卖绝对合法。奴隶的价值和猪马等同。
如果真的是这样,所有的疑惑也能随之解开。
战乱年代贼匪多端,不管什么人都怕被抢劫,尤其是商人。
如果说赵国大军行走路线和他们的行走路线相同,人伢子们寻求军队保护也是很常见的,无非就是拿出钱财作为回报。
有几十万大军震慑,给贼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过来。
这笔钱来的不费吹灰之力,军队没理由拒绝。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能出入军营,为什么能在赵国大军外围安营扎寨。
当然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