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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呜咽呜咽的,颇有诡谲的气息,容妆站在窗边,这寂寂寒冬,怕是难熬呢。
阿萦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容妆,站到她身边笑道:“姐姐,窗边透风,喝杯茶暖暖。”
容妆侧目看一眼,拿着茶杯啜饮了一口,复缓缓道:“封铭待你好,我也安心了,总算没做错。”
阿萦盯着容妆的侧脸,半晌担忧的问道:“姐姐,我这次回来,总觉得你很异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容妆目光悠远,透过窗子的缝隙,空洞而无神,“阿萦,你知道吗,是我杀了夏兰懿……”
阿萦一怔,目光一紧,急着问道:“姐姐,怎么会这样?”
容妆苦苦一笑,“都是她做的……我并不想的……她奄奄一息的样子总是出现在我眼前,一闭上眼……”
阿萦见容妆如此,心疼的道:“姐姐,事情都过去了,没人怪你,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好吗?”
“可是我自己过不去啊……”容妆声音拉的细而长,仿佛透过寂寞长夜幽幽而来。
“姐姐,这就是你自己看不透了,无论是皇上和我们,都希望你好,你这般谁也不会好受,反而让那夏贤妃得意,倘若她还活着,一定在嘲笑的,她会笑你败给了她。”
阿萦的劝慰并没有用,诚如冉缜所说的,容妆这是心病,容妆依然那副寡淡的模样,幽幽道:“可是……她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手里……我现在想起来那个场景,整个人都觉得脊背发凉……后怕,后怕……”
阿萦一急,唤了一声,“姐姐!”这一声尖细而用力,声音还未落下,她已经红了眼眶,阿萦扯住了容妆的衣袖,“姐姐,我跟在你身边快两年了,我是头一次见你这么懦弱,是懦弱你知道吗?夏兰懿死了又能如何,便是死千百次又如此,在我们眼里,都抵不上你一分,不值得你难过一分,姐姐,姐姐!”
可是无论阿萦怎么着急,始终也打动不了容妆,哪怕容妆的眉头蹙起了,嗫嚅着唇瓣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
阿萦噤了声,只是眼眶含着水光一直注视着容妆,一时也没了法子,见容妆依然不为所动,手缓缓的松开了,阿萦陪她一直矗立了半晌,容妆乍然幽幽道了一句,“阿萦啊……你说乔钺心里会觉得我心狠手辣么……”
阿萦忙回应道:“不可能,姐姐你变傻了吗,皇上那么爱惜你,会因为这一件小事就改变吗?姐姐,你就别乱想了。”
阿萦没想到,夏兰懿的死会让容妆这般介怀,甚至性情都快变了,一时心疼也无法解,便连连叹息。
阿萦转身背靠着窗棂,窗边的金丝帷幔微微颤动,寒风浸进了丝丝凉意,灯火通明的大殿里,落眼无处不是阔而寂,窗外那遥遥殿宇映了夜色与灯火的渺茫,像是遮了雾气沆砀,淡淡的矗立着,静默如清歌。
容妆徐徐问了出来,“阿萦,封府的日子是不是比宫里好过。”
这一句话也不知是询问抑或是已经肯定的语气,容妆还是淡薄的神色,阿萦微微一怔,旋即道:“封铭真正在意我,府里唯有我一个正妻,并无侍妾,安稳无争,自然好过。”旋即阿萦仿佛反应过来觉得不对一般,目光微颤的看向容妆,容妆微微一笑,“那你该不怪我了吧。”
阿萦蹙眉,“姐姐,我从不曾怪过你什么。”
“你起初并不想嫁给封铭。”
“我有……苦衷……”
容妆侧目凝一眼阿萦,阿萦与容妆对视半晌,像是有些心虚的微微收敛了目光,对容妆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姐姐,是你不要怪我才是。”
“你又没做什么令我不开心的事。”容妆的神色并没有多大波动,依然淡漠的看着阿萦。
阿萦素白的手指不安的搅动着衣袖,好好的紫缎都出了褶皱,似乎是欲言又止,踟蹰什么进退,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若是将来你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能否……谅我一谅?”
阿萦紧紧盯着容妆的眸,眸子映着光芒熠熠闪闪,容妆蓦然笑了,“别说傻话。”
阿萦眼眶莫名又红了,声儿沉沉的,“姐姐,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姐,但亲姐妹还有生疑的时候,我若做错了什么,求你谅我,我不想失去你……”
容妆笑笑,“阿萦,你成亲的时候我并没有送你什么东西,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送什么都是虚的,便打消了念头,我始终觉得,那些俗物都没有必要送给你,可是我没用,也没想到什么不俗的,后来我就想着,等你回门的时候,我就向皇上请个恩典送与你,寻思给你个赦免,将来若是封铭那冲动耿直的性子犯了什么错,也好助你们逃过一劫。”
“姐姐……”阿萦动容,神色略带了苦涩看着容妆,“姐姐,相比皇上的赦免,我更希望你的原谅。”
“好。”容妆应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不强求,我答应你,若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会原谅你,不会让你失去我这个姐姐。”
“既然叫了姐姐,自然是一辈子的……”阿萦微微带了泪光,却笑凝容妆。
大殿的门缓缓开启了,乔钺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阿萦忙擦了眼泪上茶,又行礼。
乔钺第一时间来到容妆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往里走,“窗边冷,别总站在那里,该着凉了。”
容妆也不答言,随着乔钺就回到了榻边坐了下来,阿萦见此,便识趣的离开了。
乔钺一边喝茶,随后放下茶杯道:“夏归年仿佛骤然老了不少。”
容妆默然半晌,才道:“好端端的女儿突然殁了,自然是要伤心的,人便老了。”
乔钺自然察觉她依然不对,皱眉道:“妆儿,你不要让我着急了,能不能恢复如常?”
容妆笑笑,“我怎么了?”
乔钺瞪她一眼,“你这幅样子,我难受。”
容妆眉心动了动,侧目看乔钺,哂笑问道:“乔钺,夏兰懿的死你心疼吗?怪我吗?”
“……”乔钺腾的从榻上起身,由于太急促,撞到了旁边的小案,案上茶盏轰然滚落在地,碎了一片一片的,碎裂声里,乔钺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有些不耐的对容妆道:“这件事能不能就让它过去,我都没提你到底想要怎样。”乔钺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告诉你,我重新告诉你,夏兰懿的死,于我来说丝毫不曾触动,也从没怀疑你,怪你更无从谈起,容妆,你听懂了吗?”
容妆木然的点了点头,起身丢下一句话,“我困了,叫宫人伺候你沐浴,我睡下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乔钺,也不曾看一眼他沉下的脸色,径直往里走去。
丢下乔钺一个人怔怔的伫立在原地,冷冷的瞥了一眼碎瓷片,随后怒气更盛了,一掌拍在案上,声儿震的极其响亮,里头的容妆,身子随之一颤,木然了久久。
便是这样僵持着,一连着好几日,阿萦在这期间一直的劝容妆,却没有用,封铭大抵是想了,两日后便把阿萦接回去了。
元旖还是每天都来看容妆,但是已经不提夏兰懿的事情了,她也怕容妆不好受,便挑好听的说,时不时的侧面问问关于容徵的事儿,姚姑姑还曾告诉容妆,说啊,元旖曾经向她问过,拂晓和容徵的事儿,容妆听姚姑姑这么说,也不曾在意,毕竟事情不是她能掌控的,元旖的心思也不是生了一日两日的,路得要她自己走,她容妆怎么能去左右,便不去管了,随她怎么发展吧,大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无路如何,在元旖那里来说,都是她自己寻的,什么样的结果她都得受着。
这日,元麓和乔觅薇的队伍总算到达了帝都永焕,乔钺为表亲切,便亲自在宫门迎接了,容妆和元旖也一同去了,车辇高大宽阔,金碧璀璨的,霎为耀眼。
乔觅薇和元麓一同下了车,紧紧的环着他的手臂,看起来和谐的很,很美好,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那般。
乔觅薇容颜也有些变化,穿着王后的七凤朝服,整个人端庄而肃穆,早已不是那碧鬟年少的小女儿了。
容妆暗想,大抵也是被这身份磨练出来的,身上那气息,也多了许多孤傲清冷,就算是有元麓爱护着,到底她也是王后的身份,掌握着权柄玉座,哪来的那么容易,便是伪装,也两年的时间也够她学了,不过眼下看来,乔觅薇似乎适应的很好。
元旖一见元麓渐渐走近了,笑意盈满了一张俏脸,紧紧盯着他们。
元麓携着乔觅薇,身后跟着一群宫人,还有他们的女儿,缓缓走向乔钺,至御驾前时,行礼道:“祁王元麓携王后乔觅薇,参见阑廷承衍帝,愿君上长乐无极。”
乔钺端着神色,只微微勾勒唇角,“祁王免礼,王后免礼。”
乔觅薇和元麓缓缓起了身,元麓和乔钺相视一笑,久违一般,乔觅薇有顾自对乔钺施了一礼,唤道:“皇兄。”
乔钺点头应下,“觅薇,许久不见。”
乔觅薇温温然然的笑了,移目看向容妆,容妆也看她,四目交汇,同是相对一笑,各自点了点头。
元麓走到元旖面前,笑着唤了一声,“小妹。”
元旖笑的灿烂,冲上去就抱着元麓,元麓赶紧放开她,笑道:“瞧你,君上还在,又乱了礼数。”
元旖甚是高兴,看了乔钺一眼,乔钺也并未在意,元旖挽着元麓往回走,随后摆驾,一行人回了玄景宫。
曾经容妆让乔钺留二人住在宫里,乔钺便吩咐了人拾掇了流云小筑,舟车劳顿,先是让宫人带着二人回去歇息,乔钺设了宴接风洗尘。
元旖留在宣裕殿里和容妆闲暇的谈论着,眼里眉间掩饰不住的高兴,容妆也能理解她,毕竟一个人在异国快两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亲人,那种感觉大抵也仿佛久旱逢甘霖吧,自是该极尽欢喜的,看着元旖嘻嘻笑笑的面庞,容妆也觉得开心了些。
一直讨论着晚上该穿什么,戴哪些簪子饰物等等,于后元旖突然间问了一句,“夜宴可请了容大人?”
望着元旖灼灼的目光,容妆有一刹那的凝滞,盯着她看,直到元旖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的问道:“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容妆有些怔然的低下头,“没什么,我哥会来,封铭他们也会来的。”
元旖展颜一笑,也不知道是容妆精神恍惚还是真的,竟觉得那笑容里有些娇媚,按捺下心头一丝情绪,抬眸对元旖同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