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家继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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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 吉宗和三郎佐一前一后策马而回,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什么进了书房, 正好被来询问吉宗归程的阿树撞了个正着。阿圆无声的叹息了一下,要不说后院儿男人多了, 耽误正事儿。

    阿树骨碌着眼珠子,打量了二人一番,倒是笑得很到位,多一分就谄媚,少一分就冷傲。他机灵的什么都没说,把话语权留给了阿圆。阿圆心想,现在的孩子, 都成精了!她先给吉宗递了个眼神, 眼尾递向阿树,吉宗眼里的笑意退了几分。她对三郎佐点点头,道“这趟辛苦你了,先去歇息吧, 明儿放你假, 后儿来跟我详细汇报。”

    阿圆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主子,您是有多不会圆场,让人走就走呗,说得这么生硬,什么事情一下午还没汇报完啊,还是你们一下午都没干正事儿啊?这是惹人遐想啊, 还是惹人遐想啊?

    阿树恭敬乖巧的垂着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三郎佐扫了眼阿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阿圆看看火候,上前一步说“主子,梅少爷那里,来问过许多次了,想请您过去吃完饭。”

    “是呢,主子难得亲自下厨,还望大人挪步。”阿树此时出声,既不显得逾越又显得讨巧。

    吉宗想了想,点点头“好,我去换身衣服,就去。”

    阿树开心抬起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连声应道“是,是!”迅速退了下去,回去和主子报告去了。

    吉宗苦笑的抬抬嘴角,阿圆在旁啧啧有声“啧啧,这都是压力啊!我看你这第一个孩子不落梅少爷手里,他是不会放心的。”

    “说起来,我这后院,可不就是他一个人,也不知道他着什么急。”吉宗在阿圆面前,也没什么遮掩,轻轻叹了口气。

    阿圆皮笑肉不笑的说“早晚躲不过的事儿,你就给了他又有什么,还能翻过大天去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吉宗对於须磨到底是什么态度,她还真有些糊涂了。又宠又尊敬,有时候又有些像家人。可是,要说宠得没边儿吧,那是没有影儿的事儿。说起来,於须磨可不就是吉宗后院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吉宗瞥了眼阿圆,垂眼道“大久保家历来上进,我这老中的位置,可是有人选了。”

    阿圆惊讶的看向吉宗,后者已经转身离去。阿圆暗暗咬牙,她怎么就忘了大久保忠朝了,那可是个有野心的,吉宗已经娶了於须磨,没必要再下注了。第一个孩子落在於须磨身上,那可不就是只有老中的位置可奖励啦!啧啧,主子现在有一套嘛,知道投饵又知道不要喂太饱。一个个喂饱了,倒生出闲心来。

    等等!阿圆觉得自己想偏了,主子什么时候把老中的人选想好啦!她提起吴服下摆就要去追,小跑了没两步,狠狠摔下衣摆。得,主子要是不想说,问了也白问!有能力又不显赫,必须是大名,但是,不能是小藩,但也不能太大,太小了,压不住场,太大了舍不下家业。阿圆骨碌着眼睛,在脑海里,一个一个的过着名单。

    吉宗歇在了於须磨的院落里,看着吉宗平静的睡脸,於须磨的感觉很复杂。他看着吉宗深刻的五官更加立体,组合在一起应该很明艳,但硬生生被她的气场压了下去。看到她的时候,首先是慑人的气场,而后会被她狭长的眼睛冻住,很容易忽略她明艳的长相。可是,现在,她闭着眼睡着了,比她醒着的时候,还要美。

    於须磨侧卧着,用手支着脑袋,眼神细细抚摸着吉宗的五官。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吉宗让他感觉越来越陌生,相处的时候也有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两年前,真宫理就那么走了,不明不白的,然后就传来了暴毙的消息。紧接着,又得知吉宗娶了个侧室,久,他不陌生,是个好孩子。他以为自己调整好了心态,迎接吉宗和久,哪知道久连纪伊都没回,就被送去了小川笙船处,一切,和之前并没有变化。甚至,他成了吉宗后院唯一的男人。

    这种雀跃的心情没有占据他多久,因为,他发现了吉宗和三郎佐之间弥漫着的诡异气氛。吉宗对他,还和从纪伊离开时一样,没多一分也没少一分,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危机。这种危机感,甚至超过了他听闻吉宗在江户时,和竹的传闻。连竹的未婚妻有栖川宫正仁亲王暴毙的消息,都没有他看到吉宗偶尔注视三郎佐时的眼神震撼。因为他在意,所以,他看到的,反而比阿圆等人要多。

    於须磨不敢再看吉宗,他趴伏在枕头上,埋下了头。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吉宗的人还是心,亦或是地位?母亲和姐姐的信他看过就烧了,可里面的叮嘱却像刻在他的心上。身旁熟睡的这个人,真的会成为将军么?拥有大奥,拥有至高的权力?那么,自己该怎么把握她呢?像母亲说的那样,有一个孩子么?怎么加重自己在吉宗心里的筹码?别说把握吉宗了,他连自己都把握不住。

    於须磨感觉到憋闷,才把头抬起来,他歪头看向吉宗,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女,真的会成为将军么?如果是真的,那他希望,这一天,来得迟一些,再迟一些。至少,让他抚平自己的心,他现在很怕和吉宗相处,怕她看着自己,怕她看出自己的变化,怕自己因为诸多想法而变得贪婪丑陋。他不停的恳求,时间,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静止在这宁静的一刻,吉宗就这么沉沉睡着,永远也不要醒来。那样,他就不用面对诸多问题,也不用看到她眼神的变化,更不用担心自己在她眼里的样子。

    纪伊府里的每一个都很忙,他们好像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时间飞快的流逝,可是,於须磨感觉自己的时间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他和吉宗,怎么也无法同步,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在状态。至少,他失去了曾经的平静。

    可是,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谁的希望而加速或者减速。

    大奥里,被软禁的月光院忽然睁开了眼睛,好像从噩梦中惊醒。他甚至来不及披上羽织,光着脚就跑出了院子,往御铃廊跑去。因为夜深了,也因为众人对安静的他的忽略,居然真的被他轻松跑到了御铃廊。

    御铃廊是通向将军所在中奥的最捷径的所在,可是,那里除了将军驾临,整日都是锁着的。也因为家继年幼,月光院又被软禁了,不被允许和家继来往,这条御铃廊,形同虚设。月光院可能真的让梦魇着了,才会跑到了这里。

    “开门!开门!快点儿看门!”月光院拍着紧锁的大门,精致的拉门,厚重的铜锁,连着御铃廊的铃铛叮当作响,回响在午夜十分,听着真有些}人。

    大奥和中奥,渐渐有了亮光,也有了人声和响动。门那边,中奥的人倒来得比大奥快。有提着灯笼的高家人,披着羽织,低沉的问“何人喧哗,不知道这里是御铃廊么?”

    “我是月光院,把门打开,我要出去!让我出去!”

    门那边的人一愣,下意识的弯了腰“大人,请回吧,您莫不是夜里让梦魇着了,这御铃廊,何时是您说开就开的。”

    “我要出去,快把门打开!我要见我女儿,让我看看她!”月光院不管那人善意的提醒,越喊声越高,拍门不成,改成了撞。御铃廊串着的铃铛剧烈的响起来,铜锁也有些不堪重负。

    “喊间部诠房来,让她想办法,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要见家继!我要见我女儿!”

    大奥的灯几乎都亮了,可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拦着月光院。而门那边的人,更是无能为力,只得差人去请间部诠房,这么闹下去,谁也落不了好。

    不一会儿,急促的步子响起,中奥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正是间部诠房。这两年,她几乎贴身服侍家继将军,只剩一口气的孩子,居然就这么活过了两年。间部诠房衣不解带,此时匆忙中赶过来,竟然也是衣衫整洁,形容精致。沿途看到的人,都咽了口口水,不论外面的人如何评价这位,他们心里,还是很佩服的。

    “不知月光院大人为何深夜惊扰众人。”间部诠房走近御铃廊的大门,压低了声音斥责道。

    “间锅,是你么?”月光院激动的喊道,连间部诠房的小名都喊了出来。间部诠房旧时就叫间锅,也因为这样,家继的乳名“锅松”曾被很多人非议过。连间锅都喊了出来,看来他是真的急了,可是,软禁了这么久,他就和死了一般,现在,他又是闹哪样?

    “间锅,我知道是你!我女儿,我女儿她怎么样了?”月光院并不用间部诠房回答,只一句话,他已经认出了来人。隔着门,他用力拍着,急切的问。

    间部诠房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一串儿人,恭敬道“将军大人已经安歇了,入睡前服过药,比平日看着还好些呢。”

    “真的么?我不信,我要去看看她!让我出去,想办法让我出去!”

    间部诠房皱眉挺直了身子“大人还是安置了吧,这样吵闹徒留笑柄。我刚从将军处来,她一切安好。”

    “不,不,叫奥医,叫人去看看她,我担心她,我要亲眼看看才放心。”月光院死命的拍着门板子。

    间部诠房耐心用尽,对身边的人呵斥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大奥那边不晓得,你们也不晓得么,还不派人,去大奥回禀了此事。”间部诠房恨得牙根痒痒,大奥一个个都是三头六臂的,睡觉都得睁一只眼,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没听到。都在这儿等着看他们两人的笑话呢,说不定,还等着听家继的坏消息。这两年的拔河,几波人互相拉扯,精力都消磨得差不多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我女儿,求求你,让我看看她。”

    间部诠房看着颤动的大门,冰冷了一张脸,再也不肯轻吐一个字。直到那边,没了动静,有人把月光院拖走了。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心里翻涌的情绪让她皱了眉。她抬起手,想要摸御铃廊的门锁,可是,还没触到,就缩了回来。随即,转身往回走。

    回了家继休息的御所,间部诠房往前探望,这么大的响动居然没有惊醒她,一时药里加了安眠的东西,再就是,家继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就像将要耗尽的油灯,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等她熄灭。

    间部诠房看着家继安详的睡脸,心底忽然涌上一些怜爱,如果不是自己需要家继活着,拼命吊着她的命,这个几岁的孩子,也不用多遭这许多罪了,死对于她,也许是种解脱。可是,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她现在就是和时间赛跑,需要部署的事情太多了。

    再等等,再等等,再一点儿时间就好。间部诠房抬手摸了摸家继的小脸,忽然一惊!她的手指开始颤抖,触手所及一片冰冷僵硬,不,不应该这样。她抖着手,把食指贴近她的鼻子,吓得跌坐在地,没有呼吸了!这不可能!她又扑上前,摸家继颈侧的脉搏,什么也没有。她惊恐的趴上去,伏在家继胸口,细细的听,哪怕有一丝的颤动。可是,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间部诠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恐“将军大人,将军大人!”

    家继好像安详的睡着,可是,她再也不会醒来了。将军家继,年仅七岁,病逝。